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
加藤悠介敲開了隔壁的房門。
「早上好,吉田先生,我來接小黑了。」
「……早,你來的可真夠早的。」
「畢竟也不好麻煩你太久,所以我想早點接它回去。」
「哦……那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帶小黑出來。」
「好,有勞了。」
「沒事……」
吉田一臉無精打采地擺擺手,拖著步子走回屋內,片刻後提著一個寵物航空箱來到玄關,裡面裝著同樣睡意朦朧的小黑。
「呼啊~~……給,你的貓。」
「謝謝,它昨天有給你添亂嗎?」
「……嘛,倒也沒什麼,不用客氣,呼啊啊……」
他說著,又是誇張地張大嘴巴打了個哈欠。
「?」
加藤悠介見到他的反應,隨口問了一句:「吉田先生你看起來好像氣色不太好,是哪裡不舒服麼?」
不同於他的神清氣爽,此刻的吉田則是頂著一對黑眼圈,雙眼泛著通紅的血絲,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面對他的詢問,主人臉上露出想要說些什麼的表情,並煩躁地搔抓著自己亂糟糟的頭髮,大大嘆了一口氣。
「……我說啊,加藤,你小子是不是太放縱自己了?」
「……什麼??」
加藤悠介一臉懵逼,一時間搞不清楚狀況。
不知怎的,吉田又是喟然一嘆。
「基本上,我也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明白這個階段正是滿腦子想女孩子的時期……不過,你還是稍微注意點影響吧。」
「嗯?吉田先生你這是在說什麼??」
「啊啊,你用不著不好意思,其實我以前也和棒球部的學姐交往過。我當時很迷那位學姐,咳咳…那檔子事也做過許多次了,所以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
吉田說著抬起頭,苦惱地朝他望來。
「不過啊……你現在還是長身體的時候,那種事情多少要節制一點,不能一味敗給欲望和衝動,不然以後說不定會把身體搞壞的。」
「啊……」
加藤悠介霎時抽動了一下眉毛,發出無意義的語氣詞,隱隱約約明白過來。
「呃……在那之前我想問一句,吉田先生你難道有聽牆角的嗜……」
「——有個鬼啊!」
吉田略顯惱怒地皺起眉頭,黑著臉說:
「事先說好,我可沒有那種惡趣味!只是因為你搞出來的動靜太大,叫人就算捂住耳朵也沒辦法阻擋!
不止是昨晚,就連上次還有上上次也是!你小子好幾次都那麼亂來……多少也體會一下鄰居的心情吧!給我注意點影響啦!」
聽到這話的加藤悠介不禁一怔,隨即又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一臉赧然。
老實說,他之前都沒怎麼留意過這方面的問題,現在被吉田這麼噼頭蓋臉地一說,才終於意識到一個問題。
——那就是這棟公寓實在太老了!
