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個裂谷，但此時人影簌簌，兩百多武者正在互相告別，不時有人一躍而起，進入了七重天門。

而石柱上在曲白最後和沈前道別後，也已經先行一步，此時空無一人。

林三默最先一個進入了七重天門，九重天榜的其他人，曹毅、穆紫煙還有白斐和沈前兌換了足額的九天令之後，也都紛紛進入了七重天。

趙克一等人正在高台上抓緊最後的時間修鍊著，自七重天門徹底開啟后，所有的靈氣噴涌都在減弱，任誰都看得出來這裂谷之中的靈氣即將衰竭。

沈前隨意的坐在高台邊緣，四周的靈氣在被動吸納之下朝他洶湧而來，但他的眼神卻是有些怔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有心事？」

耳邊忽的響起了一個清冷卻悅耳的聲音。

「怎麼不繼續修鍊了？」

沈前轉頭，見丁一已經從石柱上跳了下來，不由詫異道。

「到瓶頸了，再修鍊也無用。」丁一搖頭道。

沈前瞭然。

他自己是屬於情況特殊，幾乎沒有任何瓶頸存在，而這裡的多屬性靈氣又剛好和他極為匹配，所以理論上，沈前可以在這裡一直修鍊到高武者巔峰。

但並非每個人都是如此。

像之前的曲白等人，雖然也能藉助靈氣噴泉快速提升實力，但他們卻必須剔除掉其他屬性的雜亂元氣，這本身就要多消耗一道力氣。

而且在吸納到一定程度之後，就會自然的出現瓶頸，需要消化一陣才能繼續。

所以當七重天門開啟，眾人才是毫不留戀的離去。

「你在想什麼？」見沈前沒說話，丁一又問道。

「很明顯嗎？」沈前笑了笑。

丁一點頭，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沈前。

沈前想了想開口道：「我最近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沈前說了一句就開始沉默，丁一也沒有催促，只是靜靜的等待著。

過了不知道多久，沈前長出一口濁氣，繼續道，「我不知道怎麼描述，就像是你原本沒走這個方向，或者說你也不知道你在走向哪裡，但好似突然間，你發現自己已經走在了一條你壓根沒想過的路上，而且已經走了很遠，再不好回頭了……」

沈前的話語多少有些雲里霧裡，但丁一在略微思索之後卻好似明白了什麼。

「你說的是……你做的這些事？」

丁一話語比較含蓄，但她的眼神卻瞥了一眼高台上尚未乾涸的血跡。

寧昭儀的屍首剛才已經被幾個武者帶出去了，沈前倒也沒有制止。

他殺人的時候未留情，但也不至於狠辣到這種程度。

雖然沈前知道，在天寧公或者更多人的視角之中，其實沒什麼區別。

「是吧，但也不只是因為這些事，總覺得會有一些超出我預料的事情在等著我，或者說一些超出了我預料的責任。」

沈前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迷茫，「其實從成為全國武狀元之後，這種感覺就開始有了。」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當那些光環或者名譽加身，其實無形之中，它真的是在影響我啊！」

「嘿，你知不知道我成為武狀元那天，在全城矚目的時候，我最想做的是什麼？」

「什麼？」丁一配合的問道。

「我當時最想做的，是叫上老王他們幾個，去VR館包個夜，嗯，等通宵完了再去洗個腳……呃，正軌的那種，然後按著按著我就睡著了，醒了再去唱歌擼串……總之，就是先玩他喵的三天三夜！」

沈前神采飛揚的說道，但很快又有些喪氣。

「但我當時做的第一件事，

卻是被叫去通天塔泡茶了……來賀的都是王侯啊，怠慢不得。」

「好不容易解脫了，等我回到家剛想著掏出手環搜一下哪裡可以泡腳，窗外就到處都是煙花，那些人都在喊我的名字呢……」

「那一刻我才突然意識到，我已經沒地方泡腳了。」

沈前說的好笑，丁一卻沒有笑，她只是又往沈前旁邊挪了挪，握住了他的手，眼中是罕見的溫柔。

「回不去了。」

「真正產生這種強烈感覺的時候，其實是有一天我突然發現，我和王洋明已經兩個月沒有聯繫過的時候，簡直……離譜。」

沈前自嘲一笑。

「還記得我們一起看過的那部重映的外國老電影《蜘蛛俠》嗎？」

「我當時還說，狗屁的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我要是那麼叼，我肯定去當那個搶銀行的沙魔了，先搶個千八百萬的，人不得先讓自己過上好日子嗎？」

