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風雪之中，天地盡皆化為白色。

而就在那天地交錯的盡頭，突兀的多了一條黑色。

仔細看去，才發現那是一眼望之不見盡頭的軍隊。

但詭異的是，這支茫茫不見盡頭、不知有多少「人」的軍隊，卻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們就立在風雪之中，靜靜注視著沈前等人。

不，不對……他們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

沈前霍然轉頭，在他的背後，正是靖城的方向。

難以形容的絕望和壓抑撲面而來，沈前以精神力附著在眼睛之上，而苑幼直接掏出了光學望遠鏡，兩人都看清了那片黑色軍隊的模樣。

「那是……什麼生物？」

苑幼語音顫抖。

那是一群「人」，但他們又跟人沒有半點聯繫，最前面的一排騎士，他們的眼眸里閃爍著森藍色的光芒，全身的皮膚都被一種奇怪的灰色鱗甲覆蓋，手中握著散發幽藍光芒的利刃。

而在他們後方靜默站立的士兵，則全都像是復活的死屍，沒有半點生機。

甚至不少，連手腳都不齊全，還有開膛破肚的。

一眼看去，這一支軍隊起碼有上萬人。

「前面的……都不比我弱，我的刀在向我示警。」

刀九沉聲道。

「你說的前面……是指那一排騎士？」

苑幼咽了口口水，不敢置信的問道。

只因那騎在亡靈戰馬上的一排騎士，一眼看去怕是有近百人。

一百個山海！

這是什麼概念？

靖城的山海就算臉上通天塔也不會超過十個。

「是它們……可那道『門』分明被關閉了，它們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沈前眼中則是出現了深深的疑惑。

「你見過這種生物？」苑幼聽到沈前的低語，不由轉頭問道。

「嗯，就在上個月，不過當時只出現了一個，而且，那道『門』已經被諸多山海強者聯手封閉了。」

沈前點點頭。

他一眼就認出了那些馬背上的生物，和他在不牙谷見到的那一隻一模一樣，只是長相有細微差別罷了。

「我記得，我的師兄把它們稱為『異鬼』。」

「異鬼？」苑幼喃喃道，眉頭微皺，她總覺得自己在哪裡聽過這個稱呼，只是一時間根本想不起來。

「沈前，我們要趕緊回去靖城示警，如果這些異鬼真的是沖著靖城來的，至少現在看來，靖城那邊還沒有任何反應！」

苑幼忽地醒悟過來，不再去回憶，而是嚴肅的說道。

沈前微微點頭，只是他還有一個疑惑沒說出來。

如果說這些異鬼是借著漫天的風雪遮蔽，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了距離靖城只有數十公里的地方，一般的山海難以察覺很正常，那……老師呢？

