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

    李睜一進公司，就先去了副總監辦公室，與喬莉交流了一番，將昨晚與任總吃飯的情況說了說，又透露了春晚名額被陰一事，最后向喬莉抱歉一聲，那晚他的承諾無法兌現了。

    公司不經他同意，便擅自對外發聲，讓李睜心中出現了一條裂痕。

    理由很簡單，之前他是新人，在任何一家唱片公司，都難免被人針對，被公司敲打，可如今他專輯大賣，或許再等一周，銷量就能破白金，名副其實的準一線歌手，卻依舊被陰，這就不是所有唱片公司的慣例了！

    假如，幕后主使之人被查出來，被公司嚴厲處罰，給了他交代，裂痕尚可抹去。

    但緊接著，從單衛東口中得知，屬于他的春晚的名額被陰，李睜心中那條裂痕一下子蔓延開來。

    冒用屬于他的春晚名額來和他談條件，被他拒絕后，又想方設法找人頂替了他，這種做法太陰暗，同樣不是所有唱片公司的慣例。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裂痕已經很難抹去了，而昨夜與任總的一頓飯，直接讓裂痕化作不可愈合的裂縫。

    總經理被當面再三拒絕，心中不存下芥蒂才怪。

    得罪了總經理，再與公司續約，除非腦子有毛病！

    喬莉的表情先是愕然，再是吃驚，繼而憤怒，最后一點一點地平靜下來。

    她嘆了一口氣，微微頷首：“我知道了。”

    “喬總，明天我和寧姐去京城，若是有演出商的商演邀請，只要報價不太低，不是檔期重疊，全部替我接下來，下周進公司我會定經紀人，以后我大部分時間不會在公司。”

    李睜說完，便是起身離去。

    中午的時候，倪厚道找了李睜一塊吃飯，向他提了姜姍闌的事情，李睜聽后，只稍一遲疑，便是答應為姜姍闌寫一兩首歌。

    倪厚道是他的專屬經紀人，工作上的左膀右臂，私交上，李睜也是把他當朋友，只要不是太為難的要求，他不會拒絕。

    至于合約買斷的操作，自然不用他費心，倪厚道會和喬莉溝通。

    下午，又找了寧蘭，大致了解一下劇組宣傳活動的情況，約好了明天九點在公司樓下碰頭。

    晚上，李睜約了薛冰一塊吃飯。

    蘇婷十一，過年都沒回家，本周一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向她要了兩周的假期，李睜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而明天去京城，寧蘭相當于直接進入到專輯預熱宣傳，李睜這邊，不準備讓公司的人相陪，一個人又挺無聊的，于是想到了薛冰。

    薛冰一聽和李睜一塊去京城，沒二話，一口應下，施工隊找好了，房子的裝修已經開始，由小胖盯著就成。

    ......

    周四，一大早。

    李睜先和薛冰碰頭，在一家點心店里吃過早飯，九點差五分，到了公司樓下。

    不多久，寧蘭便是從辦公樓里走了出來，與她的同行的，除了李霞，馬倩之外，還有公司配的兩名保安，其中一個兼司機。

    團隊的配備規格，與李睜相當，一線歌手的出行標準！

    “這是我兄弟，薛冰，這是大歌星寧蘭，寧姐，這是她的經紀人，李霞，李姐...”李睜從中介紹了一下，一名保安去廣場上開了輛商務車過來，一行人上車后，直接前往機場。

    到了機場，李睜自掏腰包給薛冰撲了張票，一行人通過安檢，又在候機處待了半個多小時，十一點出頭，檢票登機。

    不到三小時航程，飛機著陸京城機場，一行人通過安檢，往到達出口走了的時候，李霞見到了一個書報店，急性子的她利馬跑了過去，片刻后，又追了上來，手里多了四份報紙。

    上了來接機的商務車，李霞低頭翻看，坐在邊上的寧蘭摘下口罩，露出那張吹彈可破的臉蛋，微微搖頭道：“是不是又是滿屏都在爭論，樂壇風向往東吹還是往西吹。”

    李霞邊看邊道：“當紅派和過去派這次是徹底較上勁了，到四月之前，熱度都不會退...”

    正說著，聲音噶然而止，臉色聚變。

    “有什么大新聞？”寧蘭眼角余光瞧個正著，細長的眉毛挑起，歪著頭湊了過去，片刻后，明眸睜大，一臉的不敢置信。

    隨后，兩人目光飛快流轉，約莫一分鐘后，對視了一眼，眉頭都是緊緊蹙著。

    “李睜...有關樂壇風向的問題，喬總找你談過了？”寧蘭扭頭，眼神有些復雜。

    李睜茫然：“沒有啊。”

    寧蘭怔了一下，片刻后，想到了什么，臉上閃過一抹慍怒之色，李睜看在眼里，不由問：“怎么啦？”

