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鐘的時候，加藤悠介把惠從睡夢中叫醒。闌

  儘管對方還是十分睏乏，但因為這裡的晚餐最晚只供應到7:30分，他也是迫不得已。

  他們一起來到餐廳，嚮導也選在這個時間用餐，三人便自然而然地坐在一起。

  「蓬萊館」所供應的晚餐是咖喱套餐。

  主食是雞肉咖喱加米飯，配菜是牛肉餅加土豆沙拉，另外還有一碗熱湯。

  老實說，能在海拔超3000米的位置吃上這些，已經叫人覺得彌足珍貴了，然而嚮導卻這般說道：

  「其實這還不算什麼，真正厲害的是山頂上的那家拉麵店。雖然現在不開，但如果能在看完日出以後去吃上一碗熱騰騰的拉麵，那簡直是人間美味。」

  加藤悠介和惠一邊吃著咖喱，一邊津津有味地聽著對方談天說地，覺得很是有趣。闌

  「話說回來，其實我一直有點好奇，為什麼加藤小哥你們會選在這個時候來富士山呢？」嚮導問道。

  「嗯……要說的話大概也沒什麼特別的理由，我們更像是臨時決定的那種吧？」

  加藤悠介說著望了眼惠，對方安靜地拿著一杯熱茶啜飲，沖他莞然一笑。

  「嚯～？」

  嚮導笑著一拍大腿，「哈哈，原來只是臨時決定啊？那我想多了，我還以為你們是專程挑了這一天的。」

  「專程挑了這一天？」加藤悠介納悶道：「野口先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咦？因為今天不是3月13日麼？等到過了凌晨就是你們年輕人喜歡的白色情人節。能在這種時候跟女朋友一起看日出，不是很浪漫嗎？」闌

  嚮導一臉訝異地望著他，像是在問「你不知道嗎？」。

  白色情人節——！

  加藤悠介的表情凝固在臉上，腦海中下意識冒出幾張臉。

  小詩、英梨梨、小佳乃……

  接著他猛然扭頭望向身旁，就見惠不知為何把臉轉向了另一邊，像是對飯桌上的談話一無所知。

  「……」

  他張了張嘴，愣是說不出半個字，最後苦著臉拿起紙杯，將裡面的熱茶一飲而盡。闌

  『慘了，小詩絕對會生氣……』

  加藤悠介心不在焉地想著，覺得自己的腦門上似乎多了一個「危」字，表情因此變得陰晴不定。

  「白色情人節和回禮」

  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他完全把這件事給忘得一乾二淨。

  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上面果不其然出現「圈外」的提示，無法聯繫到外界。

  一想到這裡，嘆息聲自然而然就從嘴邊溜走。

  「呃，加藤小哥……？」闌

  對面的嚮導迷茫地搔抓著後腦勺，眼神在他們之間徘徊，像是不明白氣氛怎麼就突然變嚴肅了。

  加藤悠介苦笑著收起手機，說了一句沒什麼。

  事已至此，再說什麼也是徒勞，只能想想看之後該怎麼辦。

  按照預定行程，他們會在明天下午返回東京，只要到時第一時間趕去小詩身邊，應該能來得及。

  英梨梨因為遠在那須高原所以不急，小佳乃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為難他，至於其他人可以等之後再補。

  能行，行得通！

  加藤悠介苦中作樂地想道，只能用阿q精神來安慰自己。闌

  旁邊的惠偷偷瞄了他一眼，臉上浮現出一絲愧疚，隨後微微撅著嘴巴低下頭。

  ……

  晚餐結束後，雙方就此分開。

  山小屋裡既沒有淋浴和浴室，也不提供洗漱用水。

  因為這樣，加藤悠介在商店買了幾瓶礦泉水，便於他和惠洗漱使用。

  儘管這裡售賣的商品有些溢價，但也不能因為這點理由就不顧個人衛生了。

  等到惠洗漱好以後，他也拿著自己的東西動身。闌

  冒著冷風來到室外，前往建立在稍遠位置的洗手間，開始洗漱。

  順帶一提，由於山上的水資源很緊缺，即使是住宿的客人想要使用廁所也只能免費一次，後面每次都需繳納200円。

  因為富士山的地質原因，這裡沒有水場。山小屋一般都是通過水箱儲存雨水，用於廁所使用。

  加藤悠介先用礦泉水洗過臉，再拿濕巾擦拭耳部、頸部，以及雙腳，在有限的條件下做最大程度的清潔。

  一邊刷牙，一邊舉著手機在廁所的各個角落轉悠。

  「東京時間，19點29分——圈外」

  看著依然沒有任何信號的手機，他死心地將其裝回口袋，然後返回住宿區域。闌

  路過大通鋪時，大多數登山者已經睡覺了，其中也包括嚮導野口先生。

  根據對方在晚餐時所說，這是大家為了能趕上日出的普遍做法。

  加藤悠介放輕腳步，回到自己的房間。

  被燈泡照亮的空間裡，少女正安靜地坐在牆角，拿著手機充電。

  說不出理由，他直覺感到對方是在等自己。

  「那個……你洗好了嗎？悠介。」

  「嗯，洗好了。」闌

  加藤悠介伸手拉上入口的窗簾，將洗漱套裝裝回背包，隨意問道：「你在做什麼？」

  「玩遊戲。」

  「這樣啊，是什麼遊戲？」

  「消消樂。」

  「別玩太久哦？我們凌晨還要出發上路。」

  「嗯，我知道。」惠輕輕點頭，然後問：「悠介，你想要來聊聊天嗎？」

  「唔……」闌

  加藤悠介裝出一副傷腦筋的樣子，用玩笑的口吻說：

  「我倒是沒差，不過你有意識到現在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狀況嗎？你是不是應該更有危機感一點？」