「可人總是會打自己的臉，而且越打越重……最初，我真的是想做個假裝很努力的普通人來著的……」

「後來我才明白，有很多事，它可能是很多人的事，但它也是我的事。」

「你說……我是不是衝動了？」

沈前話音一頓之後，抬頭看了一眼那些血跡，聲音極低，似是在問丁一，又似是在問自己。

「我明知道老師不在，我也明知道天寧公不會善罷甘休，吳部長會保我嗎，我其實也無法肯定，但……我還是殺了。」

「你還是殺了。」

丁一輕輕重複了一遍，頓了頓又道：「你有其他選擇，但你還是殺了。」

沈前抬頭看向她。

半晌，沈前釋然一笑，「是，我還有其他選擇，但我還是殺了。」

「因為你知道什麼是正確的啊。」

丁一摩挲著沈前的臉頰，輕聲道：「其實你以前也知道的，你總說你是個懶人，但你去七中體測館的時間比我還多呢，你說你喜歡打遊戲，但你最沉迷的那陣，是因為聽信了那個說《武神OL》里藏著武道奧秘、可以提高天賦的謠言，對不對？」

「這也你知道？」沈前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

因為後來沈前意識到自己可能是被騙了，所以沒有跟任何人分享過這件事。

這一刻，他才忽的露出了一些屬於十八歲少年的青澀模樣來。

「你是變了，但你沒有走錯路。」

丁一終於第一次收斂起笑容，盯著沈前的眼睛，很認真的說道。

沈前微微點頭，又眺望了一會遠處，隨即開口道：「所以……去他媽的天寧公！」

「嗯，去他……去他媽的天寧公。」

丁一似是不太習慣，有些彆扭的說道。

「哈哈哈……」

沈前終於大笑起來，霍然起身，目光銳利而明亮，「該走了。」

這一刻，他氣勢如虹，在無人能看到的地方，他體內的經脈處，元力驟然又漲了三分。

當精氣神合一，沈前念頭通達，自獲得高考武狀元時候就映照在他體內的微型武曲星辰，在沉寂許久后，這一刻光華大放，竟是帶動著沈前體內的元力在完全不可能的情況下，勢如破竹的一路往上。

