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冰冷至極的聲音從沈前嘴裡發出,他連踏十數步,手中長刀劃出一道美如畫的森冷弧線,劈向了那依舊飄蕩在石棺上方的紅衣女人。
就在刀光臨體的前一刻,紅衣女人一直緊閉的眼眸驟然睜開!
那是一雙極美的眸子,可惜在加入了迷茫、殘暴和怨恨之後,本該迷人的眼神就變得扭曲起來。
她的頭髮飛舞,輕而易舉的就捲住了沈前劈斬過來的長刀。
但她的身軀還是凝滯了。
一道裂痕從她的額頭出現,一直蔓延向下。
她精緻的臉蛋好似瓷器一般裂成兩半,隨著無聲而尖銳的吶喊,她的身形崩裂,化為點點綠光消散不見。
這……這就結束了?
苑幼瞪大了眼睛。
這真的是無限接近山海的存在?
苑幼懷疑的看了看手中的問心筆,問心筆一陣顫動,似是對苑幼的質疑感到不滿。
「無瑕境界的『影刃』比我想象的還要可怕。」
和系統正在意識共享的沈前忍不住感嘆。
他這才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自己」能發揮的最高戰力。
由系統出手,再配合難以判斷星級的武技,山海之下已然有點無敵的感覺。
只是紅衣女人就這麼沒了,也等同於「囚女之淚」的任務不可能完成了。
不過也不算太虧,畢竟收穫了一堆貓眼靈石,而即便完不成任務只要來過神女墓也可以拿走三分之一的獎勵。
最重要的是,走這一遭讓沈前對於禁區和「門」都有了新的認識。
萬卷書要讀,千里路也要走。
見危險解除,苑幼「蹬蹬」的跑到那石棺旁邊,探出頭往裡一看,隨即失望的轉頭,「什麼都沒有呀。」
沈前失笑,如果有的話還輪得到你去找?
系統早就掠奪一空了。
他正要招呼苑幼走人,心中警兆乍現,下一刻,系統再度啟動了「自動掛機」模式,直接接管了沈前的身體。
極度的冰寒籠罩了苑幼的身體,她正如墜深淵的時候,一道身影直接將她石棺旁抱走。
唰!
雪白修長卻毫無血色的另一隻手掌抓了個空。
被沈前帶離的苑幼,難以置信的看著那重新從棺木里飄出來的紅衣女人,「她又活了?」
沈前也無法解釋眼前這是什麼情況。
因為就在紅衣女人出現的時候,四周的彼岸花從盛開到枯萎,再到盛開,好似也在極短的過程里重新經歷了一遍生死。
好在,那些已經被削成人棍的乾屍卻是沒有「起死回生」。
沈前將苑幼往旁邊一推,拎著長刀再次走了上去。
森寒的刀光在空中一閃而逝,一如剛才一樣的畫面,長刀被紅衣女人的頭髮輕易捲住,但無形的刀氣依舊透體而入,再度將她直接斬成了兩半,化為虛無。
一切重新平靜下來,四周盛開的彼岸花再次枯萎。
但兩人都沒有放鬆警惕,畢竟剛才那一幕實在詭異。
果然,很快,彼岸花第三次綻放出了光芒,而紅衣女人竟然再次完好無損的從石棺里飄蕩了出來。
「殺不死?」
沈前皺眉,再次揮刀。
第四次,第五次……
到第十幾次將紅衣女人斬滅的時候,沈前看著再次飄蕩而出的紅衣女人,終於停手。
「她的實力沒有半點減弱,每次都像是新生一樣。」
沈前總結道。
「此外,還有一個地方很奇怪。」
「什麼?」
苑幼卻是一頭霧水。
「你看看你的表,現在是幾點。」
「啊?」苑幼一愣,但還是依言看了一眼,「現在是17點41分。」
「記住這個時間。」
沈前說完,手中長刀再次揮斬而出。
紅衣女人再次被斬滅,彼岸花枯萎下去。
當彼岸花重新亮起的時候,沈前開口道:「現在再看。」
苑幼低頭,「沒什麼問題,還是17點41分……啊!」
苑幼驟然反應過來不對,雖然紅衣女人死而復生的時間不算長,但起碼也過了兩三分鐘,時間怎麼可能沒有變化?
