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詩羽學姐，我沒有用過那個東西。」

  聽到加藤悠介的回答，詩羽也未再多問，僅是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這樣，讓人看不出內心的想法。

  呼嚕呼嚕呼嚕。

  黑貓漸漸變得放鬆，慵懶地趴在加藤悠介肩頭，一臉愜意地享受著他的按摩，並用帶著倒刺的小粉舌舔著他的手指。

  經過一番安撫下來，黑貓已不在意某人騙貓進浴室去「殺」的事情了。

  加藤悠介找來小魚乾餵著貓，同時對少女問道：「你今天來有什麼事嗎？學姐。」

  詩羽便是頷首肯定，思考了一下後說：「要說的話，基本就是來這裡看看你，順便問一下你今後的打算。」

  「我周一回學校。」

  「嗯，這件事我有從另一個加藤同學那裡聽說，不過我想問的是別的事，之前的工作室……你打算怎麼辦？」

  「暫且擱置。」

  「暫且？」

  「嗯。」

  「為什麼？」

  「出了一些事情，現在的資金不夠。」

  詩羽微微挑眉，但又馬上恢復如初。

  「也就是說，你還沒有放棄做遊戲吧？」

  加藤悠介以點頭來回應，然後說道：「沒有，但短期以內也不會重啟。」

  「因為要先還澤村家的錢？」

  短暫的沉默。

  「是。」

  「你欠了她家多少錢？」

  「……？」

  「雖然我有聽她提起過這件事，不過具體的數字不太清楚，你不願意講的話就算了。」

  加藤悠介對此搖了搖頭，「也沒什麼，只是我問她家借了兩千萬。」

  「這樣……」詩羽輕輕眨動著睫毛，眼底神采莫名，隨即又問：「你說過，《ad》的預算要1200萬對吧？」

  「嗯。」

  「澤村家的錢再加上做遊戲的錢，一共是3200萬，對吧？」

  「？」

  「吶，加藤同學。」

  詩羽一邊撩起臉龐前的髮絲，一邊對著他問道：「你有興趣換一個債主嗎？」

  「……」

  加藤悠介皺眉看向她，緘默不語。

  「也許你還不知道，《戀愛節拍器》現在已經有60萬本的銷量了。」

  少女輕輕咳嗽著，一臉若無其事地細語道：「……要不然，我也可以借你喔？你可以等遊戲發售之後再還我。」

  「……」

  「你不用客氣喔，我又不是出不起。」

  又是一陣沉默。

  「詩羽學姐。」

  「什麼事～加藤同學？」詩羽微笑著問道，卻對自己的具體存款絲毫不提。

  事實上，雖然目前《戀愛節拍器》的累積銷量的確有60萬本，不死川文庫也切實將版稅的收入打給了她。

  然而在扣除掉稅收和其他一些花銷之後，尚還留在她手上的其實也只剩下3000萬左右，而這些便是她現在的全部身家。

  加藤悠介望著她，眼裡的眸光幽深，「如果我做的遊戲賣不掉呢？」

  「那樣也沒關係。」詩羽溫柔地微笑著，「我並沒有叫你用錢還喔，畢竟報恩的方式可多了。」

  她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眼中微微散發出詭異的光芒，不知在想些什麼，然後又繼續把話說了下去。

  「總之我並不會提出多大的要求喔，只是簡單的收一些『利息』，你聽了應該會如釋重負。」

  加藤悠介不接話，等她自行說出答案。

  窸窸窣窣。

  詩羽挪動著身體，慢慢湊了過來，並坐在他旁邊。

  一股好聞的波斯菊芬芳幽幽地飄散開來。

  「你要做的就是……」

  少女單手撐在地毯上，把臉湊向他耳朵，將溫熱的吐息與話語一同吹了進去。

  「當我的……奴……」

  話還未說完……

  「——嗚喵！！」

  小黑貓驟然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從悠介的肩上猛地站了起來，弓起身子，對擅自靠近的她兇惡地呲起尖銳的利齒。