    寧蘭吐出一口蘭氣，隨手拿過李霞手里的報紙，轉手遞了李睜。

    李睜目光掃動，臉色一點一點陰沉了下來。

    公司又發聲了，與上一次不同，不再是市場部的普通職員，而是市場部總監親自上陣，把他的專輯定義為抒情慢歌系，長篇大論一千多字，其中兩次強調，《七里香》以及《挪威的森林》是李睜的靈光之作，甚至還暗示，靈感的來源并非李睜一人完成，是與其他詞曲人交流時，碰撞出的靈感火花。

    “李睜，你千萬要冷靜，先了解清楚情況再說。”李霞看著他的臉色，眼中閃過憂色，如果說公司第一次發聲，或許是某人背后指使，那現在，第二次發聲，觀點不變，還是高層出面，擺明了是得到了總經理的默許！

    要是這個時候，李睜一個沖動接受媒體采訪與公司唱反調，無異于與公司決裂，那后果...

    李睜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怒火，默默點頭。

    到了賓館，不用李睜打這個電話，李霞先給喬莉的辦公室打了過去，結果，秘書說喬莉出去了，她又打了喬莉的拷機，幾分鐘后，喬莉回電，得知了情況，足足沉默了一分鐘，隨后只說了一句：“我等下就回公司，轉告李睜，我這里有了消息，第一時間聯系他，千萬不要接觸媒體，絕對不要表態！”

    結束通話，李霞將喬莉的原話轉告，李睜顯得很冷靜，點頭道：“我明白。”

    ......

    喬莉趕回公司已經五點出頭，一路上順便買了幾張娛樂報，將市場總監接受記者采訪的報道看在眼里，同樣是肝火大旺。

    “任總，你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奔總經理辦公室，喬莉沒坐下，就把報紙拍在辦公桌上。

    任總看看她，又拿起報紙掃了幾眼，面色波瀾不驚，按按手示意喬莉坐，隨后不疾不徐道：“跟公司簽了長約的兩位詞曲中咖，他們的態度你是知道的...”

    喬莉心中有氣，也不顧什么上下級了，打斷道：“周一例會上，他們不是也沒聲了嗎？”

    “聽我說下去...”任總按按手，示意她別心急：“不光是他們，這兩天，好幾個圈內詞曲人給我打了電話，其中三個詞曲大咖。”

    喬莉眼瞳一縮。

    “我也不瞞你，之前公司對外發聲，雖然不是我點頭，但我也事先聽到了一絲風聲，只是睜一眼閉一眼當不知道罷了，而這一次，是我親自下的指示，老鶴是按我的意思辦的。”

    任總嘆了口氣：“三個詞曲大咖，五個詞曲中咖，這些人加在一塊...更何況，當初李睜擅自接受媒體采訪，給人家葛老師戴上“誤人子弟”的帽子，同樣沒有經過公司的許可，現在公司這么做，只是仿效而已，我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妥。”

    喬莉沉默，不是覺得任總說的有道理，而是聽懂了關鍵，八個詞曲大中咖聯袂施壓，這份壓力多大，作為圈內的資深人士，她心知肚明。

    若非必要，別說任總只是一線唱片公司老總，就算是五大巨頭的老總，也不會輕易得罪。

    她知道，這件事已經無可挽回...

    喬莉走了，任總點起一根煙，臉上若有所思，眼中時而精光跳動，時而又有些糾結難明，就在一根煙即將燒完的時候，辦公桌上的電話震響了起來。

    他接起電話喂了聲：“哪位？我任全發。”

    “任總，是我，葛光耀。”

    “葛老師，你好。”

    “嗯，我和幾個朋友商量了一下，在上次的條件之上，再增加六首歌。”

    任總神色一震，呼吸不自覺地急促起來，不過很快，臉上又浮現糾結之色。

    不等他說什么，那頭就淡淡道：“六首歌，再加上之前答應的六首，能讓時光唱片誕生三到五名一線歌手。”

    這話猶如一道電流，從任總的心頭穿過，讓他悸動不已，臉上的糾結之色也是淡了不少，又沉默了會兒，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吸氣道：“好。”

    ......

    李睜接到了喬莉的回電，喬莉沒有隱瞞，將任總的原話告之，并且點名了要害，是八名詞曲人的意志。

    “呵呵，三個大咖，五個中咖，一齊施壓坑我這個小咖，還真是看得起我。”李睜嘴角泛起一抹譏笑。

    “李睜，我知道你心里有火，但千萬不要沖動，公司兩次發聲，你若是與公司唱反調...”