難道老師也沒有察覺嗎？

沈前對王侯沒有具體的概念，所以也不知道大佬高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

他收攝心神，趁著那些山坡上的異鬼暫時還沒有攻擊他們的意思，拉著苑幼轉身就要走。

但這一邁步，沈前就是一驚，「我的元氣……」

苑幼先是疑惑，等她自己也嘗試運轉了元氣之後，不由臉色一變。

四周的風雪之中好像有著某種詭異莫名的力量，嚴寒沒有侵襲他們的肉體，卻是在凍結他們的元氣。

那種提不起力的僵硬感，將大大延緩他們的速度。

簡而言之，他們現在比起普通人步行也不會快多少。

而正在此時，沈前的脊背感到了寒意，他回頭看去，卻發現那一排原本在眺望靖城的騎士，不知何時將目光轉了下來。

沈前可以肯定，他們已經鎖定了自己。

「刀九，你行嗎，帶我們飛回去！」

沈前語速極快的說道。

刀九微微點頭，剛要帶兩人騰空而起，自雲層之中忽地想起了一聲好似哭泣一般的嘶吼。

三人同時抬頭，只見瀰漫著風雪的天空之中，有一道龐大的黑影穿透了雲層，直撲地面而來。

那赫然是一隻西方風格的巨龍，只是它渾身都是白骨，只有眼眸的部位，還殘存著一些血肉。

而那一雙燈籠般巨大的雙眸，同樣亮著幽藍色的光芒，其中滿是冰冷和毀滅一切的暴戾。

還沒等三人回過神來，又是接連三道嘶吼聲響起，連同最先的那頭，長空之上赫然出現了四頭亡靈巨龍。

不僅如此，還有無數不知名的鳥類從雲層之中不斷飛出。

它們同樣是駭人的屍骨模樣，數量成百上千，大有遮天蔽日之勢。

沈前心中一沉，從未有過的危機感在心頭蔓延開來。

天上無門，地下無路，而對方的力量又不可能力敵。

這局面……還真是絕望。

最讓沈前困惑的是，為什麼系統只是有了一瞬間的反應就失去了動靜。

難不成還有什麼生路？

沈前四下看去，卻是找不到轉機。

「沈前……」

苑幼似也知道逃不出去了，她緊了緊握住沈前的手，呢喃道，「我好不甘心啊……老娘活了二十幾年還是處女呢！」

即便在此時的氛圍之下，沈前聽到這句話也有些哭笑不得。

「吼！」

山坡上的異鬼們沒有動靜，但那自天空掠下的巨龍卻是直衝三人而來，尚還有數百米距離就張開了猙獰的大嘴，其中有著綠色的火焰在聚集。

「沈先生，你們儘力逃吧，我幫你斷後。」

關鍵時刻，刀九一向憨厚的臉龐卻是化為了平靜，他笑了笑，環繞他的九把長刀瘋狂戰慄起來，隱現血色。

察覺到刀九要拚命了，沈前心中也是複雜無比。

若說刀九是為了那所謂一個月五十萬的報酬和王侯契約，他是不信的。

生死關頭，什麼有命大？

而刀九如果自己逃生，把握必然是比他們兩個大的。

雖然自己這個保鏢平常不太靠譜，但這種時候才能真正的看清一個人。

……沒有枉費他一個月十幾萬的伙食費。

「無妨，這一次……我們並肩作戰。」

沈前長出一口氣，直接放棄了逃跑的念頭。

不如一戰！

這一瞬間沈前自己都有些詫異，他發現自己竟然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畏懼死亡。

「我其實也是處男。」

沈前沖苑幼笑了笑，隨即在對方的領口掏了一把，低聲道，「……原來是這個感覺。」

苑幼短暫的愣怔，反應過來之後沖沈前翻了一個白眼，但略微沉默后又是輕笑道：「原來被男人碰是這個感覺。」

兩人都是笑了起來。

就在三人意念合一，準備和那口臭都傳了過來的巨龍決一死戰的時候，天空之中忽然響起了一陣轟然聲。

就像是悶雷，但其中又夾雜著難以形容的奇怪摩擦聲。

這聲音不是很大，但卻震得漫天風雪簌簌發抖，好似天地都在搖晃。

在沈前愕然的眼神之中，那正要吐出口中火球的巨龍好似受到了某種驚嚇一般，竟是縮了縮腦袋，顫抖著停在了半空。

不僅是它，另外三條在天空之中盤旋的亡靈巨龍，還有那無數的屍骨鳥類，都停在了半空瑟瑟發抖起來，甚至有很多連翅膀都不敢再扇動，就這麼直挺挺的掉了下來。

這莫名滑稽的一幕卻沒有讓沈前等三人發笑，因為除了沈前，苑幼和刀九也在止不住的顫抖。

本來沈前也感受到了一種發自骨子裡的畏懼，那是來自生命層次的完全壓制，但系統很快有了反應，幫沈前抵禦住了那種揮之不去的敬畏感。

於是沈前成了在場唯一一個還能站直脊背的人。

包括遠處山坡上那些異鬼，也不再復雕塑模樣，它們茫然的四顧，臉上出現了本能的畏懼。

「發……發生了什麼？」

刀九試圖控制住身軀的顫抖，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他憋屈而又憤怒的問道。

沈前正要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道，天空卻突然黑了下來。

