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前投擲完長矛后，忽的若有所感，便轉過了頭。

隨着劇烈的破空聲響，一道人影緊隨他之後，出現在了緩衝地帶。

來人表情略微有些錯愕，似是沒想到還有人在他之前穿過了泥地，他打量了沈前幾眼，眼睛一眯道：「你是……大一的？」

來人是一個約莫二十齣頭的青年，五官有些女相的味道，異常俊秀。

沈前的目光最終定格在了對方手中的銀色長矛之上。

顯然，這人是高年級的新生。

「我叫沈前。」

沈前點點頭，主動打起了招呼。

因為他在這青年身上嗅到了一絲久違的危險的味道。

這人很強。

至少沈前看不透他。

於是沈前才有了些興趣。

「曲白。」

青年吐出兩個字，隨即手一揚，銀色長矛飛了出去。

咻！

他的動作帶着些隨意的味道，但那銀色長矛卻是眨眼沒入了高處的雲霧。

石壁高達千米，大概到五六百米之上就有雲霧繚繞，所以也看不清長矛最後落在了何處。

「有趣。」

曲白扔完長矛之後也沒去關注結果，只是又看了沈前一眼，轉身繞過了石壁，大步走進了江中軍武的大門，很快就消失在了虛無。

也就在這片刻之間，伴隨着破空聲響，高年級之中又有三四人衝出了泥地。

沈前回頭看去，已經衝到八九百米處的高年級新生也大有人在。

「看來高年級的學生之中才是真正的藏龍卧虎啊！」

沈前喃喃了一句，又回頭看了一眼還在七八百米的地方不斷拉扯的趙克一等人，隨即搖搖頭，也直接進入了石壁背後的大門，離開了考核之地。

……

「你看清了嗎？」

葉世聰被沈前那搖頭的動作刺激得有些發狂，轉頭問不遠處的耿千秋，「他的長矛落在了哪裏？」

「上面霧氣太濃，誰看得清？」耿千秋搖頭。

葉世聰抿著嘴不再說話，開始全力衝擊泥地。

事實上所有人此刻都還殘存着一些僥倖心理，就算真的追不上沈前，但這場考核終歸比拼的只是投擲長矛的高度。

他們還有機會。

……至少也不能差的太多吧？

泥地最後兩百米的箭矢雖然化為了無形，但襲來的速度和力量其實並沒有質的改變，對於這群適應能力極強的絕世天才來說，並非不可跨越的鴻溝。

很快，隨着不斷嘗試，終於有人在繼沈前之後衝出了泥地。

心中憋著一股勁的趙克一怒吼一聲，將手中長矛朝着石壁的最高處狠狠擲出。

唰！

長矛初始上升的勢頭極猛，然而還沒等趙克一露出喜色，那黑色的長矛卻是收到了某種壓迫，上升的勢頭驟然減緩，甚至開始回落。

鏘！

長矛釘在了石壁之上，卻是連那層雲霧都沒有突破，約莫在中段偏上五百多米的位置。

「重力場……也是，我早該想到了。」

趙克一呆了一下，隨即自嘲一笑，這一刻，他心中最後那點僥倖盡數散去。

在趙克一之後，岳大侃、耿千秋、葉世聰乃至李嘉琪等人都相繼衝出了泥地。

他們幾乎都沒有半點停頓，藉著前沖的慣性狠狠擲出了手中的長矛。

鏘！鏘！……

卻是沒有一根長矛，能夠突破雲霧之上。

甚至於超過五百米的都寥寥無幾。

「沈前……」

站在角落裏的耿千秋握緊了拳頭。

他投擲出的高度超過了五百米，甚至於葉世聰都比他差上一些。

可他的心頭卻沒有半分喜悅。

而且明明高考之後的這三個月他沒有絲毫懈怠，連老師昆湖伯都在不斷勸解他要注意勞逸結合，可……為什麼？

他已經如此努力了，但好似那種差距卻更加大了。

其他人也是面色沉重。

就目前看來，能將長矛投擲到雲霧之上的都是高年級的強者，這本身也很正常，他們也沒必要去妄自菲薄。

畢竟，他們唯一欠缺的只是時間。

可……偏偏有一個人做到了他們沒做到的事情，甚至大部分高年級的新生都不如他。

這就很難受了。

……

沈前走入了江中軍武的大門。

隨着眼前一花，他脫離了那片考核地帶，來到了正門之後的小廣場上。

沈前回頭一看，那片石壁依舊佇立着，但卻看不到泥地和其他人的蹤影。

「果然是一半虛幻一半現實，王侯當真可怕啊……」

正想着事情的沈前，忽地察覺到有諸多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他趕緊轉回了目光，卻見在小廣場的階梯之上，那些在高台上露過面的導師都正盯着他。