  「呀！」

  詩羽被嚇了一跳，身體本能地向後退，正好靠在床上。

  「抱歉。」

  加藤悠介道了一聲歉，帶著貓換了一個稍遠的位置坐下，以防發生意外。

  黑貓這才緩和下來，只是喉間依舊帶著伺機待發的低吼聲，一雙碧綠的眼睛直瞪著詩羽。

  而詩羽也是心有餘悸地望著貓，並看著黑貓在加藤悠介的安撫下重新變得老實，再次悠哉悠哉地吃起了小魚乾。

  她不禁氣惱地氣極反笑，「……這隻貓也太兇了，簡直像惡犬一樣。比起小黑，我認為啵其這個名字反倒比較配他。」

  （日語中，「啵奇（ポチ）」是常用於小狗的名字，類似英語中有「鸚鵡的名字叫Polly」的習慣。）

  加藤悠介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先是皺眉凝思了一會兒，而後才慢慢抬起頭來。

  「詩羽學姐。」

  「嗯？」

  「你對漫畫投稿了解嗎？」

  「……咦，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我想投稿一部作品。」

  詩羽不由黛眉輕蹙，對這突如其來的轉折感到有些疑惑不解，但還是思索著回應道：

  「抱歉，我不太清楚這方面的事情，不過不死川里倒是有漫畫分部，要我幫你問問嗎？」

  加藤悠介點了點頭，說了一句：「如果方便的話。」

  「才不是方不方便那種事。」詩羽從地上站起身來，以淡泊卻也意有所指的語氣說道：「看到你願意振作起來，對我來說比什麼都好……那麼我去陽台打個電話。」

  語畢，她便款款走出了陽台，留給他一個姣好的背影。

  加藤悠介無言以對。

  黑貓在他身上待夠了，也從肩上跳了下來，啪噠啪噠地跑去喝水了。

  大約過了十五分鐘以後。

  ——喀啦喀啦。

  打完電話的詩羽從陽台返回，在床上坐下。

  「我問過了，連載漫畫的原稿費行情在9000～15000円一頁，彩頁是它的5倍。」

  「想要投稿的話，只要把原稿寄送給各家漫畫出版社，到時會有相關人員通知作者是否通過審稿。」

  「根據各家出版社的側重與受眾讀者的不同，對漫畫的收錄要求也不一樣，所以最好選擇與自己作品風格相符出版社投稿。」

  「至於更加具體事情，我周一放學後會去見一下町田小姐，你還有什麼其他想知道嗎？」

  「不，沒有了。」

  加藤悠介搖頭表示否定，詩羽便又問了起來。

  「所以為什麼你會突然想要畫漫畫呢？」

  「為了賺錢。」

  「賺錢……你明明就不用做那種事啊？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加藤同學只要專心當我的……嗯，顧問還有協助者就好了，我可以借錢給你～」

  這麼說著的詩羽雙腿交疊在一起，單手托著一側臉頰，將上半身的重量壓在大腿上，展現出女孩子的曼妙曲線。

  加藤悠介看了她一眼，隱隱從少女身上看到了紅坂朱音的影子，卻也沒說什麼，只是簡單地拒絕了這個提議，說了一句不了。

  比起欠英梨梨家錢來說，向詩羽借錢是一件更加複雜的事情，而他無意於在知曉某些事情的前提下還去那麼做。

  金錢有價人情無價。

  有些東西他覺得自己給不了，所以也不想消耗別人。

  眼前的少女既不是三觀固定的紅坂朱音，也不是因利益而產生魚水之歡的新條香。

  不是他可以玩弄感情的人。

  詩羽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試圖從那張面無波瀾的俊逸面容上尋找變化，卻一無所獲。

  遂又低垂下眼帘，問道：「……可為什麼是漫畫？想要賺錢的話，繼續賣同人誌不是速度更快嗎？」

  加藤悠介眉頭微皺，「因為會有人搗亂。」

  「有人……搗亂……？」

  「高坂小姐前兩天來過這裡一次。」

  「高坂小姐？」

  「是紅坂朱音。」

  「——誒？」

  詩羽先是一愣，緊接著表情立刻變得嚴肅，「等一下，這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那個人會來？」

  加藤悠介想了想，還是簡單對她講了一下事情經過，其中並未提及兩人之間的事情，只解釋了一下為什麼不能畫本子的原因。

  詩羽靜靜聽他說完，臉色一陣變換，陷入沉思。

  過了一會兒才輕輕點了點頭，吐出一口氣。

  「為什麼你不肯聽我的話呢？加藤同學。」

  她說：「我早就跟你說過要離那個人遠一點了，結果你竟然還想著跟她合作，這下子不是完全把自己套進去了嗎？」

  咚、咚、咚、咚。

  少女一下一下地抖著腿，像是感到極端煩躁。

  「對方可是那個紅坂朱音啊，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而且你的話里似乎還有很多語焉不詳的部分，這算什麼？難道對你來說，我是比她更值得防備的對象嗎？」

