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家工廠的辦公室里,沙優正在向負責人闡述自己的理念。
她的語速不快,不時觀察著對方的表情,以及時作出應答。
坐在對面的是一家年齡在40歲左右的男性,手下經營著一家罐頭工廠,屬於那種知名度不高但還算過得去的小企業。
要問沙優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的理由倒也簡單,那就是為了給協會募捐。
雖然募捐這種事理應去找那種有錢人才對,但社會顯然不是這麼運行的。
世上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更何況是想讓陌生人為你掏錢。
真正行動起來以後,沙優才發現其中的難度究竟有多高。
這不是她今天走訪的第一家公司,卻是第一個願意請她進門喝茶的公司。
在此之前她已經吃了許許多多的冷眼與閉門羹,甚至還遭遇過被人謾罵和驅趕的經歷。
相比之下,這位罐頭廠的老闆沒有把她趕走,已經是很好的人了。
可即使如此,在談到具體的募捐上面時對方還是不出意外地露出難色。
「……綜上所述,我們希望通過您的支持和捐助,來幫助更多離家出走的女孩子,讓她們能夠回歸正常的生活,實現自己的夢想。」
面對這一請求,老闆發出一聲蹉嘆。
「唉……我說這位小姑娘,我請你進來喝茶歸喝茶,你這總想著讓我掏錢做慈善是不是不太禮貌啊?」
其實那語氣並不嚴厲,可聽在沙優耳中卻讓她恨不得腳邊能有個洞鑽進去,尷尬到連雙頰都在發燙。
如果是久經磨練的社會人或許能輕鬆應對這種場面,但她終究是一名剛從高中畢業不久的JD而已,還不適應這種「責問」。
然而現在不是該顧及面子的時候,為了協會裡的那些女孩子,她必須得厚起臉皮才行。
沙優強行說服自己調整好心態,謹慎挑選著用詞。
「給您造成不便我深感抱歉,但我們組織致力於提供一系列的服務,包括住宿、飲食、心理諮詢等等,以幫助那些女孩子逐漸恢復自信和建立獨立生活的能力。
這不是我們能獨自做到的事情,必須要藉助社會上的力量才行。
您的支持和捐助於我們而言至關重要,同時貴社也能享受到一定的稅收減免。
還望您能理解。」
說完她深深低下頭,儘量表現出自己最大的誠懇。
老闆上上下下打量著她,砸吧了幾下嘴。
「就算你這麼說……但你自己也才是個大學生吧?再者「OSY協會」這個組織好像也沒什麼名氣,叫人有點不好相信呢。」
不知是否多心,沙優隱隱覺得對方的語氣里多了一些牴觸。
那或許是對於學生群體的偏見,又或是因為她的不懂分寸感到不快,但那種事怎麼都無所謂了。
只要對方還沒有趕她出去,那就還有著一絲希望。
她直起上半身,直視對方的雙眼。
「如果您是懷疑我們組織成員的能力,我可以帶您實地參觀一下。
雖然我和我的同伴們的確比較年輕,但大家都在儘自己的努力去傳遞溫暖。
我認為想要投身公益事業的心情與年齡無關,主要看的是一個人的熱情與責任心。」
老闆雙手抱胸,沒被輕易說服。
「假設我們的角度對換,你會相信一群學生能夠照顧好另一群學生嗎?這可不是養什麼貓貓狗狗,還是交給大人去做比較好。」
「——對不起,這點恕我無法認同您。」
「……嗯?」
「您可能不太了解,那些18歲以下的女孩子因為擔心會被送回家,有很多都不想求助公共機構。
而我們團隊的成員與她們年齡相近,在溝通中會更容易獲取那些女孩子的信任,從而為她們提供幫助。
從這一點來說,年齡反倒是我們這邊的優勢才是。」
「哦~照小姑娘你這麼說的話倒也確實,不過我也不一定非得捐助你們組織不可吧?