澹臺沁看不出情緒的雙眼，也正在他身上流連。

畢竟此時諾大的廣場之上，除了沈前，就只有先到一步的曲白和另外一個高年級學姐，而曲白束手站在前面，正眼觀鼻鼻觀心，顯得安靜無比。

「各位老師好！」

沈前恭敬的行了一禮，趕緊走到了曲白旁邊，也如同對方一般，乖巧的安靜站立。

「早知道不這麼早出來了……好尷尬啊。」

曲白哼哼唧唧的聲音從牙縫之中傳了出來。

「確實。」

沈前也哼哼唧唧回了兩個字。

此時階梯上起了一些議論聲音，沈前明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而那些導師看他的目光也正在變化，顯得興趣盎然。

沈前悄悄抬眸瞄了一眼，恰好看到二師姐程青青也看了過來，兩人眼神對上，二師姐嘴角一勾，卻是朝沈前眨了眨眼睛，頗有幾分攝人心魄的味道。

看來二師姐還是認識自己的。

而且看起來好勾……呸，是好和善啊，搞不懂為什麼每次提到二師姐老柳都一臉便秘的表情。

沈前開始琢磨著要不要直接選擇二師姐當主導師算了，畢竟熟人好辦事，也能省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但放着一個現成的王侯不選又有點說不過去。

有點糾結。

隨着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新生結束了考核，來到了廣場之上，曲白和沈前同時放鬆了身軀，空氣中又開始瀰漫着快活的氣氛。

偶有一些高年級的學生會把目光投在沈前身上，顯然，剛才還是有部分人在考核之中注意到了沈前。

葉世聰等人也陸陸續續走了出來，但卻顯得格外沉默，也沒人再來關注沈前，好像他們都在刻意忽略某些東西。

又過了約莫二十來分鐘，所有人都結束了考核。

余守巳最後從天而降，一聲輕輕的咳嗽，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階梯之上。

余守巳卻沒有急着開口，而是先深深看了一眼沈前，目光極其複雜。

沈前不太確定對方是想表達什麼，只能無辜的眨了眨眼睛。

「入學考核至此結束。」

余守巳很快調整好了心態，開口道，「所有人的成績，都已經由保衛科的強者進行確認，現在，請大家依照我念及的名字依次上前，選擇你入學之後的導師！」

「在這裏我必須強調一句，雖然後續可能會有變動，但這次選擇依舊十分重要，導師之間的修為和各自擅長的領域可能會有一定的差距，但無論是誰，教導你們都綽綽有餘……」

「所以，選擇的時候一定要想清楚，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余守巳這番話說得在情在理，連沈前也微微點頭。

的確，有時候不一定要只盯着導師的修為……當然，對於沈前自己，導師的作用相對有限，所以他考量的更多的，反而是大腿的粗壯程度。

「沈前，這個選擇導師的順序也就等於是我們的排名了吧？」

不知何時又摸到了沈前身邊的楊令節開口道。

他似乎已經調整好了心態，對於沈前的態度倒有恢復了之前的自然，這讓沈前詫異又欣慰。

「應該是吧。」

結合考核之前余守巳所說，也只有這種可能了。

「那就先從大一的新生開始吧。」

余守巳念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不會感到意外的名字，「靖城，沈前，請出列！」

在各種各樣的目光注視之中，沈前面色平靜的走了出來，沖余守巳打了個招呼，「余主任。」

「選吧。」

余守巳含笑點頭，隨即讓開了身形，再一次讓沈前直面階梯上的所有導師。

居中站立的是平陽伯，他右側是澹臺沁，其餘導師則是零落的分佈在階梯之上，都凝視着沈前。

「無需有任何顧慮，按你自己的想法來即可。」平陽伯沖沈前點了點頭，面色溫和的說道。

沈前倒也沒有拖太久，一番沉吟后很快就在心裏有了抉擇，他正要開口，旁邊忽地有一個導師出聲道：「沈前同學，稍等片刻。」

沈前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剛才刻意記憶之下，沈前倒是對所有的導師都有印象。

出聲的這位外表儒雅、氣度不凡的中年導師名為寧之垣，主教的是武道理論。

寧之垣轉向了首位的平陽伯，先恭敬行了一禮才開口道：「校長，可否容我先說幾句話再讓沈前同學進行選擇？」

「可。」平陽伯頷首。

寧之垣這才重新轉向了沈前，微微一笑道：「沈前同學，請容我重新介紹一下我自己，我名為寧之垣，出自西南第二行省，和沈前同學也算半個老鄉了……」

寧之垣話才一開口，所有人都覺察到了一點怪異。

這種套近乎的開場白，好像已經預示了什麼。

只是剎那間，不少導師看向寧之垣的目光都帶上了警惕。

「我踏入山海至今已經有八十多年，不敢說造詣深厚，但在武道方面卻也有一些獨到之處，如果沈前同學願意拜入我座下，我必定傾盡所有，保證沈前同學以最快速度尋道成功，踏入山海！」