「輪迴?」苑幼喃喃道,「紅衣女人只要死去,這裡的時空就會進行一次輪迴,這……」
「原來『囚女』是這個意思。」
恢復了自我掌控的沈前已經停手,杵刀而立嘆息道。
剛才雖然一直是系統在掛機,但他也目睹了全過程。
「永遠被囚禁在這暗無天日的神女慕之中,困在這棺木裡面,不得生也不得死,哪怕死去依舊會重新活過來……」
苑幼念叨著,有些不寒而慄。
永生本該是一種恩賜,但放在這種情形之下,卻是何等酷刑!
「而且她自己好像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她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沒有變化,這說明她很可能會遺忘自己被殺死過的事實,這才是真正的酷刑,一直重複著一切……」
沈前盯著對面那緊閉眼眸的紅衣女人,忽的覺得對方也有可憐之處。
「那我們該怎麼辦,殺不死對方也取不到她的眼淚……」苑幼蹙眉思索。
紅衣女人再次發出了那詭異的音浪攻擊,不過沈前早有準備,依照系統的方法運轉《混元煉神訣》觀想禁忌投影,同時將苑幼擋在了身後。
而在這個過程之中,沈前也在不斷思考。
他總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麼。
他開始回溯自己踏入小王村之後的記憶。
驀地,沈前心中一動,想到了在小王村中段看到的那座粗糙石像。
他記得那石像的雕刻很是奇怪,並不是用常規工具,上面反而有很多細密的划痕……
划痕。
沈前驟然目光一凝,定格在了紅衣女人白皙手掌上的修長指甲。
那些指甲仔細看去,卻是有不少不規則的缺口,手指還隱有血痕。
沈前明白了什麼,他注視著紅衣女人緩緩念道:「思君不見君,此恨無絕期!」
長發飛舞的紅衣女人身軀一顫,那尖銳的音浪也隨之一停。
「思君不見君,此恨無絕期!」
沈前一看有效果,聲音又大了幾分,同時緩緩向前走去。
「思君不見君……」
一遍又一遍,沈前的聲音越來越大。
而紅衣女人的身軀也顫抖的越加厲害,她細長的睫毛不斷抖動,好似在掙扎著什麼。
「……無絕期!」
當沈前念到第九遍的時候,紅衣女人的身軀終於停止了狀態,她的睫毛顫了顫,隨即緩緩睜開了雙眼。
怨恨和殘暴都消失不見,紅衣女人眼裡只是茫然。
但很快,那茫然隱匿,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四處看了起來。
「蕭郎,蕭郎……」
只是左顧右盼,她似都找不到那個期待的身影,她的神情開始變得焦躁起來。
「為什麼,我在這裡……蕭郎呢,他怎麼還沒來……」
她的表情有些混亂,時而迷茫,時而痛苦,時而疑惑。
「咳咳!」
沈前見她狀態不太對,及時發出了聲音。
紅衣女人將目光轉了過來,眉頭輕皺的看向兩人。
但很快,她又把目光移開,四處飄蕩著尋找起來。
「喂?哈嘍?」
沈前試著重新跟她交流,她卻完全不理。
見女人逐漸開始癲狂,好似又要陷入那種不知所謂的狀態,沈前正頭疼的時候,苑幼忽的出聲道。
「我們知道你的蕭郎在哪裡!」
女人癲狂的聲音戛然而止,瞬息出現在了兩人面前,死死盯著兩人。
「他在哪裡!」
沈前瞥了一眼苑幼,給了她一個機智的手勢,隨即主動接過了話頭。
「在我們告訴你之前,你需要先告訴我們,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我記不得了。」
紅衣女人眉頭緊皺,有些茫然。
「那小王村呢?那座石像呢?」
沈前開始引導。
提起「小王村」女人沒什麼反應,但提到「石像」她眼神之中多了一些光彩。
「石像……對,石像是我雕刻的。」
「用來幹嘛?」
沈前緊接著問道。
「用……用來提醒我自己,不能忘記,不能忘……蕭郎……蕭遠!」
好似被打開了記憶閥門,女人眼中的光彩越來越多。
沈前一直觀察著她的眼神,那眼神先是憧憬和甜蜜,但很快,被不可置信所佔據,接著慢慢的化為了怨恨。
「沈前……」
苑幼也察覺到她的狀態不對,不由緊張的拉住了沈前。
「沒事。」
沈前保持著警惕,但隱約感覺女人雖然出現了怨恨的情緒,但並沒有如同之前失去理智,也就沒有急著做出反應。
「哈哈哈哈……」
紅衣女人忽的大笑起來,她的長發披散,眼角卻有晶瑩的淚滴滑落。
卧槽!