假如無論如何都要捐助,我是不是也可以選擇別的公益組織?」
「當然可以!」沙優肯定道:「不如說,這是您的自由,那些被您幫助到的女孩子一定會感激您的。」
聞言,老闆有點意外地瞅了她幾眼,「哦?難道你都不失望我不選你們組織嗎?」
「這個……不可否認我確實有那麼一點失望,但要是表現出來的話就太不禮貌了。」
「嗯?噗哈——!」
沙優不好意思地說完,老闆不知為何開懷大笑。
「哈哈哈哈哈,你這小姑娘真有意思,虧你能這麼誠實。」
「嘿嘿……」
笑了一會兒以後,老闆問道:「方便的話,能再給我講講關於神待少女的事情嗎?」
相比起先前的敷衍氣氛,對方此時明顯多了一些興趣。
沙優欣然點頭,娓娓道來。
「說出來您或許難以相信,那些離家出走的女孩子其實每天都在面臨各種危險和風險。
她們可能會成為人口販賣的受害者,或者被迫參與其他非法活動,無論是生活還是人身安全都沒有任何保障。」
「可那是她們自己的問題吧?儘管她們的遭遇是很值得同情,但小孩子從一開始就不應該離家出走吧?」
「您說的很對,這我無法否認,不過那些女孩子也不是出於自願才會這樣的。
她們之中有很多都經歷了家庭暴力、校園欺凌、虐待和性暴力等問題,卻又得不到任何幫助,於是產生了嚴重的心理創傷,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想要為她們提供一個安全穩定的生活環境作為過渡,幫助她們重回人生正軌。
畢竟,只要是年輕人就有可能犯錯,我們應該對她們多一些寬容。」
老闆「唔」地思量一會兒,略帶遲疑地問:「……我問一下啊,小姑娘你們組織是只接受捐款嗎?」
「咦?您的意思是……」
「唔……怎麼說呢?我這邊因為還要經營所以暫時拿不出什麼錢,不過倒是可以給你捐一批罐頭,就當是盡一點綿薄之力,就是不知道你們嫌不嫌棄……」
沙優眼神倏地一亮,發自內心地起身深鞠一躬。
「實在是非常感謝您的康慨——!
我保證您的捐贈會被用於那些女孩子身上,而且後續也會定期向您公布物資使用情況的~!」
她雪白的小臉因為激動而變得紅潤,連帶著話音也一同染上亢奮。
「哦哦……不會不會,我也沒做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小姑娘你用不著這麼客氣。」
老闆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總之,你把你們組織的地址留給我吧,我明天就安排人把罐頭送過去。」
「好的~!」
……
再三向老闆致謝並留下地址以後,沙優腳步輕快地來到外頭。
自動販賣機前。
一名戴著棒球帽,身穿連帽外套搭配短褲,雖然是男生打扮卻特別顯眼的美少女正吃著棒棒糖。
「慢死了。」
新條香放下手機,把嘴巴里的棒棒糖拿出來,斜著眼睛說道:「你再晚一點出來,我就準備叫那群勐男進去了。」
「咦,勐男?」
「看那邊。」
沙優順著她大拇指的方向扭頭看去,發現三名身材健壯的男生正在不遠處的空地上做著伏地挺身,林先生則是在邊上看著。
「……他們是誰啊?」
「會長安排來照看協會的,以防萬一我就把他們叫來了。」
「我從沒見過他們啊??」
「你現在不是見到了?而且他們三個最近好像在接受訓練,很少有空。」
「是、是喔……?」
「然後呢?」新條香略微偏過頭,「成功拿到捐款了嗎?」
「……如、如果是罐頭的話?」
沙優不好意思地講出方才的經過後,新條香很符合自身性格地翻了個白眼。
「啊啊,小香你別露出那種表情啊?
