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頭顱碎裂，或許在系統的判定之中，眼前的方凡已經失去了威脅，於是系統下線了。

當沉前重新恢復了對於身體的控制權，首當其衝的，就是那撲面而來的，來自於方凡最後的肉體自爆。

轟！

沉前臉色一變，剛剛試圖調動體內的元力抵抗，一發力才發現體內空空蕩蕩，別說元力了，他甚至連動彈一根手指頭都有些艱難。

在解除「十方造化體」形態之後，沉前瞬間變成了一具被掏空的干殼。

「噗！」

隨着鮮血噴飛，沉前在驚天的爆炸氣浪之中直接被掀飛，整個人在不受控制的斜飛千米后，又如殘破的布偶一般向著地面栽去。

轟隆！

在運氣極好的避開了數個空間裂縫之後，沉前在地面砸出了一個大坑，塵土飛揚。

一切沉寂下來。

這片寂寥的殘破的空間，此刻甚至連一絲風聲都聽不到。

不知過了多久，泥土翻動了一下，隨即一根手指戳了出來，在齜牙咧嘴的聲音之中，沉前緩緩從坑裏爬了出來，仰面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吸氣。

意識在一陣一陣的發暈，都已經不是精神內核乾涸的問題了，而是沉前原本還算碩大的精神內核，完全縮水了一圈。

此刻內視，精神內核就像是一顆焉巴的桃子，暗澹無光。

至於沉前的肉體，更是只能用支離破碎來形容。

如果此刻從上空俯視，沉前就像一個已經碎裂的瓷器，條條紅色的細線縱橫了他的全身，猙獰可怖。

「肉體透支過度，也基本算是毀了……」

稍微查看了一下肉體的情況，沉前又是倒吸一口涼氣。

他的經脈不用說，碎裂大半，就算境界沒有下跌，元力的運行也勢必會受阻。

這些都已經不是眼前最嚴重的問題了。

在沉前的細微感知之中，他的生機正在以一個緩慢而又恆定的速度流逝，也就是說，他已經是某種意義上的將死之人，如果還不能快速找到自救之法的話。

碾壓了集九人天賦神通於一身的方凡，但沉前付出的代價也不可謂不大。

所謂「無上大圓滿十方造化體」，基礎特徵是生生不息，恍若永動機一般，但它被稱為禁忌肉體的最可怕之處，則是在於遇強則強，沒有上限。

但顯然，沉前透支的力量越多，付出的代價也就會越大。

以高武者七段的真實境界，鎮壓一個戰力堪比山海八重天的強者，沉前遭受的反噬也是出奇的大，若不是沉前底蘊還算厚重，只怕會當場殞命，也難怪系統想要速戰速決了。

生機……生機……

沉前近乎遲滯的腦子不斷念叨著這兩個字，過了一會，他終於是想起了什麼，用殘存的力氣打開了空間戒指，從裏面顫顫巍巍的端出了一個保溫盒來。

九天之爭的前一日，和他同住一房的八師姐起了個大早，特意為他熬了一大盒桃肉粥。

若說有什麼能快速恢復生機的辦法，也就只能指望這個了。

「咕冬咕冬……」

在沉前強行喝粥的過程之中，他的手指斷裂了三根，喉嚨上的血肉也脫落了小半，露出了森森白骨。

但終於，他還是喝下了粥。

嗡！

強烈的生機力量從沉前的體內綻放，很快就溫暖了他的四肢百骸，讓沉前略微鬆了一口氣。

但很快，沉前又皺起了眉頭。

因為他發現自己的生機依舊在流逝，只是在桃肉的生機補充下，速度大大的減緩了。

但……依舊在流逝。

也就是說，桃肉補充生機的速度根本比不上流逝的速度。

「好在爭取了一些時間，只要從這裏出去，應該能找到獲救方法。」

沉前試着動了動，好歹終於能站起來了。

此刻他唯一的指望，就是儘快脫離這片殘破空間回到華夏，那麼多王侯總不可能見死不救吧？

然而，沉前剛剛站了起來，瞬間臉色一變，露出了警惕姿態。

在前方的半空之中，一道若隱若現的虛影正漂浮在那裏，略顯虛幻的眼神正複雜的注視着他。

當沉前發現這殘影好似只是某種意念的顯現，並沒有什麼實際的威脅之後，他這才放心下來。

和這面孔陌生的虛影對視了幾秒后，沉前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試探的出聲道：「56號？」