不，不對……那不是天黑……

而是，有什麼東西在雲層之上。

沈前目瞪口呆的看著天空之中那堪稱無邊無際的黑影，他之所以知道那不是天黑，是因為……那黑色的影子在動。

是的，就好像水流一樣，黑影一點點侵襲而來，遮蔽住了這一方天空。

摩擦聲和悶雷聲更加劇烈，當黑影完全出現在上方之後，四周已經變得昏暗無光。

隨即黑影一頓，緩緩往下壓來。

那模樣，就好像它在伏低身體看過來一樣。

於是沈前看到了……它的影子。

天空好似一灘湖水，而沈前等人就像是站在湖底，沈前清晰的看到了它的倒影。

震撼和好奇完全佔據了沈前的心頭。

那是……一條大蛇。

它的影子有些模糊，但那無比巨大的倒三角的頭顱卻是蛇類獨有，和剛剛見過的燭蛇有些相似。

只是體型，何止是普通燭蛇的億萬倍！

沈前看到了兩輪太陽，隨即反應過勞，那是它的眼睛。

沈前還看到了沒有邊際的猩紅，只是那猩紅開始是一條線，隨即才以極誇張的速度擴展開來。

這是……它的嘴巴！

沈前驟然反應過來。

他沒來由的想起了當初，九州武道館經理朱德勇和他吹噓的一段話。

「它的身形遮天蔽日，身軀盤踞在地上，頭顱一探就到了雲層之上，它的嘴巴一張開，天地之間便只剩下了猩紅……」

原來老朱並不是在吹牛逼。

沈前醒悟。

這個影子極有可能就是那條傳說中的大蛇，那條……一口將他的家鄉陸城吞沒的大蛇！

雖然只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倒影，沈前心中卻是震驚無比。

因為這條蛇的真身，恐怕只會比朱德勇形容的更恐怖。

這到底是什麼存在？

「滅！」

就在沈前思維有些凝滯的時候，他聽到了一道有些沙啞而又無比冷漠的聲音。

那聲音的腔調很奇怪，但其中蘊含的威嚴卻恍若天憲。

隨即沈前反應過來，這是蛇語！

是那條大蛇在說話。

可是……「滅」是什麼意思？

下一刻，沈前就明白了。

因為一隻恰好掉落在他們附近的屍骨鳥，忽地無聲無息的化為了飛灰。

噗噗噗！

這只是一個開始，很快，所有這片雪原上的屍骨鳥，包括那四條巨龍，都在瞬息之間化為了飛灰。

那無形的不容任何反抗的毀滅氣息還在蔓延，山坡上的異鬼們甚至來不及逃跑，同樣在頃刻之間一一化為灰燼。

刀九和苑幼都化為了雕塑，難以置信的看著這一幕。

刀九心頭的憤怒更是眨眼間煙消雲散，連同為山海的異鬼們都毫無反抗之力，那他跟螻蟻也沒什麼區別了。

於是刀九放下了矜持，心安理得的顫抖起來。

沈前一直感受著那無形的毀滅氣息，等確定自己三人不會受到波及之後，才是鬆了一口氣。

而那雲層之上的大蛇，在丟下這麼一個字之後繼續往前移動，好似它真的只是路過，順手滅掉一群雜魚之後就繼續趕路。

沈前盯著那黑影如流水般遠去，神色有些怔忡。

不得不說，剛才那一幕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象。

他一直以為……不，是在所有人的觀念里，山海都已經是真正的強者。

可是，剛剛發生的這一切算什麼？

那條大蛇，又到底是什麼境界的存在？

王侯嗎？

王侯又真的能有這麼強嗎……

數之不盡的困惑縈繞在沈前的心頭，他從來沒有這麼渴望過，渴望變得更強，去看清這世界的真實模樣。

「山海，從某種意義來說，只是開始。」

一個溫和的聲音驟然在沈前耳邊響起。

沈前一愣之後驚喜轉頭，就看到了立在自己身邊的大佬高。

他依舊穿著長白西裝，負手立在雪中，深邃的目光隨著大蛇在雲層之上遠去，只留給沈前一個帥氣的側臉。

「老師！」沈前終於徹底放鬆下來，行禮之後想起大佬高剛才說的話，趕緊又抬頭，「老師您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山海只是開始？」

「以後你自會知曉。」大佬高卻沒有解釋的意思。

沈前也不好再多問，不過他隨即想起什麼，一驚道：「老師，那條大蛇是要去哪？」

以那大蛇的恐怖實力，不管要去哪裡，都只會是一場災難。

高文遠搖頭一笑：「無妨，它其實是在次元壁之中行走，剛才只是影子投射了過來，並沒有真的降臨地球。」

沈前恍然，隨即又是震撼，一個隔著次元壁的影子都這麼強，那這大蛇的實力到底是有多誇張？

「老師，這大蛇……到底是什麼？」沈前忍不住問道。

「它有很多名稱，不過在華夏古老的傳說之中，有一個神話生物和它很像，我們一般也就這麼叫它。」

「是什麼？」沈前更加好奇。

高文遠臉上出現了回憶之色，卻不知是在感慨什麼，隨即吐出了兩個字。

「燭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