等閑山海,彈指可滅?
霸氣十足的八個字,讓沈前愣了愣。
但他知道凌霄肯定不是在吹牛逼,沒那個必要。
事實上在這些沈前已經有過一定了解的師兄師姐之中,哪怕是最弱的老柳,那也是在高武者階段就可以匹敵山海的狠人。
而凌霄突破山海更是不知道多久了,若連普通山海都做不到秒殺,那也沒資格做大佬高的弟子了。
凌霄坐回去之後,巫珺飄了過來,隨即將一個小布袋塞給了沈前,然後又一言不發的飄了回去。
沈前捏了捏,感覺其中像是裝着一塊石頭,他不由面色一僵……
等沈前打開布袋瞅了一眼,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差點以為四師兄又把自己給他的那塊貓眼石還回來了。
好在四師兄還是有點節操的,不過……這又是什麼?
沈前拿起了那塊散發着幽幽綠光的不規則石頭,只覺得有一絲寒意滲入了自己的體內。
「魂石!」
石定言等人的臉色瞬間凝重起來,都是目光複雜的看了一眼巫珺,似是沒想到對方會把這個送給沈前。
「魂石是什麼?」沈前聽出了不同尋常。
「傳說中只在陰陽交界的地方才會出現的一種石頭,有轉生之能,但是……」石定言欲言又止。
「你把這個給小師弟合適嗎?」凌霄也是皺眉。
唯獨老柳和沈前一樣的茫然。
「收下吧。」這時,大佬高輕聲開口了。
本來沈前是很討厭大家說話只說一半的,但是既然高文遠主動終止了話題,沈前也只能把到了嘴邊的疑問咽了回去,乖巧的收下了魂石並且道謝。
回頭再問問無所不知的三師兄也就行了。
凌霄和石定言看向了一直埋頭喝酒的柳長青。
被幾人注視,老柳有些演不下去了,他抹了一下嘴巴不自在的說道,「……都看着我幹什麼?」
「你不會沒有給小師弟準備禮物吧?」凌霄似笑非笑的問道。
「那怎麼可能,難不成我還會忘記嗎?」
柳長青頓時否認道。
「那你怎麼還不拿出來?」石定言呵呵一笑。
「咳,我這禮物有點特殊,不能當面送……」柳長青解釋道。
幾人都是笑笑不說話。
「沒關係的,六師兄,不用送我了,我知道你也不寬裕……」沈前試圖幫老柳救個場。
「說什麼屁話呢!」柳長青瞬間炸了,「老子不寬裕?老子再不寬裕那也比你個小屁孩強,不就是要禮物嗎,拿去拿去!」
柳長青一發狠,直接從胸前解下了一塊吊墜丟給了沈前。
「……長青,你認真的?」石定言似乎知道那是何物,神色瞬間古怪了起來。
「當然!」柳長青故作不屑的道,「老子都山海了,還要這種東西做什麼?」
「是什麼東西?」好奇的凌霄幫沈前問道。
「隱身符。」
石定言先是說了三個字,見凌霄並沒有很驚訝,又補充了一句,「太乙王煉製的。」
「卧槽!」凌霄聞言,頓時罕見的爆了粗口,不可置信的看向柳長青,「這是你壓箱底的寶貝了吧,說送就送?」
沈前沒有太聽懂,但是他敏銳的捕捉到了「太乙王」三個字,於是放棄了推拒的打算,默不作聲感的把那玉符收了起來。
太乙王是誰?
古往今來理工科第一人!