  「咦？可是……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跟悠介你處於這種狀況了吧？現在再提危機感什麼的，不會太晚了嗎？」

  「……那也不能全無防備吧？」

  加藤悠介說著走到對方旁邊，在地上坐下，「要知道我可是一名健全的男性啊。」

  少女稍稍偏著頭，打量他，「什麼啊……悠介你的這種說法，是表示你會對我做什麼嗎？」

  「這個麼……」闌

  加藤悠介仰望著頭頂上方的燈泡，既而若有深意地回望過去，「你覺得呢？」

  「……」

  惠的肩膀微微一僵，賭氣似的躲開他略帶侵略的眼神，小聲提醒：「……這裡禁止那種過激行為。」

  「所以我不是說了麼……」

  加藤悠介略微低下頭，像之前一樣對她耳語，「我會控制在規則允許的範圍內，好嗎？」

  「——！」

  就像被蜜蜂給蟄了一下，少女的身子抖了下，紅著臉不住搖頭。闌

  「我……我覺得不好。說，說到底，這種事情的界限原本也不該由悠介判定……我們還是休息吧。」

  她說著站起身，逃也似的走到房間另一側，鑽進睡袋裡面。

  加藤悠介好笑地揚起眉梢，對此也不多言，直接起身關掉燈，然後也鑽進自己的睡袋。

  房間陷入安靜的黑暗，唯有換氣設備的聲音在機械作響。

  這家山小屋提供的枕頭與睡袋十分乾淨，上面沒有絲毫異味，使用起來非常舒服。

  屋子裡的溫度偏低，他們都完整地穿著全套衣物，以起到最大程度的保暖。

  一片安靜之中，輕細的輾轉聲於黑暗中響起。闌

  「……悠介，你睡了嗎？」少女輕聲問著，像是還不想讓今天就此結束。

  加藤悠介自然而然地轉過身體，衝著黑暗中的聲音來源回道：「還沒有。」

  「那……你想來聊天嗎？」

  「哦？你不是說要休息嗎？」

  「……」

  對方沉默片刻，悶聲道：「悠介……你今天好像很壞心眼啊……」

  「我只是在開玩笑。於是呢，你想要聊什麼？」闌

  惠稍微思考了一會兒，沒話找話似的說：「……今天的晚飯，你吃的很香呢。」

  「啊？」

  「明明我也做過很多次咖喱給你吃啊，但你除了第一次以外，後面很少會像今天這樣心滿意足。我在想……悠介你果然有點吃膩我做的料理了吧？」

  「怎麼可能——？」

  加藤悠介啞然失笑，隨即義正言辭地表態。

  「為了我的名譽我必須要澄清一下，你做的咖喱是最好吃的，我打從心裡這樣想。

  這家店的咖喱味道完全比不過你的手藝，最多就是普普通通的程度。闌

  我之所以會覺得好吃，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因為環境特殊，所以雙方並不具備可比性。」

  「……是喔？嘛，反正我的廚藝也就是這樣了，如果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還請你多多擔待咯？」