沈前及時反應過來,也顧不上禮貌不禮貌,趕緊掏出了一個小瓶子就撲了過去,在那一滴眼淚落地之前成功接住了它。
叮!
眼淚入瓶,卻是發出了清脆聲響,沈前定睛一看,才發現眼淚變成了一顆透明的散發著柔和光芒的晶石。
「怪不得只有一滴,這眼淚應該是有什麼特殊用處……」
沈前收起玻璃瓶,這才發現自己撲到了紅衣女人的裙底下。
……嘶,又是步川內衣怪。
沈前趕緊跳了起來,等待著女人的哭笑聲逐漸停歇。
「你們和他來自一個地方吧?」紅衣女人恢復了冰冷模樣,注視著兩人。
「別那個眼神,你打不過我,你剛才已經被我殺了十七次,不要浪費功夫了。」眼淚到手,沈前也就變得無所謂起來。
「可如果我不願意,你們永遠都走不出這裡。」
紅衣女人沉默了一會,隨著她話音再次響起,整個石洞驟然變得黯淡無光。
沈前皺眉看了看四周,所有來路都隱匿不見,這裡恍若只剩下一方石台以及無邊的黑暗。
沈前試著讓系統出手找尋出路,可系統沒什麼反應。
難度這麼高?
沈前尋思可能和這裡那莫名的輪迴之力有關係。
「如果你願意,可以說說你的故事,也許,我能幫你解脫。」
沈前想了想開口道。
「就憑你?」紅衣女人不信。
「我可能是不行,但我的老師很牛皮,破解這個墓穴小菜一碟,他是王侯強者,而且是王侯之中的頂級強者,你知道王侯是什麼概念嗎……」
沈前扯起了大佬高的虎皮。
「王侯。」
紅衣女人緩緩點頭,似在遲疑。
「我就算不答應其實你也不能拿我怎麼辦,這個地方肯定困不住我,我只是不想浪費時間。」
沈前平靜道。
「……我叫娜依洛璃。」
紅衣女人開口了,「我……不是你們這個世界的人。」
「你來自『門』后?」沈前聽出了重點。
「你們管那個地方叫『門』嗎,我們那裡叫『神道』。」娜依洛璃一怔之後說道。
「神道?」沈前好奇道。
「我們那裡的人都修行一種叫巫術的秘法,世代信仰偉大的巫神,而『神道』據說就是巫神留下的痕迹……」
「這個巫神是真實存在的嗎?」
苑幼似乎對這種話題很感興趣,主動插話道。
「我……不知道,但巫神的光輝已經照耀在我們的土地上千百年,到處都是他的傳說,不過的確沒人見過他。」
娜依洛璃搖頭。
「大概在三十年前,神巫大陸上的『神道』在封閉無盡歲月之後重新開啟,巫神教的大長老宣稱那是巫神復甦的跡象,並決定派出聖女前去和『巫神』溝通。」
「讓我猜猜,你就是那個聖女?」沈前插嘴道。
「嗯,我肩負著探索『神道』去尋找巫神的偉大使命,我也確實成功了,我穿過了『神道』來到了你們的世界。」
娜依洛璃回憶道。
「可我並沒有見到『巫神』,反而剛出現就遭到了很多人圍攻,我帶領的巫族強者死傷殆盡,我不得不逃遁……在逃亡的路上,我遇到了他。」
「原來是一個愛情故事,我還真是沒想到。」
沈前大概明白了什麼,他和苑幼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詫。
愛情故事本身很俗套沒什麼,但很顯然,這個故事的那個男主角蕭遠卻是一個正兒八經的人族,至於這個娜依洛璃,則是異族。
這就有些離奇了。
「後來,他背叛了你?」苑幼看了看娜依洛璃的現狀,已經明白了什麼,蹙眉道,「是他把你關在這裡的?」
娜依洛璃點頭又搖頭,慘笑道。
「我愛上了蕭遠,把一切都給了他,我為他背棄了自己的信仰,背棄了自己的種族……」
「這座墓穴是來自巫神的詛咒,我不能生也不能死,甚至都不能有記憶,只能困在這裡,永世不得解脫!」
「可是……」
娜依洛璃驟然一頓,「我不在乎啊,我真的不在乎,我只想他能來看看我,像他說的那樣,永遠陪著我。」
「為什麼,為什麼他再也沒來過……為什麼!」
娜依洛璃又有失控的跡象。
「等等,在你發瘋之前先把我們送走,你放心,我沈前一向言出必行,我會再回來助你解脫的!」
「你們都該死,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拿走我的眼淚,就是為了救他,他不配,你們也留在這裡陪我吧……哈哈哈哈……」
娜依洛璃的瞳孔重新被怨恨和殘暴所佔據,她發出了尖銳的大笑聲,驟然朝兩人撲了過來。
沈前不得不再次出刀,「結果」了她。
「沈前,我們還能出去嗎?」
苑幼有些憂心的看著四周的黑暗。
「沒事,刀九應該馬上就到了。」
沈前說著,亮了亮定位儀,上面果然出現了一個正在瘋狂靠近的紅點。
轟隆!
