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穿透雲層，轟然降落在了位於北都西南的第二機場。

從頭等艙走出來的沈前，在臨上車之前卻是忽的一怔。

已經替沈前拉開了車門的刀九，不明所以的看了過來。

而爬上了沈前肩頭的帝猴，也轉頭用靈動的眼睛表達了疑惑。

「刀九，你有沒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沈前沉吟道。

「什麼？」刀九茫然道。

「就是……一種莫名的壓抑。」沈前也不知道如何描述，只能簡短的說道。

「啊？」刀九撓了撓腦袋，「我倒是聞見機場餐廳的味道了，好像是紅燒肉……」

沈前一時間無語凝噎，只能再看向帝猴。

見帝猴也是搖頭，沈前皺了皺眉，他乾脆站立不動，動用了剛剛成形的精神力去感知。

如今精神力已經能夠達到外放的地步，反饋給沈前的東西也會跟肉眼截然不同。

精神力流出了沈前的體內，眼前的世界變成了另外一種色彩。

沈前終於找到了。

那壓抑的源頭。

就在北都的城南，有一隻彌天的漆黑大眼，正倒懸在天空之中。

那黑色的眼眸緊閉着，卻散發出了無數的黑色絲線，鋪天蓋地，落滿了大半個北都，甚至包括一部分第二機場的地界。

沈前的靈魂在止不住的戰慄，那是來自生命層次的完全壓迫。

此外，也就在沈前的精神力出現的剎那，附近天空的黑色絲線好似感應到了什麼，竟然朝着沈前的方向蔓延而來。

沈前臉色一變，敏銳的預感到若是被那黑色絲線纏繞，只怕會出現不可測的後果。

他急忙將精神力全部收斂。

也就在沈前的精神力回到體內的臨最後一秒，那一隻緊閉的漆黑大眼驟然睜開。

轟隆！

沈前的意識變成了空白。

他陷入了某種控制不住的慌張之中。

就在沈前茫茫然的時候，一股溫和而又浩大的力量拂過了他的全身，將他喚醒了過來。

「速速離去吧。」

一個沈前沒有聽過的陌生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沈前來不及細究，趕緊坐進了車裏，招呼著兀自懵懂的刀九和帝猴，讓司機以最快速度駛離了機場。

……

也就在沈前離開后不久，無聲無息之間，機場最高的塔台上方，出現了一個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

他漠然的目光掃過第二機場的停機坪，隨即皺眉。

「燕山公，真是好雅興啊，怎麼，開始關注北都的基礎設施建設了？」

又是無聲無息之間，一個身穿藏藍色中山裝、面向約莫四十左右，眉目隱現堅毅之色的男人也出現在了黑衣男人的旁邊，負手而立。

「吳煒。」

燕山公眉頭皺得更深，對於眼前這位武道部的部長，甚至可以說是華夏實權第一人，卻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尊敬，竟是直呼其名。

