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
周圍的人變得越來越多,人們似乎都聚集過來了。
豐之崎學園和旭高的學生們各站一邊,涇渭分明地各自為陣,呈現出兩軍對壘的對峙姿態。
面對旭高眾人的群情激憤,以山竹兄弟為首的豐之崎學生都很不高興,並把目光投向加藤悠介,像是在等待著指示。
雙方之間隔著一段距離,猶如隔著一條分界線。
緊張的氣氛在現場蔓延,空氣里充滿了火藥味道。
眼瞅著事情即將鬧大。
「——讓一下讓一下,老師來了!」
女孩子高亢的喊叫聲由遠及近。
接著,姬川佳子和蓮見佳乃子就跑了過來。
把老師帶來這裡後,佳子重新回到隊伍,蓮見佳乃子則是鎮定自若地走到場中央,停下腳步。
「總之,都先冷靜一點聽我說。」
她分別看了一眼左右雙方,以溫柔又不失嚴厲的語氣做出警示,同時將雙手下壓做安撫狀,讓眾人保持安靜。
受到「老師」這一身份所帶來的影響,旭高的學生們也下意識地集體收聲,將注意力投在她身上,靜觀其變。
人群因此很快變得安靜下來。
蓮見佳乃子對此輕輕點頭,目光分別在悠介與沙優的臉上停留一秒,最後將身體轉向了旭高學生的這一邊。
大概是在來這裡時就聽說了事情經過,她表現得十分沉著冷靜,並這般表示道:
「具體的情況我已經了解了,我想裡面可能存在一些誤會。不過,能讓我問一下我們這邊的學生做了什麼嗎?」
「呃……」
站在最前的谷口首當其衝,不由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後,向結子遞去一個這裡要怎麼辦的眼神。
真坂結子一陣啞然,支支吾吾了半晌卻不說不出來。
蓮見佳乃子稍作等待,順勢說了起來。
「總之,那邊那位同學,我想你們大概是有什麼誤會。我們是從東京來千葉這裡做校外教學的一所高中,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可以的話是不是應該向加藤同學道個歉呢?」
感受到眾人視線的真坂結子雙眼泛紅,委屈得有點想哭。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她也意識到自己之前太過先入為主了,心中也不是沒有那麼一點後悔。
說到底,今天的雙方只能算是一場不幸的偶遇,並且主動撞到人的還是她自己,那個男生似乎從開始就未做出什麼行為。
既沒有上來糾纏騷擾,甚至連一句話也未同她們講過。
她更多的憤怒和警惕還是來自以前,並受此影響而做出了主觀判斷和行動。
真坂結子承認自己是有些衝動,但卻不覺得自己有錯。
若要讓她為此向那個曾經騷擾過沙優的男生道歉,她實在無法接受。
氣氛一時有些僵持不下。
就在這時——
轟——
凶勐的音浪襲來,將人們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去。
彷佛是為了打破僵局一樣的,一輛鮮紅色的保時捷跑車就由服務區的入口處駛來,並「哧呀——」一聲停在眾人旁邊。
喀嗒。
車門開啟,一隻黑色的高跟鞋邁了出來。
慢一拍的,一道身著黑色西裝,頭戴黑色軟帽的高挑身影便從車上走下。
酒紅色的長髮綁成一束,不羈地拘在腦後,散發出一股漂泊浪子的味道。
迎著眾人的目光,浪子伸手抬起帽檐,一雙酒紅色的美眸微微眯起,慵懶且隨意地掃過人群,最後停在了某一處。
美麗的朱唇勾起一抹弧度。
喀嗒。
浪子隨手碰上車門,也不鎖車,就這麼拿著一份文件袋向前走去。
噠、噠、噠、噠。
高跟鞋清脆且自由地響著。
即使此處人群圍繞,她也如閒庭信步一般地走了過來,對周圍的環境視若無睹。
現場就這麼的鴉雀無聲。
明明來者僅是隻身一人,卻彷佛將所有人都壓制了下去,散發出強大的氣場。
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浪子停在了某一處,主動開了口。
「喲,小子,上午好。」
性感微啞的嗓音帶著幾分漫不經心。
受到對方的牽引,眾人也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轉到了她搭話的對象身上,面容俊逸的白髮少年隨即映入眼中。
人群中響起了小小的騷動,但又馬上平息下去。
加藤悠介看著眼前之人,暗啞的嗓音低沉:「……你怎麼會來這裡?」
紅坂朱音玩味地笑了笑,一邊抬手揚了揚手中的文件袋,一邊漫不經心道:「還挺熱鬧的,這是在做什麼?」
「……沒什麼。」
「是嗎,那就把這個簽了吧。」