  「怎麼會？光是惠你肯來家裡幫我做飯，我就已經感激不盡了，如果再挑三揀四的也太不識趣了。」

  「但是——」惠意味不明地說：「那是對一般人而言吧？」

  「什麼？」

  「如果對象是悠介你的話，我想不論是芹澤同學還是蓮見老師，以及那位荻原小姐……大家一定都樂意去給你做飯啊，不對嗎？」

  「……？」闌

  加藤悠介微微眯著眼睛，在黑暗中辨認著不遠處的那張臉，斟酌片刻：「……你不會是在吃醋？」

  「咦咦～吃醋？為什麼？我就是個偶爾去你家的、不起眼的煮飯婆而已啊，沒有那種資格吧？」

  惠不咸不淡地說道，語氣里夾雜著若有似無的自嘲。

  加藤悠介傷腦筋地嘆氣。

  「說真的，你差不多可以停止那種像通勤妻一樣的自述了……再說，你知道我沒有喊過別人來家裡做飯，你是唯一肯這麼做的人。」

  「對哦～抱歉，剛剛是我表達有誤。就目前而言，的確是悠介你說的那樣。」

  惠頓了頓，然後接著說：「那麼，假如悠介你以後遇到了比我更合適的煮飯婆，記得提醒我一下哦？畢竟要把備用鑰匙還你呢～」闌

  「那把鑰匙——」

  加藤悠介沉吟道：「如果你願意的話，就留著吧。」

  「……」

  房間一下子安靜下來，靜到仿佛落針可聞。

  隔了一會兒，少女細語一句：「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過了兩、三秒鐘。闌

  「欸，悠介，你可以過來一點嗎？我聽不清楚。」

  遵循對方的指示，加藤悠介往旁邊挪動幾寸。

  適應黑暗的雙眼捕捉到少女的輪廓。

  一股淡淡的草本洗髮水香味飄散而至，猶如春夜乍暖還寒的溫度。

  「這樣行麼？」

  「嗯……」

  惠輕輕點頭，眼眸中同樣倒映出他的臉。闌

  房間一片漆黑，四周靜謐無聲，只有換氣聲和微弱的呼吸聲在空氣中迴蕩。

  「那個……我問你喔，悠介……你會生我的氣嗎？生氣我把你帶來這裡。」

  「……」

  加藤悠介心道一聲來了。

  經過前面那番沒什麼營養的閒聊之後，對方終於進入正題。

  他斟酌著開口道：「如果你指的是白色情人節的事情，我沒在生氣哦？」

  少女不語，用眼神示意他往下說。闌

  「總之，這件事情做決定的人是我，跟惠沒有關係，你不用在意。」加藤悠介平心靜氣地說道，真心這麼認為。

  「……你沒有覺得，我故意選在這種時候帶你來這裡，很狡猾嗎？」

  「不會。」加藤悠介態度肯定地搖頭，「這是我的問題。」

  伴隨著窸窸窣窣的聲響，一雙柔荑忽然抱住他的臉，固定不動。

  「我說啊，悠介。」

  惠筆直注視著他的雙眼，不知為何似乎有點生氣，一字一句地問：「假如我就是要搶走你呢？」

  加藤悠介愣住。闌

  下一秒，少女略微偏過臉，慢慢向他靠近。

  ——啾。

  惠的嘴唇貼合在他的唇上，加藤悠介可以清楚感受到那份柔軟的觸感，以及主人身上揮散不去的香氣。

  他的大腦一空，思緒驟然停擺，旋即發自本能地伸出手按在對方腦後，反客為主。

  「哼嗯……」

  他突然的行為讓少女發出一聲輕哼，修長的睫毛輕輕顫抖，然後閉上雙眼，自然而然地開始迎合。

  換氣扇在上方發出低沉的嗡嗡聲，室內的空氣濃郁，仿佛可以聞到一股甜美刺激的味道。闌

  惠輕輕撫摸他的臉頰，感官全部集中在嘴唇上，嘗到了有別於自己的牙膏味道，讓她情不自禁地有些陶醉，如同受到某種未知力量的吸引。

  加藤悠介的手在她的耳朵和頸部游移，動作輕柔而富有感染力，讓她變得敏感，皮膚因為觸摸而微微發熱。

  他們隔著睡袋靠近彼此，雙手的十指自然交扣在一起，像是要藉此獲取對方的溫度。

  黑暗中，兩人唇齒相依，繾綣柔情地互相纏綿在一起，讓呼吸變得急促，嘴唇的摩擦聲在房間裡迴蕩。

  良久，他們終於分開，但雙手仍然緊緊相扣。

  一縷朦朧的月光從窗戶照進來，為少女泛著紅霞的臉龐染上淡淡銀輝，顯得愈加眉目動人。

  加藤悠介注視著對方水潤光澤的嘴唇，再三克制著內心的躁動，不想在這種地方亂來。闌

  他消沉地吁出一口氣，沒忍住又吻了對方一下，低聲問：「……你這是在做什麼？」

  惠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也有樣學樣地回吻他一下，然後用舌頭輕輕舔了舔嘴唇。

  「因為，悠介你說過啊……這是規則允許的範圍……對吧？」

  加藤悠介略微眯起眼，低下頭與她額頭互抵，一字一句地說：「惠，你是我的。」

  黑暗籠罩著房間，只有微弱的月光照亮了他們的臉。少女的眼神流盼，散發出溫柔且寧靜的感覺。

  「欸，悠介，告訴我。」

  惠掙開他的手，右手撫摸他的臉頰，沒有回應上面那句話，幽幽道：闌

  「……告訴我關於荻原小姐的事情，我想要知道你和她之間都發生了什麼，以及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曾經答應過會把一切都告訴我，現在到那個時候了嗎？」

  「…………」

  上一秒還能說會道的少年一下子沉默下來，臉色陰晴不定。

  惠也不出聲催促，柔嫩的手指輕撫他本能鎖起的眉頭，靜靜等待回答。

  短暫的掙扎過後，加藤悠介嘆了口氣，伸手將她摟進懷裡，在額頭輕輕一吻。

  「……嗯，我記得這件事。我會告訴你的，但不是今天。我們幾小時後還要出發，現在就先休息，好嗎？」

  一陣安靜。闌

  惠什麼話也沒說，腦袋靠在他胸口，輕輕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