「剛剛是你出手斷了我的感知？」

「呵呵，我只是覺得這畢竟是北都，卻需要韓遲先生你來日夜監察，有點說不過去，豈不是顯得我武道部無能？」

吳煒對於燕山公的態度似毫不在意，仍舊保持着微笑。

「你明明知道本公是為何！」

燕山公臉色沉了下來，「雖然不知道是誰出手斬斷了因果，也屏蔽了天機，但想要完全瞞過本公，那就是痴人說夢！」

「我能感覺到，那些道石已經融入了道海……呵呵，看來我韓遲多年未在外出手，有些人已經不將我放在眼裏了啊。」

「燕山公言重了。」吳煒笑道，「我倒是覺得，以你的地位和氣度，何須執著於小小的私人恩怨，如今百年又過，大變將起，不宜再生內鬥啊！」

「大變？」

韓遲冷笑一聲，「吳部長說笑了，以我人族如今的實力，就算再來一次『十門洞開』，又有何懼？」

「我一人，便可踏平！」

韓遲傲然道。

吳煒的笑意終於收斂，正要再說，燕山公的身形已經開始消散。

「吳部長不必再說，你分明知道那不僅僅是一個『奪天之陣』的影響，那是在截我氣數，斷我新道，此仇不可忽視。」

韓遲的聲音兀自在機場上空轟然作響，只是機場之中穿梭的人流卻都是若無所覺。

「我已與周易王有過傳訊，了此恩怨后，該我韓某出手之時，我自不會退避！」

吳煒的眉頭皺了起來，久久無言。

「人族人族……你們都太樂觀了啊！」

良久，吳煒才輕嘆一聲，喃喃道，「周易王又如何，時代變了，更何況，你們還有幾人心存熱血？」

「真到了那天，說不得……」

吳煒的聲音驟然冷冽，只是很快，他就收斂了情緒，又深深看了一眼某輛汽車離去的方向，隨即身形也隨風消散。

……

寬大的進口平治後座上，沈前若有所思。

他不太能確定那個喚醒他的聲音是誰的，但他卻已經意識到了那隻漆黑的彌天大眼是誰的。

城南……

不出意外，是燕山公！

黑色大眼，應該是某種精神力幻化的手段，只是以沈前現在的境界，是有點理解不了。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精神力會引起黑色大眼的注意，但沈前直覺是跟上次的道石事件有關。

就像是澹臺沁一樣，明明沒有任何證據，也沒有跡象表露，但對方卻似隱隱有着一種直覺，甚至不惜動用神通「問三生」來探查。

這背後可能涉及到一些因果，或者說冥冥中的感應一類的東西。

基於如此原理，燕山公也可能是若有所覺，才會睜開了那隻「黑色大眼」。

如果不是另外一股神秘力量的救援，沈前今天還真的有點危險了。

「莫名其妙就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沈前吐出一口濁氣。

他此時已經有些明白，為什麼當初在高考前的抉擇的時候，大佬高看似毫無傾向，但還是隱晦的提醒了沈前，不要忘記北都有誰。

一個頂級王侯到底有多強沈前沒有概念，但從剛剛驚鴻一瞥的感受來說……沈前已經很久沒有這種如螻蟻的感覺了。

這還是在他精神力突破之後。

說來也好笑，反而突破之前他卻沒什麼感覺。

這大概就是無知所以無懼。

說起得罪的王侯，其實北都可不止燕山公一個，真要算起來，還有武法部的部長天寧公……

那又是一個頂級王侯。

而且不同於燕山公，他的名字多半在天寧公那裏是真正掛上號的。

只是之前，那位素未謀面的大師兄姜歡主動站了出來，後來沈前才後知後覺，其實對方何嘗不是有拉仇恨，替沈前分擔壓力的意思。

這麼一細想，久違的危機感重新湧上了沈前的心頭。

……刀九隻是山海，還是不夠強啊。

被沈前瞅了一眼的刀九有些莫名其妙的撓了撓頭，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從沈先生的眼神之中感覺到了一丟丟嫌棄的味道。