橘小姐也講過,公益組織最好為捐贈者提供多種捐助方式,不是非要資金不可的。
反正我們的目的是為了那些女孩子嘛,而且這樣也能和捐贈者達成一致的價值觀,算是皆大歡喜啦。
最重要的是,我終於拉到捐贈了~?」
她說完再也難以按捺興奮,嘿嘿傻笑起來。
新條香凝視她的臉,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女生身上有股憨勁,讓人不知該怎麼評價。
……
當天傍晚,新條香接到了一通特別的電話。
「……茜那邊給我介紹了一個投資項目。
你們準備一下,把協會帳戶上的空閒資金拿出來,到時以協會的名義投進去,詳細資料我等下發給你。就這樣。」
——都。
「……」
「………」
「…………」
「……啊,好的。」
新條香後知後覺地喃喃著,從耳邊拿下手機,呆呆盯著早已結束的通話記錄。
因為已經太久沒聽過那個人的聲音,使得她在接電話時完全沒能反應過來,包括現在也是大腦一片空白,無法思考。
寂靜無聲的房間裡,唯有她的心臟在鮮活地跳動,是此刻唯一的真實。
「嗡——」
手機的震動將她拉回現實。
「啊……啊……」
新條香身體一抖,手機差點脫手而出,但被她緊緊抓住。
定睛看去,上面是一份新郵件提示。
【會長:《合同資料》】
甚至無心去查看內容,她忙不迭地回復過去——
【新條香:收到,會長,我一定會好好辦好的!】
五秒鐘,十秒鐘,一分鐘……
手機畫面一動不動,對面沒有再回復過來。
「會長……」
新條香輕聲念著,將手機緊緊抱進胸口。
幽靜的燈光下,少女蜷著身體。
纖細的肩背與手臂從寬鬆的露肩薄上衣里露出來,左臂上的小黑貓紋身在光線的映襯下顯得有些妖冶,清純中帶著嫵媚。
有好那麼一陣子,新條香都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猶如在抱著什麼珍貴的寶藏。
直到心情稍微平復下來以後,她才重新拿起手機,逐行逐字地查看起那封郵件。
「手辦廠」、「紅坂朱音」、「合資協議」。
隨著大腦恢復運轉,思維能力也重歸掌控。
僅不過寥寥數眼,新條香就釐清了來龍去脈。
很顯然。
縱使被沙優回絕,那個人也始終心系這裡,恨不得直接送錢過來,為此甚至不惜聯繫她這個「叛徒」。
至於對方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的理由,無非就是兩個。
一是需要她在沙優犯軸時起到作用,
二是這件事是瞞著工作室的那群大小姐進行的。
這就相當於她是一個工具。
新條香對此心領神會。
也許有的人會覺得不滿,但她沒關係。
她可以為那個人做任何事,又怎麼會介意被當成工具使用。
而且,跟那段仿佛一無所有的難熬日子相比,這點小事根本連煩惱都稱不上。
少女的眼睛裡閃爍著碎光,起身離開房間,來到隔壁的「203室」。
此時的沙優正在房間裡寫專業課的論文,臉上還敷著面膜,因此面對她的到來只能發出一些含湖不清的聲音。
新條香也沒繞彎子,直接把手辦廠的事情與她說了一遍。
「聽好哦,S小姐,會長交代我的事情我是一定會辦的,就算你不同意也沒用。」
沙優聽著這話,稍稍偏過頭,口中發出「芙芙芙~」的憋笑聲。
她是想要讓協會自立沒錯,但還沒迂腐到會拒絕這種事情的程度,何況這還是「前男友」特地送來的關心。
即使對手辦廠這個行業全無了解,她也確信那個人不會害他。
或者說,就算害她也不要緊,因為她欠他的……
「明白了明白了,我聽小香你的~」
沙優笑嘻嘻地點頭,比了一個OK的手勢。
見到她這麼配合,新條香也很滿意,於是揮揮手離開這裡,又跑去通知了一下小夕。
芹澤夕對這些事向來不怎麼關心,一向都是她們說什麼就是什麼,不過——
「……相比起這個,悠哥她終於肯聯繫你了呀!小香~」
「就是吩咐我辦點小事罷了,你在大驚小怪什麼?」
「騙人,小香你這不是超級開心嗎?」
新條香把臉一板,「別煩,我就是來跟你說一下,我要回去了。」
「啊,等等嘛!」
芹澤夕一把從後方抱住她,無視於她的抗拒,親昵地去蹭她的臉,呢喃道:
「果然~那麼多人裡面,我還是覺得小香最適合當悠哥的女朋友了。」
「——?」
原本推搡不止的新條香手上動作一頓,耳朵微微動了動,斜著眼睛上下打量小夕幾眼,露出嫌棄的眼神。
「嘖……你怎麼老是穿這套睡衣?品味好差,明天我帶你去買套新的吧,順便再買點出門穿的衣服。」
「誒?」
芹澤夕茫然地眨眼,納悶地偏過頭。
「……品味差什麼的,這睡衣不是小香你當初買給我的嗎?」
新條香:ψ(*`ー′)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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