「是我。」

56號點點頭，聲音略顯空洞的說道，「你還真是命大，這都不能徹底泯滅你的生機。」

「所以你果然是奪舍了方凡的意識？」

沉前又看了56號幾眼，確認和記憶之中任何一張面孔都不符合，這才問道。

「這不叫『奪舍』，只是意識共享罷了，否則如何瞞過那些王侯的眼睛？」

56號搖頭道，「世間並不存在奪舍這種說法，就算有強者能入侵別人的意識，但也不可能完全佔據對方的軀體，做到如臂使指。」

「為什麼不可能？」沉前的臉色驟然一變。

56號奇怪的看了一眼沉前，似是不明白為什麼對方的反應會這麼大，不過他還是耐心的解釋了一番。

「世間有七種至高法則，生命法則也是其中之一，這屬於生命法則的限制，就像世間所有個體都是獨一無二的一般，上升到意識層次也是這樣。」

「除非百分百的契合，否則就算讓王侯去操控別人的肉體，也會遭到天然的抵觸和反噬，所以，那些話本小說里的『奪舍』只不過是虛構罷了。」

「別人的肉體再強，又與你何關？」

「原來如此。」

沉前喃喃道，他好似明白了什麼，但眉頭卻反而皺的更深了。

實在是「奪舍」這個話題，觸動了沉前最敏感的那根神經。

系統……白衣人……掛機……

只是沉前有一點不理解。

系統不可能是憑空而來，而在某些特定的時刻，沉前還發現系統其實有着自己的言行能力。

《種菜骷髏的異域開荒》

所以在某種角度上，也可以將系統理解為一種高等的意識體。

但如果按照56號的說法，這世間不可能有其他的意識體在操控別人的肉身時做到百分百契合。

那……系統又該怎麼解釋？

不過眼下的情況也不容許沉前深想，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

「所以，你這也只是一道附着在方凡軀體上的殘念，你還在某個地方活着對嗎？」

「嘿，沉前，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56號笑着搖頭，「你想出去以後，通過百王殿追查我對嗎，可你難道沒想過，我怎麼可能留下這麼明顯的把柄？」

「就算你在百王殿挖出了我的身份，你會發現也只是竹籃打水罷了。」

「難道王侯們也束手無策？」聽着56號的曬笑，沉前冷笑道，「只要你露出了一點蛛絲馬跡，以王侯們的神通，我不信他們什麼都查不到。」

「可能吧。」

56號聳聳肩，忽然詭秘一笑，「不過沉前，我覺得你還是先顧好自己吧，你不會這麼天真，到現在都還沒反應過來吧？」

看到沉前果然臉色微變，56號不由暢快的大笑起來。

他這道意識分身以執念殘存到現在，等的就是這一刻。

「看來你也想到了，嘖嘖，九重天榜十人集體消失，最後只有你活着出去，算上前因後果，你要怎麼解釋這一切？」

56號哈哈大笑，「沉前，你還不夠了解我，我這人向來是未謀勝先謀敗，雖然我這次的算計沒有成功，但換來人族十個絕頂天才隕落，也怎麼都不虧啊！」

沉前聽着對方的譏諷，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一如56號所說，其實他可能早就想到了，不過他下意識迴避了這個問題。

他忽然想到了三師兄帶來的大老高的親口預言。

「九死一生，一帆風順。」

在林三默也隕落的瞬間，沉前其實就意識到了。

這預言從來指的都不止是他自己。

十人進入靈巫世界，最後只有他一人生還。

這不就正是預言的印證嗎？

至於那一句「一帆風順」又落在何處，沉前暫時還沒有想明白。

因為秦小柯等人的串聯，被激怒的沉前在九天戰場上可謂大開殺戒，前後隕滅的山海強者都超過了十人，斬手者更是不計其數。

雖然沉前沒去多想，但在外界的實時反饋之中，他想必早已背上了惡名。

現在先是十人失蹤，接着又只有他一人生還，他如何取信於天下？

但沉前雖然有着隱憂，卻也並沒有對於這個問題有太多顧慮。

一是他相信頂級王侯的判斷力，像是他接觸過的武道部長吳煒、教育部長馬公左等人，都並非那種偏聽偏信之人，即便必定會有王侯攻訐他，但想來吳煒等人也不至於不辨是非。

至於那些針對他的王侯，他更無懼。

大老高雖然不在，但又不是隕落了。

二來，則還是回歸那個話題，王侯們的手段遠超普通武者的想像，回朔因果、探查記憶……必定會有不止一種方法可以作證沉前的說辭。

所以沉前又不是太過擔心。

但56號好似看穿了沉前心中所想，他忽地出聲道：「沉前，你可曾想過我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將你們都送入這靈巫世界來煉藥？」