而且不同於那些走進了死路的科學家,他是完美將神學和工學結合起來的人物。
論武道造詣也許太乙王不如江陵王,但說到在造物上的功底,太乙王無人可比。
「六師兄,我敬你!」
沈前敬了柳長青一杯酒,見八師姐紀弱水還是和初來時一樣垂頭不動,好像沒什麼表示,他也就端起酒杯,去別桌敬酒去了。
「長青,你倒是真捨得,那東西對山海一樣有用吧?」凌霄目視着沈前走遠,還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算了,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寶物,這小子畢竟要去上大學了,總要有些拿得出手的東西傍身才行,也不算丟了老子的人。」
柳長青倒是很想得開的樣子,嗤笑道。
「……如果我告訴你他這個假期賺了五個億以上呢?」石定言還是沒忍住,幽幽說了一句。
「你說什麼?」柳長青身軀一僵,緩緩轉頭,「五個億?」
「保守估計,真實的只會更多。」石定言嘿笑一聲,「痛嗎?」
「我……」
柳長青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緩過神來的柳長青起身就去找沈前去了,石定言和凌霄則是相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弱水今天不太對勁啊。」
石定言很快就將思緒轉到了另外一件事上,瞥了一眼那全程沒有說話的窈窕身影,低聲道。
凌霄本來想說些什麼,但不知想到了什麼,卻是眉頭一皺不再言語。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問世間情為何物……都是虛妄,都是虛妄啊!」
巫珺自顧自的喝着酒,搖頭長嘆一聲道。
紀弱水的身形顫了顫,一直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指絞得發白。
至於高文遠,則在飲過三杯后就進入了神遊狀態,完全沒有參與幾人的對話。
這時,柳長青心滿意足的走了回來。
「小師弟答應了你什麼?」石定言見狀奇道。
「等吃完酒,帶我去小師弟那個倉庫,他答應送我兩條燭蛇,正好,我現在要祭煉兵器了,用得上。」
柳長青嘿嘿笑道。
凌霄翻了個白眼,不過倒也沒說什麼,從價值來說,柳長青那枚隱身符可比兩條燭蛇高得多。
柳長青這就屬於典型的阿Q心態,自欺欺人,石定言也不想拆穿他。
不多時,沈前拎着酒杯走了回來。
眾多的學宮弟子也都準備了賀禮,不過沈前只挑了一些有紀念意義且不貴重的東西收了。
他的師兄們都是狗大戶,但這些學宮弟子卻只是比常人好一些的武者,薅他們的羊毛沈前過不了內心那關。
又敬了師兄們一圈,沈前站定到紀弱水身前,他察覺到了對方的緊張。
沈前不太理解,上次見到紀弱水的時候,對方好像還隱約想留他下來吃桃來着,但現在又好似要刻意和他保持距離。
從來都搞不懂女人的沈前也不糾結,輕聲道:「八師姐,這段時間……謝謝你。」
說完,沈前自己幹了,也不等紀弱水做出反應,他又敬了學宮四老一杯,最後來到了大佬高面前。
默不作聲的直接吹了一瓶蕎酒,沈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朝着那面目始終溫和的白衣身影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直到此時,莫名的離別情緒才湧上了沈前的心頭,讓他的鼻尖有些酸澀。
他本塵埃,如果不是系統的出現,他永遠只是這邊境小城裏的一顆泥土,渾濁世間,又能有何建樹?
但從某種意義而言,高文遠的出現,對沈前同等重要。
他在靖城,永遠安心。
只此一點,勝過世間萬千。
更別提,大佬高還幫他治好了母親的病。
這一襲好似永遠枯坐在通天塔的白衣身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成為了沈前心中最大的明燈。
「起來吧。」
高文遠從不知何處的虛空之中收回了目光,待沈前站起身來,他定定的看了一會沈前,才是淡淡笑道,「為師也送你一禮。」
石定言等人又意外又不意外,但止不住的,心頭還是微酸。
他們這些人不管當年外出遊學還是歷練,大佬高可從來沒有專門送過踐行禮。
也唯有沈前,會如此特殊了。
「你缺的不是資源,也不是天賦,你最缺的,其實是時間,世間億萬事,歷練方出真知,我便送一程吧。」
「長風好借力,送你入青雲。」
大佬高輕聲說完,還不等沈前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他已經隨手一拂。
轟!
在劇烈的風聲之中,沈前瞬間來到了千米高空之上。
不,不對,沈前一低頭,分明看到「自己」還站在通天塔上。
這是……靈魂出竅?
沈前胡思亂想之間,耳邊響起了無數雜亂聲音。
「老闆,七塊賣不賣啊?」
「爸,你別打了,妹妹他不是故意的……」
「城主府都在幹什麼啊,聽說最近又有拾荒者進城了……」
「……」
沈前頭痛欲裂,好一會才適應了那無數嘈雜。
他已經明悟,這些聲音就是靖城無數百姓的聲音。
此刻的沈前恍若高高在上的神靈,可以聽到每一個角落的動靜。
這就是老師平常的視角嗎?
沈前剛剛閃過如此念頭,一股難以言喻的偉力已經挾裹着他,朝着靖城俯衝而下。
「沈前」瞬間出現在了一間民宅里。
他看到了一對夫妻正在吵架,女人在瘋狂的翻找著結婚證書,男人則是默默的看着周年照抽煙。
他又出現在了一個巷道里。
一個柔弱少女正被一個流氓逼到了角落,但流氓不知道的是,就在轉角已經有一群手持棍棒的人在悄悄拍照。
這裏是一間醫院。
左邊的走廊上一群人正在慶祝著新生,右邊的走廊里,一家人正抱着冰冷的屍體嚎啕大哭。
……
一個又一個不同的場景在眼前閃過。
沈前還看到了正在跟父母爭吵的顧子芳,也看到了正在給老媽示範錯誤的修鍊動作的老爸,他甚至看到老王躊躇著走進了一間按摩店……
沈前的心漸漸寧靜了下來。
他不再憤怒不再欣慰不再義憤填膺也不再感到悲傷。
他陷入了一種恍若麻木的狀態,只是冷眼旁觀著這靖城的人間百態,或許也是這天下的人間百態。
恍惚之中,沈前進入了一種奇怪的超脫狀態。
他開始思考更多以前沒有思考過的東西,他開始學着用一種更客觀的心態去看待一切。
他若有所得。
當沈前重新回歸到了通天塔頂,睜開眼睛,那一瞬間的滄桑姿態,讓石定言等人都是側目。
小師弟看似沒有什麼改變,但他們都知道,小師弟被強行「催熟」了一番。
觀世間!