果然，寧之垣在客套一番之後「圖窮匕見」，直指核心。

「多謝寧老師的青睞，我一定仔細考慮。」

沈前斟酌了一下，謹慎的回答道。

「哈哈哈，我也說幾句吧。」

等寧之垣點頭回到自己的位置后，又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見平陽伯沒有表示，第二個開口的導師也就直接走上前來，笑道：「沈前同學，我叫項冕，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其實以你現在的階段，已經可以開始精神力的修行。

而我，在精神力方面鑽研極深。

若沈前同學來我門下，我有一禮相送，大概可以幫助沈前同學節約五年的修行歲月！

以你的年紀來說，五年時間意味着什麼你應該很清楚……」

原本還在裝矜持的很多導師，聞言都頓時按捺不住了。

寧之垣還算要點臉，但項冕這丫的都開始搞物質誘惑了，這還了得？

「若論精神力，項冕，我也不比你差多少吧？」

一個女性導師直接走上前來，先懟了一句，然後笑眯眯的看向沈前。

「我叫賀美妮，出身於古武九姓，而這句話的意思是，我能給你的可不僅僅只有軍武的資源哦，如果你聽說過，應該知道古武世家的底蘊。」

「只要我能搞得到的，都是你的哦……」

沈前正不知道如何應對對方灼灼的注視，所幸也不需要沈前頭疼，立馬就有其他導師幫沈前解了圍。

「賀美妮，你快算了吧，你們古武世家的森嚴規矩真當別人不知道？」

一個男導師嗤笑道，「傳內不傳外，沈前能得到什麼好處，沈前同學，我叫和述，別聽她瞎吹牛，來跟我混，我也不會說什麼虛的，但至少幫你解決一千萬的修鍊資源，保證你吃肉喝酒！」

「傳內不傳外又如何？」賀美妮美眸一挑，「大不了我把我侄女嫁給沈前唄，她可是華武的校花！」

「身為武者，豈能被美色誘惑？」

又一個男性導師咳嗽一聲走了上來，「沈前同學，你還年輕，聽我的，選擇導師一定要目光長遠，比如說我吧……」

越來越多的導師走上前來。

只是短短十分鐘，除了澹臺沁和掩嘴輕笑的程青青，竟是所有的導師都加入了「戰場」。

或誘導相勸，或許之以利，或冷靜分析……

而如同賀美妮與和述這種言辭激烈吵起來的更是不在少數，如果不是平陽伯還站在那裏，很多人都懷疑他們會不會已經打了起來。

如此場面早就看得所有新生目瞪口呆。

誰都沒想到，選擇導師的環節還能出現這種名場面。

包括那些高年級新生，看向沈前的目光也變得無比複雜，心中的嫉妒簡直要衝破天際。

不少之前沒怎麼在意沈前的也意識到了什麼，都是好奇的互相打聽了起來，想知道沈前到底何德何能，還是長了三頭六臂……

余守巳也有些苦笑，雖然已經有了些心理準備，但顯然還是低估了沈前那一矛帶來的影響。

剛才考核的時候這些導師看似漠然，但只怕眼睛都早就盯着所有考生的一舉一動，而沈前無疑是一塊真正的「香饃饃」。

也幸好余守巳權衡了一番，考慮到可能會讓所有大一新生的心態崩塌，並沒有直接宣讀沈前的成績。

他媽的我只是讓你搞一下這些新生的心態而已，不是讓你直接毀滅啊！

余守巳此刻回想起來還有些想罵娘。

沈前的進步速度實在太可怕了，他已經儘可能的去高估了，卻發現自己依舊錯的離譜……

「都停下吧。」

又等了幾分鐘，見這些已經身為山海強者的導師們並沒有冷靜下來的趨勢，反而場面開始滑向失控，平陽伯不得不出聲了。

王侯的威懾力還是在的，即便感覺自己還有些可以補充的東西，但所有導師都還是停了下來，朝平陽伯行禮之後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沈前，該你做出選擇了。」平陽伯目光轉向了沈前。