  「可以麻煩你仔細地、好好地給我解釋清楚嗎？」

  她說話的聲音既輕又快，實在難以分辨那究竟是在跟人講話，還是單純在自言自語。

  話語裡同時包含著對他的關心與責備，其中還摻雜著一絲絲吃味。

  一股漆黑的氣息從少女身上升起，逐漸在房間裡瀰漫開來。

  加藤悠介看著她雙手抱胸不斷抖腿，隨即起身走向了廚房。

  詩羽對此一無所覺，仍在自說自話地發著牢騷。

  「……還有之前在北海道也是，你知道我為了第一個去見你，究竟做了多少準備嗎？」

  「不僅買了當晚的機票去找你，在航站樓里獨自待了一整晚，而且連第二天所有的回程航班都買了票，結果你連門都不讓我進。」

  「為什麼要這麼過分的對待我？難道我對你來說就這麼令人討厭嗎？」

  「真的是氣死我了。」

  ——咻咻。

  房間裡響起燒水壺「咻咻」聲，又馬上息滅。

  「喝點東西吧，詩羽學姐。」

  「……誒？」

  詩羽茫茫然地抬起頭，映入眼中的是一個冒著熱氣的湯碗。

  「這、這是……！」

  「差不多到午餐時間了，我這裡只有這些，不介意的話就吃一點吧。」加藤悠介端著碗說道。

  「……」

  詩羽眨了兩下眼睛，遲疑著輕輕伸出手，默默接下湯碗。

  「……謝謝。」

  「不會，我準備泡麵。海鮮豚骨、黑蒜油豚骨、辣豚骨，你吃什麼？」

  「那，就海鮮豚骨……」她小聲回應一句。

  「好。」加藤悠介再次返回廚房，著手開始泡麵。

  詩羽端著碗，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枝枝蔓蔓，忽然間覺得沒那麼生氣了。

  繼而端起湯碗喝了一口。

  「啊，好熱……加藤同學的???。」

  她嘀嘀咕咕地說著，故意隱去了味噌湯三個字。

  「呼，好好喝……沒想到加藤同學連下廚的手藝都這麼好，只要你想，已經可以隨時當小白臉了喔。」

  「那是速沖的，只要加熱水就行。」

  「唉，如果每天都能喝到這麼好喝的味噌湯，就太幸福了……」

  加藤悠介抬頭看向她。

  就見剛才還怨聲載道的少女這會兒正小口喝著湯，一臉的安靜乖巧。

  這人可真好哄。

  他默默想著，旋即開口說道：「我這裡還有很多未拆封的，你喜歡喝的話等下可以帶走，詩羽學姐。」

  ……

  端著兩個日清杯麵回到矮桌這裡。

  詩羽已經喝完了碗裡的速溶味噌湯，將目光放在了她面前的杯麵上。

  兩人落坐在地毯上，邊吃邊聊。

  「總而言之，你不能畫本子的理由我姑且算理解了，那麼你想畫的漫畫內容想好了嗎？」

  「嗯。」

  「叫什麼名字？」

  「《電鋸人》。」

  「是什麼類型的？」

  「青年熱血。」

  「十八禁的那種？」

  「B級。」

  「是嗎，那你準備投稿哪家出版社？」

  加藤悠介想了想，回道：「沒什麼意外的話，應該是集英社的《Jup》。」

  「這樣麼……」

  詩羽用塑料叉子卷了一小撮泡麵送入口中，一邊思索一邊咀嚼。

  「可那個女人不是讓你做遊戲嗎？你畫漫畫她就不會從中作梗了嗎？」

  「不清楚，不過漫畫的成本不高，有值得一試的價值。」

  詩羽若有所思地緩緩點著腦袋，大腦飛速轉動，隨即開口喊道：「我說，加藤同學。」

  「？」

  「關於集英社那裡，你先別急著投稿，等我向町田小姐多了解一些事情後我們再做商量，可以嗎？」

  「好。」加藤悠介對此也沒什麼意見，答應了下來。

  吃完泡麵吃後。

  心情好轉的詩羽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輕輕吁出一口氣。

  「嗯，被你投餵了這麼好吃的東西，就算你現在當場獸性大發把我推倒，我也做好被你蹂躪的覺悟了。」

  「……」

  見加藤悠介故作無視。

  她便戲弄似的伸出一根手指，想要戳一戳他的臉，卻被他不著痕跡地躲開。

  「我去收拾。」悠介說著拿起兩人吃剩的垃圾和碗，走向廚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