「等這次北都事了，就真正的韜光養晦一回，至少先學會一門神通再出來浪。」

沈前這一刻下定了決心。

至於此次北都行，沈前也決定盡量低調。

他如今的實力對於同齡人來說是非常離譜，但如果將鋒芒展露在燕山公面前，誰知道會不會引發對方一些不好的聯想，甚至於出現忌憚。

眼下燕山公還沒有把可能的目標鎖定在他身上，沈前要好好利用這段真空期。

……

北武。

作為江中軍武隕落之後許多人公認的華夏第一名校，在開學之後也終於正式展露出了它的風采。

至少此刻沈前站在北武大門之前，都覺得有些陌生了。

原來北武的大門處竟是有十數道繁複的陣法，有裝飾用有照明用，有防禦用也有鑒別用……此刻所有陣法都亮起了光芒，更顯得那有着悠久歷史的大門如夢似幻。

在沈前感慨的時候，耳邊忽地有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響起。

還沒等沈前反應過來，一大堆穿着嶄新制服的學生就從大門裏沖了出來，一邊歡呼著一邊高舉手中的橫幅。

「熱烈歡迎沈前老師正式入職北武藥劑學院！」

「顏動乾坤，帥破蒼穹，沈前老師YYDS！」

「沈哥，您就是指路的明燈，您就是黎明的太陽……」

嘶……

羞恥感爆棚的沈前不敢再看下去了，他一把逮住沖得最歡的衛思鑒，咬牙切齒道，「說好的低調呢……為什麼還有樂隊？」

「這已經很低調了啊！」衛思鑒顯得有些委屈，「沈哥你是不知道，原本歡迎隊伍有兩百多人呢，經過我一番強行篩選才留下了這幾十號人……連餘慶老師他們都想來的呢！」

餘慶也是藥劑學院的講師，上次公開課上曾經質疑過沈前，後來卻是被沈前一番花里胡哨的徒手煉藥所折服。

聽衛思鑒這意思，好像對方也加入了沈前的粉絲團。

「別嗶嗶，趕緊走！」

沈前知道和衛思鑒這種人根本沒法正常交流，趕緊拉着對方，在無數路人側目的眼神之中落荒而逃。

他有點後悔，早知道讓小丁來接他了。

主要他還沒有錄入身份信息，沒人帶的話是進不去北武大門的。

都怪他想着給丁一一個小驚喜。

在沈前的強烈要求甚至以學分威脅之下，來歡迎沈前的藥劑學院的學生們終於把所有橫幅都收了起來，樂隊也停止了演奏。

只是如此浩浩蕩蕩的隊伍，在前往藥劑學院的路上，還是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漸漸地，似乎有人認出了沈前。

一路上開始不斷有人跑來圍觀沈前，附帶着各種指指點點。

剛開始沈前其實並不在意，直到圍觀沈前的人越來越多，而他們的表情也是異常古怪，沈前察覺到了不對勁。

北武是天才聚集的地方，都有着自己的驕傲，他們或許會對沈前感到好奇，但不至於反應這麼大。

像是上次沈前來的時候，也並沒有引發很大動靜。

沈前直接外放耳力，就聽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隻言片語。

什麼「天才隕落」、「全國武狀元又怎樣」、「靖城仲永」之類的。

沈前皺了皺眉，他轉頭看向衛思鑒，「這些人都怎麼了？」

衛思鑒的神色顯得很不自然，「沈哥，以你的名氣，大家對你感興趣不是很正常嗎？」

「老衛，以你的性格，你不會說謊也很正常。」

「我……哎，算了算了，我也知道瞞不住沈哥你，沈哥你自己看吧！」

衛思鑒語塞之後，認命一般的摸出了一堆報紙往沈前懷裏一放。

沈前一怔，這意思是……自己又上新聞了？

可他最近什麼也沒幹啊！

眉頭一挑的沈前隨手扯出了一張報紙，報紙是《北都條形碼》，一家還算有名氣的報刊，隨後沈前一眼就看到了那頭版頭條的鮮紅標題。

《流星固然耀眼，光芒卻也短暫——全國武狀元悄然「隕落」？》

「這是什麼鬼？」

沈前有些不明所以。

他又隨意翻了翻剩下的報紙，佔據頭條的還真都是他的新聞，標題雖然各種花里胡哨，但核心意思就一個……

他不行了。

直到沈前看完了《高校武刊》的一則詳細報道，他才大概明白了怎麼回事，一時間也有些哭笑不得。

原來是因為他最近在模擬機關卡以及武道秘境上的「突出」表現。

模擬機關卡沈前就闖了一個「一線天」，而且是歷經一番掙扎之後才拿到了S的評價。

而武道秘境更不用說了，沈前把所有時間都耗在了銅人陣之上，評價也是清一色的「D」。

本來吧，沈前這些表現放在一個新入學的大一武科學生身上，也算正常，可問題，他是沈前。

「我就知道這些數據肯定都保不住密，幸好我機智，沒有把體測數據也傳上去……」

沈前這一刻卻是有些慶幸。

「沈哥，不必在意這些流言蜚語，雖然你沒有上潛龍榜，甚至可能錯失這一次『踏九天』的種子名額，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是把更多精力放在了煉藥之上，你終於認識到了自己的才華應該在何處安放……」

見沈前有些走神，衛思鑒頓時安慰道，只是說着說着就變成了滿臉欣慰。

「你等等……什麼種子名額？」

沈前沒理會衛思鑒的自我YY，只是捕捉到了關鍵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