「是，校長。」

沈前應了一聲，隨即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不管他心中如何想的，這個糾結的姿態一定是要做出來的，不然等於絲毫沒顧忌這些山海教授的面子。

差不多三分鐘過後，見平陽伯眼皮一抬，沈前知道差不多了，便上前一步。

現場驟然安靜了下來，尤其是那些導師都是毫不掩飾的緊盯着沈前，等待着他做出抉擇。

「感謝剛才發聲的所有教授的厚愛，我誠惶誠恐，但是在深思熟慮之後，我還是決定選擇平陽伯作為導師，抱歉！」

沈前把姿態放得極低，開口道。

一些嘆息聲響起，不過身為山海，這些導師們的心態還是很好的，也不算太意外沈前的選擇。

而事實上他們心底也知道沈前選擇王侯的可能性更大，這是正常人都會做出的選擇。

這個結果，他們也都能接受，畢竟不是敗在了其他同事的手中。

「呵呵，我來說幾句吧。」

沈前本以為這場小風波就此結束，誰知道平陽伯卻是還有話說。

「沈前，其實以你的天資和你已經擁有的資源，選擇我作為導師意義並沒有那麼大。」

平陽伯先是說了一句讓所有人愕然的話，接着笑道。

「從個人的角度來說，我很欣賞你，也願意接納你，但我能教你的你老師一樣可以教給你，相反，你若選擇了我，反而佔去了一個名額。」

「從軍武校長的角度說，也許其他人比你更需要這個名額，畢竟我要考慮的是整體的教化。」

沈前微微瞪大了眼睛，他怎麼都沒有預料到，平陽伯竟然不太願意收下他。

「但規則如此，既然你選擇了我也無可厚非，不如這樣吧……」

平陽伯略微沉吟後接着道：「我可以教導你，但你就不要佔用大一新生的這七個名額了，你再選擇一位主導師，在我確實忙不過來的時候，你也有其他的選擇。」

平陽伯這番話着實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這就等同於沈前在白嫖了校長門生的情況下，還可以額外擁有一位主導師！

這到底是什麼神仙待遇啊？

而本來已經心無波瀾的導師們，聞言眼睛卻是亮了起來。

在他們的理解之中，平陽伯的意思就是，雖然他名義上也是沈前的導師，但第二位主導師其實才是沈前真正的導師。

那他們又有機會了啊！

余守巳愕然之後細想一番，內心生出了佩服，平陽伯如此操作可謂是老辣至極，又照顧了其他新生的感受又照顧了其他導師的感受，對沈前也是只有好處，完美展現出了一校之長的格局。

沈前也沒想到平陽伯竟然會有這種提議，好倒是好，只是……

看着那些目光熱切的導師們，沈前又坐蠟了。

算了，就二師姐吧。

沈前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卻有一道他意想不到的聲音響了起來。

「沈前同學。」略微沙啞的清冷聲線，如寒泉一般凜冽，卻又異常好聽。

「呃……副校長請說！」

沈前不知道從剛才就一直沉默的澹臺沁為什麼突然開口，但反應過來之後趕緊應道。

「我有一個疑惑。」澹臺沁淡淡道。

「什麼？」

「從剛才到現在，你的視線一直在迴避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即便是現在你也沒有考慮過我，我想知道……為什麼？」

澹臺沁的聲音雖輕，但所有人都能清楚聽到。

沈前腦袋又大了。

下意識的迴避澹臺沁當然是有原因的，可這原因顯然是打死都不能說的……

他只是沒料到，澹臺沁似乎根本沒有身為副校長的矜持和架子，她有了疑惑，竟然就這麼直接問出口了。

不過這也側面說明，對方也一直在觀察著自己……

哎，難搞。

「澹臺副校長，是這樣的，我並非沒有考慮過您，只是……」

沈前正想着找個借口搪塞過去，誰知道澹臺沁直接打斷了他。

「你看不上我？」

這也太有歧義了！

不過沈前知道澹臺沁的真正意思，也只能趕緊下意識回應。

「啊，當然沒有，副校長天人之姿，大名如雷貫耳，我一直是心生嚮往的……」

「那你選我。」

澹臺沁再次打斷了沈前，她凝視着沈前，直接以最冷漠的姿態，說出了最霸道的話語。

「……」

面對這樣的澹臺沁，沈前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

你不應該是冰山人設嗎！

你這麼直接還讓我怎麼狡辯……

沈前瞬間頭大如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