正在這時,某處黑暗被打破,一道四周懸浮九道刀光的蠻橫身影沖了進來,正是一副拚命姿態的刀九。
「來得正好。」苑幼露出了喜色。
沈前卻只想翻一個白眼。
他媽的都完事了你才出現!
如果沈前真的只是普通中武者,大概已經死了上百次了。
這墓穴按理說攔不住山海,鬼知道刀九怎麼找了那麼久才找來。
刀九似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不斷的撓頭,「那……那草原上的洞太多,我只能一個一個的找,就耽誤了一點時間。」
「你不懂陣法就算了,你的精神力呢,用精神力探測也沒這麼慢吧?」沈前無語道。
「我用了啊!」刀九有些委屈,「可我的精神力只能探出二十米遠,那個草地太大了,定位儀又一直沒有信號!」
二十米?
還不如用眼睛看呢!
你這個假山海!
沈前揉了揉眉心,不想再和刀九多說話,以免被傳染智商,趁娜依洛璃再次復活之前他揮了揮手道,「撤吧!」
四周的黑暗迷霧對山海以下幾乎無解,但對山海來說卻沒有什麼難度,順著刀九一路開闢的道路,三人原路返回,很快就看到了地面傳來的光亮。
從光亮之中穿出,沈前三人重新出現在了那片有巨瞳石像的草原上。
只是那些殺人蜢卻都消失了。
隨即,三人沉默了下來。
沈前實在忍受不了和刀九大眼瞪小眼,只能開口道,「所以出去的路呢?」
這片草原是「門」後世界的投影,並非真實世界,也就是說三人只是脫離了墓穴,卻還被困在投影之中。
「我不知道啊!」刀九茫然的說道。
已經料到了什麼的沈前嘆息一聲,正想和苑幼商量一下,他腦海深處忽的傳來了一陣極其強烈的躁動。
系統!
沈前一愣之後眼中出現了驚色。
他從未感受過系統有這麼強烈的反應,一種極其危險的信號在他大腦之中蔓延。
就在沈前拔腿就要逃的時候,那躁動又忽的平息了,恍若錯覺。
沈前皺眉,正有些不明所以的時候,苑幼忽的驚呼一聲,「下雪了!」
沈前的臉頰上也感受到了冰冷的觸感,他抬起頭,果然,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鵝毛大雪。
風雪在極短的時間內就開始變得強烈,只是眨眼間,整片草原都變成了茫茫的白色。
「我看到外面的世界了!」
刀九忽然興奮的大喊一聲,手指前方。
其實不用他指,因為沈前和苑幼都看到了。
在四面八方,天上地下,隨著暴風雪的加劇,這片「天地」在融化。
準確的說是四周的草原、天空還有遠處的山脈都在融化。
就像是「里世界」在破碎,真實的世界一點點擠進來的感覺,恍若置身畫中,而周圍的圖畫正在不斷破碎。
「我怎麼有種感覺,明明出來了,卻好像不是什麼好事呢?」
苑幼有一種說不出的壓抑,可見不知道那種撲面而來的窒息感來自何處。
嘩啦啦!
終於,他們所處的草原好似鏡子一般破碎,幾人重新出現在了小王村的郊外。
四周依舊風雪如故,而刀九卻是瞬息間出現在了沈前的面前,九把刀全部出鞘,無比凝重的看著某個方向。
沈前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嚴肅的模樣。
於是沈前順著他面對的方向看去,隨即也是一呆,接著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那……那些是什麼?」
苑幼也看到了,駭然之下她的聲音變得顫抖。
——
(祝大家聖誕快樂,也祝我生日快樂……希望所有的努力都會開花結果,大家都加油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