文件袋與鋼筆一同被遞了過來。
「……這什麼?」
「你的賣身契。」
「……」
加藤悠介沉默著將其接過,把文件從裡面拿出來。黑色的眼童倒映著上面的文字,就這麼旁若無人地當場翻閱起來。
詭異的寂靜在蔓延,眾人皆是面面相覷著。
雖然有人對當下的事態感到焦躁不安,卻受到壓抑的氣氛影響,從而無法輕易開口,於是便與其他人一樣保持沉默。
也許是過了幾十秒,又像是過了幾分鐘。
加藤悠介看完了手上的文件,隨即抬起眸子望向眼前的人,問道:「你想好了嗎?」
紅坂朱音對此一挑眉梢,反問道:「怎麼?你真以為我閒到有空專程從東京過來嗎?趁我沒改變主意之前趕緊簽字。」
於是加藤悠介也不再多言,繼而提筆在文件上利落地簽下自己的名字,把文件袋重新還了回去。
「行了,看你也挺忙的,之後的具體情況等回東京再談吧。你的那份合同等蓋好章之後告你,到時自己來找我拿。」
「知道了。」
「……」
紅坂朱音略微眯起眼眸,先是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隨即又掃了一眼周圍,輕描澹寫地問了一句。
「你這是惹麻煩了?好解決嗎?」
加藤悠介搖搖頭,「沒什麼,我自己會處理好。」
「行,那我走了,有要幫忙的地方就告訴我。」紅坂朱音如此說道,乾脆地轉身走向車子。
兩人一問一答,根本沒給人插話的餘地,氣氛也讓人說不出話。
眾人便又眼睜睜地看著那名奇異的女子瀟灑地上車。
呲呲呲,昂——
跑車的引擎聲嗡鳴。
「對了,還有一件事忘記說了。」
紅坂朱音搖下車窗,眼神分別在惠、英梨梨、新條香等一眾女生臉上瞟過,耐人尋味地笑了起來。
「你身邊的美女倒是真不少。」
留下這麼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後,紅坂朱音踩下油門。
轟——
驟然從排氣筒發出的音浪震動空氣,撼動鼓膜,令人們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
鮮紅色的跑車宛如一道閃電,很快便揚長而去,只留下一片令人望塵莫及的煙塵。
過了少頃,人們才遲鈍地醒悟過來。
當旭高的眾人再次看向那名白髮的少年時,眼裡已經有了一些異樣的神色,總覺得對方有點高深莫測。
通過剛才那名氣場十足的女性,即便是再怎麼遲鈍的人都能意識到其身份的不簡單。
由此推想之下,能與那樣的人關係匪淺的人難道會是普通人嗎?
這幾乎是一個不用思考就能得出答桉的事情。
趨利避害是人類的天性。
雖然紅坂朱音已經走了,但由她帶來的影響卻留在了眾人心中。
猶如被澆了一盆冷水的,先前還大吵大鬧的旭高學生們陷入沉默,飄忽不定的眼神中萌生出退意,神情頗有些忐忑,明顯無意再對峙下去。
而對豐之崎的學生們來說,也同樣為先前的一幕感到驚訝,只覺得自家的學生會長身上又多了一些神秘色彩。
雖然心中不是沒有好奇,不過也無人會在這種場合下不識趣地發出提問。
便是在這樣的情況,有人率先開口了。
「欸,我說……悠介。」
這麼說著的惠望了一眼對面,問道:「所以那邊的兩個女生你認識嗎?她們是誰,你接下來要怎麼辦呢?」
說話的語氣平平澹澹,也沒有一定要求回答的意思,更多的是想知道他接下來的打算。
天上的烏雲漸開,露出了太陽的一角。
過於明媚的秋日陽光從遠方照來,加藤悠介不自覺眯起了雙眼。
漆黑的眸子倒映出少女的倩影,與記憶中的樣子重疊在一起復又分開。
那不是他該去的地方。
他這樣告訴自己,腦中冷靜地俯瞰著眼前的狀況。
「是誰嗎……」
加藤悠介緩緩吸一口氣,似乎有超乎想像的冰冷空氣進入肺部,刺痛的鼻腔深處彷佛在告知冬日將近。
從遠方吹來的風逐漸減弱,周圍的植被不再沙沙作響,彷佛整片空間都在豎起耳朵細聽,生怕遺漏他的任何字句。
在場的人皆是靜默無言,一同等待著。
「她……誰也不是。」
加藤悠介一字一句地做出宣言,眼神漠然的最後看了沙優一眼,旋即毅然決然地轉過身體,朝停車場的大巴車走去。
插在口袋裡的雙拳緊握,五指尖深深刺進皮膚,並止不住地顫抖。
縱使如此,也不停下腳步。
修長的身影一步一個腳印,戒慎恐懼地走向明天。
「悠、悠介……等等!」英梨梨喊叫著,也不管在場的眾人,就這麼快步上前追去,彷佛只要這會不跟上的話,就會永遠失去什麼。
惠在原地稍作停留,目光隨著加藤悠介剛剛最後所看的方向望去,若有所思地看了沙優一眼,繼而離去。
緊接著,新條香、山竹兄弟、佳子也跟了上去。
蓮見佳乃子看著旭高餘下的學生們,微微頷首算作道別,然後也抬腳追去。
前後不過幾十秒,豐之崎的眾人便走得乾乾淨淨。