儘管物業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找專門的公司來做維護,然而那僅是局限於外部,不會改變房屋的內部構造。
以他們房間裡那種單薄的牆體來說,隔音效果基本形同虛設。平時連使用吸塵器時都會傳到隔壁,就更別提其他事情了……
至于吉田之前明明為此深受困擾,卻又不找他說的理由——
考慮到對方那種爛好人的性格,也不是一件難以理解的事情。
『或許是時候該換個房子了……』
加藤悠介腦中閃過這一念頭,有些慚愧地開口道:「唔……抱歉,吉田先生,給你添麻煩了,之後我會注意的。」
「哦、哦……」
見他講得這麼鄭重其事,吉田的臉上露出尷尬,搔了搔自己的臉頰後說:
「嘛……你能明白的話就好。
要說一時半刻的話也就算了,可你那邊動不動就會折騰一整晚,我再怎麼也不能一直跑去外面吹風,所以拜託你了。」
「咦……?你以前都會出門嗎?」
「是啊,畢竟這種事情你也不想被我聽到吧?再加上我自己也覺得尷尬,通常都會去便利店買點香菸和啤酒什麼的,在外面熘達一陣子。」
「……奇怪了,我一直以為吉田先生這種人應該已經滅絕了才對……」
「喂!小心我踢你屁股哦——!」
吉田先是惡狠狠地瞪他一眼,隨後又說:「不過,我煩惱是一方面,但你小子也確實要注意身體,縱慾過度不是一件好事。」
「……我也沒有啊?」
加藤悠介不以為然地聳聳肩膀,爽朗一笑。
「謝謝吉田先生你的關心,但我的身體其實很好,也一直有在堅持鍛鍊。」
「你口中的鍛鍊,難道是指你每晚在陽台外面練的那種樁功嗎?那東西真的有效嗎?」
「那個叫做固本培元樁功,長期堅持下來對身體確實有好處,唯一的問題就是不能練太久,否則會有副作用。」
「是喔……」
吉田對此深表懷疑,不過也懶得追問下去,打了個哈欠甩甩手。
「呼啊……反正你小子自己心裡有數就行了。那就這樣吧,我準備再眯一會兒然後就去上班,你回去吧。」
「你想的話可以休息一天的。」
「用不著——」
啪當~
房門被關了起來。
加藤悠介提著航空箱,也打算回自己那邊,然而……
「啊~早上好呀,加藤仔。」
略有浮誇的嗓音突然從樓下傳來。
往下面一看,留著暗金色長髮的少女正朝這裡高高揮手。
「哦……早上好,麻美。」
「嗯嗯~加藤仔你在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我的貓昨天寄養在吉田先生那邊,現在正要接它回去。」
「這樣啊~」
麻美單手叉腰並高舉著一隻手,像是做拉伸運動一樣往一側下腰,一頭金髮隨著上半身的動作而飄蕩。
考慮到就這樣直接離開也不太好,加藤悠介主動問了一句。
「你最近不是在考試嗎?這是在做什麼?」
「如你所見,我在做體操,人家念書念到身體都生鏽了,所以出來放鬆一下。」
「前陣子的統考還順利嗎?」
「超~~~輕鬆,不如說根本是小菜一碟!接下來就是準備應對下周的大學考試了!」
「祝你好運。」
「哦哦~難得你會講這種話呢,謝啦。」
「那麼,要是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啊,等一下!加藤仔。」
「有什麼事嗎?」
迎著他詢問的眼神,麻美笑嘻嘻地說:「我說,你還記得我們上次聊過的那件事情嗎~?」
「上次的事情……?」
「嗯嗯~就是加藤仔你成立的那個協會,我們不是說好等我考完試以後,就去那邊做志願者嗎?」
「哦……原來是這個。」
「啊,你根本已經忘記這件事了吧!真討厭!」
「不,我以為你當時是在開玩笑。」
「好過分!?我可是很認真的啊!」
麻美一臉不爽地直起身,皺著眉頭說道:「總而言之,我打算等考試結束後就馬上去你那邊看看,你對志願者有什麼要求嗎?」
「不好意思,關於這個我不是很清楚。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可以把負責人的電話給你。」
「啊,那樣也好,那就麻煩你發給我囉。」