以前這顆微型武曲星辰唯一的作用，就是讓沈前的修鍊速度加快約莫一到兩成。

此外，就是讓他體內的元力流轉十分順暢。

他比同境界的武者多出了數倍不止的元力，卻始終都能掌控自如，也跟這點有極大的關係。

而此時，沈前才驟然明悟，他其實從未挖掘出這顆微型武曲星辰的全部潛力。

當星光燦爛，四周洶湧而來的靈氣頓時加速，沈前的元力幾乎是以一種洶湧的勢頭在不斷躍升。

高武者四段，破！

高武者五段，破！

高武者六段，破！

短短十秒之內，沈前連破三階，一舉踏入了七段高武者的境界。

這是一個註定驚世駭俗的奇迹。

可惜，卻只有沈前自己能夠感受到。

……

「這就是七重天的世界？」

經歷了遠比之前更要漫長傳送的林三默在落地后四下看了看，不由皺眉。

這怎麼看……都和之前的戰場世界完全迥異。

天空是一片暗沉，大地是一片死寂，空氣之中隱約有一股焦糊的味道，最詭異的是，四周幾乎感受不到任何靈氣的意味。

高空之中偶爾有一顆流星滑過，才能短暫的點亮四周那略顯殘破的世界，但彷彿那流星都帶著一些殘破的意味。

可是這不應該。

從一重天到六重天，靈氣越來越濃郁，七重天世界沒有理由突然變成一片死地。

而且七重天門可是需要九百九十九枚九天令才能進入，總不可能連最基本的靈氣保障都沒有。

這是九天之爭，就算再殘酷，也是人族內部天才的歷練，並不是為了真的讓人族天才陷入絕境。

所以林三默皺眉。

但他很快又面色沉靜下來，即便沒有靈氣的世界就意味著消耗很能補充，只能通過丹藥來彌補，但丹藥彌補卻有一個極大的壞處，那就是根本跟不上戰鬥消耗的節奏。

杯水車薪。

但林三默好似並不在意，他只是拎著劍往前走去，不疾不徐。

四周死氣逐漸繚繞而來，但卻是根本都影響不到他。

直至某一刻，耳邊似有刺耳聲音掠過，林三默眼睛一眯，在轉頭看了某個方向一瞬后，他的身形如同電視上斷線的花紋一般，在一陣閃爍后消失在了原地。

……

這是一處骯髒的低洼地，鮮血流淌。

當林三默趕到這裡的時候，只看到了一具熱氣騰騰的屍首，還有……一顆破碎的精神內核。

林三默面色不變的走上前去，將那背對著他的屍首翻過了身來，直至此時，林三默的瞳孔才是微微一縮。

這人他認識，更準確的說，不久前才見過。

吳意！

九重天榜上的絕世天才，華夏最大的妖獸集團的繼承人……死了。

甚至連精神內核都被殘忍捏碎，可以說是死的不能再死，就算傾盡妖獸集團的一切，也不可能再將他救回來。

林三默微微吸了一口氣，眼神有片刻沉凝。

他聽到了元氣激蕩的聲音，還有一道怒罵的聲音，到現在他已經明白，那氣急敗壞外加無比憤怒的聲音就是來自吳意。

而從他聽到聲音再趕到這裡，即便加上他愣神的片刻，也不過是十幾秒鐘。

短短十幾秒，是什麼樣的人有這種本事能夠讓吳意直接隕滅？

林三默站起身來，身形在戰場四周來回閃爍，很快就看清了四周的景象。

殘破的獸肢，幾乎沒怎麼外溢的破壞力，再加上……那一道極其顯眼的刀痕。

刀？

林三默皺了皺眉，他在原地駐足片刻，接著找了個方向繼續向前，只是步伐略顯急促了一些。

不知道走了多久，林三默耳邊再次聽到了那刺耳的聲音，只是這一次可能因為近了些，還聽到了某種凄厲至極的奇怪聲音。

林三默再無遲疑，比之前還快了三分，這一次，他只花了八秒鐘就趕到了地方。

又是一處坑窪地。

還是一具屍體……不對，屍體尚有呼吸。

林三默身形一閃，來到了屍體旁邊，將對方扶了起來，當看清對方那在凌亂之中已經失去了華貴和美麗的臉頰的時候，林三默又是意外又是不意外。

也是九重天榜的天才，也是來頭巨大，甚至某種意義上比吳意的背景更強。

「秦小珂，是誰？」

林三默沉聲問道，同時摸出了一顆丹藥塞入了對方口中。

但對方的傷勢顯然已經嚴重到了連丹藥都吃不進去，很快又吐了出來。

她似乎聽出了林三默的聲音，在最後時刻，她終於揪住了林三默的衣領，努力的將脖頸往前伸。

林三默其實有潔癖，但此刻他還是低下了頭，讓秦小珂的嘴巴湊到了他的耳邊。

秦小珂的聲音沙啞，而且口中一直在吐著血沫，她吭哧了半晌才終於斷斷續續的吐出了兩個字來。

林三默聽后沒有什麼表情，只是皺了皺眉頭。

他將秦小珂放了下來。

對方的肉身還有生機，但已經救不活了。

只因她內里的精神內核，早已是千瘡百孔，便是大羅金仙再世也救不了對方。

林三默看了一眼旁邊那被刀痕破壞的恐怖溝壑，隨即他站起身來，在短暫沉寂後身形破空而去。

眨眼，林三默掠過千丈，終於追上了那扛刀而行的身影。

這一刻，林三默可能是用上了有生以來最大的音量，憑空暴喝了一聲。

「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