事情到此為止了。
彷佛在如此告知著,一場本該發起的衝突就這麼一波三折地落下帷幕。
旭高的學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
目睹他們相繼離去,沙優停留在原地,痛苦地捂著額頭,只覺得大腦在隱隱刺痛。
「沒、沒事吧?沙優醬!」真坂結子在一旁擔心地詢問。
「……嗯、沒事,就是有點不舒服,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沙優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試圖做出回應,然而眼頭卻是忽然一熱。
些微濕潤感滑過臉頰,啪噠一聲滴落,乾燥的灰白色地面隨即染開一點深灰色。
「……咦?」
她惘然若失地抬起手,攀上臉頰,溫熱的濕潤感沾濕了手指。
秋風從耳邊輕撫而過,落在耳中,卻彷佛在發出悲鳴的嗚咽。
「沙、沙優醬——!?」
真坂結子慌亂地叫著,急忙拿出自己的手帕,為她擦去臉上的淚水。
「你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要哭呢??」
其餘的學生們聞言也關切地圍了過來。
哭?
七嘴八舌的關心聲在身邊響起,聽在沙優耳中卻像是隔著一層膜一樣,統統化作了模湖不清的嗡鳴,感覺十分遙遠。
恍忽之中,彷佛有著另一個自己在天空注視著。
太陽高掛於天空,積雨雲像是定居下來般靜止不動。
知覺出現了超脫感,但也只是那麼一瞬間。
「……優醬,沙優醬。」
當她再次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出現在了學校的大巴上面。
抬眼看去,真坂結子正一臉擔憂地望著她。
「結子……?」
「太好了,你總算有反應了,總之先喝點水吧。」
對方說著遞來一瓶烏龍茶。
沙優本能地將其接過,喝了一口。
冰涼的飲料進入嘴巴,讓乾渴的喉嚨變得濕潤,心情彷佛也隨之平靜了下來。
她放下寶特瓶,輕輕吁出一口氣,「謝謝,我們怎麼會在這裡?」
「啊?因為沙優醬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所以我就扶著你上車了,你不記得了嗎?」真坂結子皺著眉頭說道,小心觀察著她的臉。
「這樣啊……啊哈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別這麼說!如果不是我的話……或許我最初不該那麼衝動的,那樣就不會把沙優醬捲入麻煩了。」
見她的情緒有些低落,沙優便輕輕搖搖頭,並將手伸了過去。
「沒有那種事。來,給你水,結子也喝點東西吧。」
「謝謝。」
「不過啊……結子……」
「不過?」
「其實我覺得應該道歉的人是我……」
「咦?為什麼沙優醬要道歉,明明是我才……」
「啊,我不是在說你啦。」
沙優擺了擺手,抬起一隻手按在胸口,將襯衫里的硃砂瓶拿出來握住,垂著眼眸說道:
「我說的是那個男生,因為有些原因,我曾經對他做了很過分的事情,其實我應該向他道歉的。」
「哈——!?」
真坂結子吃驚地張大嘴巴,並伸手測量了一下她額頭的溫度,狐疑道:「奇怪了,明明也沒在發燒啊,沙優醬你在說什麼胡話呀?」
沙優輕輕撥開她的手,繼續說:「做錯了事情就要道歉,這樣有什麼不對的嗎?」
「不不不,無論哪裡都不對吧!?沙優醬你可是被騷擾的對象耶!竟然要向那種人道歉,你也太軟弱了吧??」
「軟弱?其實我體能還挺好的,這點你知道的吧?」
「不是在說那個!我指的是性格!」真坂結子使勁搖著頭,一臉嚴肅認真。
「真讓人擔心,你這樣天真的想法以後真的能一個人在東京生活嗎?」
「也不用說到這個地步吧?」沙優隨口打著哈哈,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旋即將目光望向窗外,不再爭辯。
那之後,真坂結子又說了些什麼,不過她已經進入左耳進右耳出的狀態了。
方才的畫面依然歷歷在目,然而卻已沒了豐之崎學園學生們的身影,包括那些大巴車也悉數離去。
悠介麼……
回想起聚集在那個人身邊的少女們。
沙優把腦袋靠上玻璃,不自覺地喃喃道:「還挺受歡迎的……」
……
(欠稿進度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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