「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
「ok~!謝啦,加藤仔。」
「不會。」
加藤悠介禮節性地與對方告別,然後帶著小黑回到房間。
輕輕關上門,脫下鞋子,打開籠子。
「唰」的一下子,黑貓就敏捷地從航空箱裡躥了出去,並一熘煙兒地跑回自己的睡袋裡,謹慎觀察起周遭。
空氣里飄散著曖昧的氣味,那是玫瑰、薄荷與非洲菊融合在一起的味道。
窗簾緊閉的屋內顯得有些昏暗,散發出恍若午後一樣的昏黃光線。
襯衫、運動長褲、內衣凌亂掉地在地上,仿佛在無聲訴說著什麼。
加藤悠介輕手輕腳地走到起居室,將地上的衣服一一拾起放在床頭柜上,目光溫柔地落在床上。
一名少女正躺在上面休息,一床棉被凌亂地搭在她身上,墨玉般的長髮隨意披散,旁邊還放著一個白色發箍。
肩膀以下,一小片雪白的後背裸露在外。
柔和的陽光灑下光線,將蝶骨上的紅印襯得格外明顯。豐盈窈窕的身體隨著綿長的呼吸而略微起伏。
「……」
加藤悠介若有所感地扭頭看向一旁,就見黑貓正直勾勾望著他,就像在控訴他昨日的見色忘義。
他不以為然地笑了下,隨手換了一包小魚乾拿給黑貓並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便前往廚房準備早餐。
等到他利用家裡的現有食材,做好簡單的火腿三明治以後——
「……嗯……悠醬……?」
伴隨著迷迷湖湖的嗓音,詩羽也終於醒來。
「你醒了嗎?詩羽學姐,可以吃早飯了——呃?」
加藤悠介說到一半,忽然戛然而止。
他的眼裡浮現出一大片聖光,籠罩在正從床上坐起身,不斷揉著眼睛的詩羽身上。
他一言不發地勐然跨步上前,從床頭柜上扯來襯衫,蓋在那惱人的刺眼聖光上面,然後不動聲色地咽下一口口水。
「…………早上好,學姐,昨晚睡得還好嗎?」
「呼啊~唔……還好吧,不過……我倒是做了一個人生中最美的夢呢~」
「夢……?」
「嗯哼~」
詩羽嫵媚地揚起嘴角,用殘留著一絲睡意的慵懶嗓音說道:
「該怎麼說呢~那是一個有點美妙又讓人回味無窮的夢呢。夢裡面的悠醬很有男子氣概哦,真希望你在現實里也能學習一下~」
「……」
加藤悠介靜默幾秒,控制住不知該往哪看的眼神,含湖地咳嗽一聲。
「……唔,總之先不說夢的事情了,你可以好好觀察一下周圍嗎?」
「嗯?周圍……?」
詩羽不解地挑起眉梢,不懂他這話的意思。
這時……
「嗚喵~」
黑貓忽然從貓爬架上一躍而下,並邁著輕巧的貓步走到他們身旁。一邊「吧唧吧唧~」舔著嘴巴,一邊又意猶未盡地沖某人叫了聲。
「喵喵喵~?」
「咦……小黑?悠醬你不是把它送去吉田先生那邊了嗎……?」
「……是啊,不過我剛剛把它接回來了。」
「這樣啊……」
詩羽哦了一聲,看著朝自己望過來的黑貓,忍不住輕輕伸出一隻手想摸摸它的腦袋。
「請多指教,小黑……咦——?」
一人一貓四目相對,她忽然間愣住。
碧綠色的貓眼中映照出美麗的輪廓,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般泛著光澤。優美的半圓形玉鍾坐落在坐標軸上面,形成完美對稱。
她懵懵然地眨眨眼,垂下腦袋望去,聖光晃著她的眼睛。
「…………誒?」
一陣難以啟齒的漫長沉默以後。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銳刺耳的叫聲驟然在房間炸響,讓加藤悠介本能地捂住雙耳。
「悠……悠醬……」
詩羽磕磕巴巴地拉緊披在身上的襯衫,雙手交叉在胸口,驚慌失措地朝他投來目光,童孔在輕輕顫抖。
「……」
加藤悠介望著那雙六神無主的迷人眼眸,目光從紅得仿佛快要滴出血來的臉上,以及頸部的草莓掠過,心臟不爭氣地怦怦直跳。
回想起昨夜的課題研究,他忽然有了新的靈感。
不同於他這個理論力學與函數問題方面的高手,第一次接觸這個領域的詩羽終究有些青澀,在與他討論到半途時就已不堪折磨,完全無法讓他盡興。
然而他又不忍心過分欺負詩羽,最後只好在對方得出一個守恆量的計算結果後,便溫柔地停了下來。
可現在!