「為何？」沉前心中微微一沉。

「因為，這是一片死地，而要探查一個枯寂的世界的因果，遠比你想像的更困難，即便是王侯出手！」

56號嘿嘿笑道，「而其餘九人的精神內核都已經飛灰湮滅，王侯就算想從他們身上入手也沒有絲毫憑仗，他們能探查的，就只有你本身。」

「當然，只要你無條件的配合，或許真的有某種辦法可以還你一個徹底的清白……」

「可是沉前……你真的願意將自己毫無保留的展現在那些王侯眼中嗎？」

沉前無言以對。

其他他都可以不在乎，但就像56號說的，他不可能毫無保留的配合探查。

無論是他的記憶，還是他自己本身，秘密都多到可怕，更別說其中還牽涉到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的系統。

56號所說的，完全擊中沉前的要害。

「可惜我為了徹底屏蔽因果，早已和本體斷了聯繫，否則，我就算拼着暴露的風險，也必定要將你修成了圓滿體的秘密公佈天下！」

在沉前沉默的時候，忽地，56號笑聲又是一收，有些不甘心的說道。

「沉前，如果你能挺過這一關，遲早我們會再見面的……哈，你可別讓我失望了……」

隨着最後一句話音落下，56號的殘念終於是徹底消散。

天地間，重歸寂寥。

沉前默默在原地站了一會，良久才吐出一口濁氣。

「去他媽的，想那麼多做什麼，先活下來再說……」

考慮到自己還沒有脫離「將死之人」的身份，沉前驅散了雜念，轉頭打量起周圍來。

現在首要的問題是……怎麼出去？

靈巫世界已經殘破，但從那些虛空裂縫之中看出去，卻也不見九天戰場的景象，而肉體穿梭虛空，且不說沉前會不會迷路，他也沒那個本事。

卡！

腳下無意識的一動，沉前好似碰觸到了什麼東西，他低頭一看，隨即眉頭一挑，彎腰從泥土之中撿起了一把造型古樸的鑰匙來。

這鑰匙不是他的，但他身上卻有三把類似的。

沉前這樣想着，摸出了自己身上的那三把秘鑰。

其中一把來自於一重天戰場，另外一把來自於穆紫煙的兌換，還有一把是秦小柯為了活命主動交出來的。

沉前不太確定這些鑰匙到底是用來做什麼的，但是好似福至心靈般，他開始在這片殘破的世界裏尋找了起來。

一把，兩把……

片刻之後，當沉前從殘破的山峰里找出最後一把鑰匙的時候，他看着地面上一字排開的九把鑰匙陷入了沉思。

為什麼這裏會有九把鑰匙？

雖然沉前之前大概猜測過，可能每一重天的戰場都埋了一把鑰匙，因為他記得林三默也從二重天戰場得到過一把秘鑰。

但考慮到十人是直接從七重天門穿越的，那這裏，也最多只能出現六把秘鑰。

可現在，卻有九把。

忽然，沉前目光一凝，好似發現了什麼，他將地上的九把秘鑰重新排列組合了一下，在視野之中，九把形狀各不相同的秘鑰，通過鋸齒之間的完美契合就組合成了一個全新的字。

沉前不認識這個字。

它像是某種古體，可能是「天」，也可能是「鎖」之類的。

不過不重要了，當九把鑰匙合一，強烈的光芒驟然從中綻放出來，隨即在半空之中穿梭塗抹，一道光門便出現在了沉前的眼前。

幾乎是沒有半點猶豫，沉前直接踏入其中。

短暫的扭曲的暈眩感過後，沉前出現在了一片全新的地界。

當看清眼前的景象的時候，沉前童孔不由為之一縮。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