這是獨屬於老師的大神通。
那不僅僅是神識的運用,裏面還有老師的「道」。
而老師,也是第一次將這種神通施展在他人身上。
剛才心態還算平和的石定言等人,此刻都已經有些忍不住嫉妒了。
「謝謝老師!」
在原地站立數分鐘的沈前,終於從那種奇怪的狀態之中掙脫出來,他掩去了眼底的滄桑,再次跪倒。
只有他自己清楚,剛才那一番經歷對他意味着什麼。
大佬高的這份禮……實在太重。
「去吧。」
高文遠點點頭,不再多說。
沈前最後和通天塔上的眾人告別,又看了一眼還是默不作聲的紀弱水,內心微微嘆息,轉身大步離去。
在沈前消失不久之後,柳長青轉身正要喊上石定言一起去倉庫,卻有一道身影風一般從他身邊跑了過去,差點讓柳長青一個踉蹌。
「這是……」
柳長青有些懵逼的看着那提着長袍遠去的曼妙身影,才開口臉上卻有了些濕意。
風中不知哪飄來了一些水滴,打在了他身上。
石定言等人沉默不語,柳長青張了張嘴,抹去了臉上的咸濕,也只能搖頭嘀咕。
「女人就是麻煩……」
……
「小師弟!」
已經走出了通天塔的沈前,聞聲愕然的轉頭。
不知何時變得暗沉的天空下,空曠的廣場上,那提着長袍的身影沖他奔跑而來。
風吹亂了她的長發,吹紅了她的眼睛,潔白無暇的容顏上,有再也掩飾不住的悲傷和不舍。
她站到了沈前面前,步伐卻變得遲疑起來,她急促的喘息著,頭顱卻開始低垂。
「我,我……」
「師姐。」
沈前見狀主動走了幾步,略微遲疑之後還是輕聲喚道。
「嗯?」
紀弱水抬起頭,用迷濛的眸子注視着沈前。
「我……會給你寫信的。」
沈前笑了笑,略作遲疑之後還是抬手,替紀弱水輕輕抹掉了眼角的淚痕。
紀弱水聞言重重的點了點頭,隨即深吸一口氣,好似終於鼓足了勇氣,將一塊潔白的手帕塞進了沈前手中。
做完這一切,臉頰已經通紅的紀弱水,轉身就落荒而逃。
沈前好奇的低頭,展開了那潔白的手帕,在手帕中央綉有一個少年,他意氣風發的站在靖城邊緣,目視着遠方,眼眸明亮如星辰。
在手帕的邊緣,有四個極其不明顯的娟秀小字。
沈前盯着那四個字沉默了下去。
他將手帕收好,來到路邊正要打車,耳邊卻忽然響起了悠揚的琴聲。
那琴聲明明很遠,卻像是有什麼神秘力量的傳遞,到了他的耳邊。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曲子,但那其中的纏綿悱惻之意,卻讓沈前遲遲邁不開步伐。
他的目光好似穿透了一切,看到了那坐在通天塔33層陽台上的身影,她素衣素袍,端坐在古琴之後,雙眸也凝視着自己,手指飛揚,好似是要將剛才沒有說出口的一切話都寄托在琴聲之中。
沈前又想起了那四個字。
「不知所起,不知所起……」
沈前呢喃著,終歸不敢再駐足,匆匆鑽進了計程車直奔機場。
……
到機場和刀九匯合之後,兩人登上了前往江中的班機。
「哇,下雪了哎!」
頭等艙有個小孩子興奮的撲到了窗戶邊,指著天空大喊。
雪?
沈前也走到窗邊往外看去。
果然,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下雪的靖城,在這一刻大雪紛飛,讓整個城市都籠罩在了素白之中。
「靖城不是有天氣調節系統嗎,這還是秋天吧,怎麼會下雪?」
刀九也湊了過來,有些納悶的說道。
「是為了……滿足一個孩子的心愿吧。」
沈前不知想到了什麼,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刀九一臉的疑惑,顯然聽不懂沈前在說什麼。
沈前沒有再解釋,只是朝着窗前,朝着遠方某處,再次深深拜了下去。
在轟隆聲響之中,飛機直上雲霄,隱約間,只有不知誰的低吟還在半空之中回蕩。
「離別一問久,十年畫春秋。去年今夕,飛雪不勝愁。豈意千里山下,同泛星河滿舟,船上載歌喉。少年可飛渡,直上明月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