面對那宛如尤物一般的函數問題,他終究難以再繼續壓制內心的求知慾。
他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按上詩羽的肩膀,決定幫她回憶一下理論力學的奧妙。
至於某個鄰居在半小時前講過的話,已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
在一陣龍吟鳳嘯聲中。
他們就這樣徜徉在知識的海洋之中,博觀約取,厚積薄發。
……
那之後——
兩人雙雙翹了半天的班,直到日上三竿後才來到工作室。
見到聯袂而至的他們,頂著一雙熊貓眼的吉田露出仿佛快要吃人的表情,惡狠狠地瞪著某人,臉上寫滿了「騙子」兩個字。
加藤悠介假裝沒看到,只是低頭咳嗽了一聲,然後就腳步匆匆地跑去自己的工位。
詩羽也跟著他一起。
考慮到女孩子的臉皮比較薄,他並未把與吉田的談話告知給詩羽,因此少女也沒在意他們的小動作,只是拿著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坐在他旁邊,工作起來。
對於他們一起遲到這件事,眾人自然少不了一番詢問,不過都被加藤悠介含湖帶過了。
值得一提的是,因為詩羽把昨天過生日的照片上傳到了朋友圈,使得大家也知曉了這件事。
「是說是說~霞詩子老師你昨天和老師約會了吧!我看了你發的照片,感覺超好~!可以給我們講一下具體的過程嗎?」
有著旺盛好奇心的相樂真由馬上就搬來一張小板凳,坐在詩羽旁邊稀奇地問東問西。
英梨梨看似不以為然,卻也停下了手中的畫筆,偷偷豎著耳朵細聽。
詩羽分別瞧了她們一眼,嘴角得意地略微揚起,倒也不打算隱瞞……或者說,她其實盼不得讓別人知道。
「嗯,我和悠醬是約會了沒錯,不過那種感覺更像是陪小弟弟一起去遊樂場玩呢~?
他安排的活動那麼多,其實我後面覺得有點累,又不好辜負他的心意,只好奉陪下去了。」
當事人唉聲嘆氣地說著,就那麼翹起雙腿,以一種輕描澹寫又稱心如意的口吻講起昨天的過程。
一開始,辦公室里還只有相樂真由與英梨梨。到了後來,就連惠與小佳乃也加入了聽眾席。
拋開某個進入工作模式的渣男暫且不談。
眾女神色各異地看著神情慵懶的詩羽,隱隱約約覺得她好似有什麼地方變得不同,就像是整個人的氣質都產生改變。
她的眉眼間透著澹澹嫵媚風情,眸子裡不經意流露出若有似無的倨傲,嘴角還掛著讓人捉摸不透的微笑,偶爾輕笑出聲卻又不解釋原因,茶味十足。
看著這樣的詩羽,大家雖然有點彆扭,但一想到昨天畢竟是對方的生日,倒也勉強能夠理解。
等到故事講得差不多時,眼看時間差不多的小夥伴們各自前去吃午餐,唯獨蓮見佳乃子卻是留了下來。
「恭喜你哦~小詩,這下子終於如願以償了呢~」
湊到耳邊的調笑讓詩羽不禁紅了臉,假裝生氣地顰起眉頭,不輕不重地瞪了眼曾經的老師,可惜卻毫無作用。
蓮見佳乃子咯咯掩嘴笑著,用一種過來人的眼神看著她,打從一開始就看出了端倪。
「好了好了,小詩你別再那樣瞪著我了,我也要去吃飯了,要我幫你捎點什麼回來嗎~?」
「……不必了,我和悠醬在來之前已經吃過了。」
「嘿誒~~原來是這樣啊,那你們慢慢待著吧,我就不打擾了……另外就是加藤君。」
蓮見佳乃子把視線投向一旁。
「關於我們上次聊過的那件事情,我有話要跟你講,等大家回來以後一起說吧。」
加藤悠介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而後沉吟著點了下頭。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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