    “唱反調如何？難不成還雪藏我？”

    李睜嘴角的譏笑更盛：“喬總，我現在的商演報價，一場就算不足20萬，15萬綽綽有余吧，我一個月就算只跑10場商演，那就是150萬，一年1800萬，公司分掉一半，去掉一些額外開支，獎金之類的，少說七八百萬純利潤，雪藏我，呵呵。”

    那晚和任總吃過晚飯后，李睜就思考過各種可能，想來想去，公司也不能拿他怎樣。

    詞曲人這塊，他擁有百分百的自主權。

    歌手約是還有一年半時間，但他已不是當初的新人，憑借首張專輯大賣，躍入一線是鐵定的，商演的收入極為可觀，個人或許還會意氣用事，但一家公司，絕對不可能賭氣，給他來個損人損己。

    唯一可以卡他脖子的，也就是下一張專輯的發行，這不著急，專輯肯定是要發，但至少要半年后，到時，他完全可以拿商演場次與公司談條件。

    別的歌手，乃至詞曲人受制于公司，而他李睜卻完全沒有這個顧慮！

    喬莉嘆氣道：“李睜，別說這種慪氣話，跟公司鬧得太僵，對你對公司都沒有好處。”

    “喬總，我有分寸，損人不利己的事兒，我不會做，掛了。”

    結束通話，李睜嘴角的譏笑斂末，臉色有些陰沉，他也就是嘴上逞個強，這件事上，他還真的只能吃悶虧認了。

    畢竟是公司旗下歌手，與公司的關系鬧得太僵，絕對不是明智之舉，當然，這還不是主要的，更關鍵的是，徐千秋與風墨已經說得很明白，他只要站出來表態，無論正反哪個觀點，都會得罪一大堆人，唯一的選擇只能是沉默。

    當晚，他和酒店健身房里的跑步機叫上了勁，小跑了一小時出頭，出汗量是平時的兩倍多，最后癱躺地板上，要不是薛冰死活把拽起來，他就直接在健身房里睡了。

    ......

    周五，下午。

    李睜和寧蘭以嘉賓的身份，出席了劇組的宣傳活動，現場演唱了電視劇的主題曲，又參加了劇組的聚餐會，一直到夜里十點多才回到賓館。

    周六，一大早。

    寧蘭一行人啟程回深市，寧蘭的新專輯還有十來天就要發行，再有一周預熱宣傳便要開始，還有不少準備工作。

    李睜沒有和他們一塊，只說是周末閑來無事，和薛冰一塊去幾個風景點。

    快到中午的時候，單衛東的電話來了，約他晚上一塊吃飯，地點是一家會所，李睜特意提了一句，能不能多待一個朋友。

    單衛東自然沒有異議，還告訴李睜，劉明量也不是一個人，還有他這個經紀人，外加助理。

    下午，李睜和薛冰一塊，去了附近的一家休閑廣場，保齡球，桌球，壁球，玩了一圈，再回賓館沖了個澡，隨后出發。

    到會所六點不到，會所是會員制的，在九十年代，即便是一線城市也是非常稀奇，單衛東事先打過招呼，李睜報了他的名字，便是有一名服務員領著他們去了包房。

    包房并不豪華，卻是非常有特色，墻上一張水彩畫，透著一股古韻。

    李睜二人邊喝茶邊侃大山，沒多久，劉明量三人來了。

    單衛東一身休閑服，聽這個大肚子，臉上帶著笑容。

    劉明量的穿著也很簡單，同樣是休閑系，帥氣的臉龐上，笑容非常和煦，與平日里電視上見時，并沒什么區別。

    他的助理與李睜一樣是個女的，比蘇婷的年紀要大幾歲，二十六七的樣子，長的不漂亮，也不難看，一身灰色的職業裝，一頭中長發扎起一根辮子，顯得十分干練。

    這是雙方真正的第一次見面，卻是沒有多少生疏感。

    劉明量貴為天王，早就聽說過并沒有大牌的架子，果不其然，主動和李睜握手不算，還是主動伸手和薛冰握了握。

    寒暄了一番，分位坐下。

    單衛東陪聊了幾句，便是笑呵呵起身，招呼服務員去外頭的沙發區點菜。

    “有個事，我一直挺內疚的，當初想要和你說來著，卻被衛東攔著，說以后見面了再說，這樣才有誠意。”

    劉明量的笑容，有著一股特有的親和力，哪怕此時，眼中透出了幾分歉意，也沒有一絲違和感。

    李睜抿了一口香茗，疑道：“哦，難不成還做了虧心事？”

    “算也不算，就看你怎么理解了。”

    劉明量斟酌了一下，道：“由于前兩年，我都是春節前一周發片，圈子里就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我的固定發片期，但事實上，今年，我起初是準備改檔期的。”

    李睜眨眨眼。

    “知道我為什么又把檔期改回來了嗎？”

    見李睜搖頭，劉明量指指他，笑容中出現了幾分汗顏：“就因為你先公布了發片期，于是，我決定和你同期發片，我之所以錯過了風云榜頒獎禮，就是因為我的專輯錄制沒有完成，那一周，我是日趕夜趕，每天睡覺不足八個小時。”

    李睜大為意外，敢情不是自己選擇和劉明量同期，而是劉明量選擇和自己同期。

    “這不是有心讓你被圈內和媒體誤會，而是有原因的，我說了，就看你怎么理解。”

    劉明量比劃了一下手勢：“我的新專輯，與你那種一樣，同時融合三種曲風，唯一的區別在于，我略微保守，第一主打依舊是抒情慢歌，二三主打嘗試其他曲風。”

    “這張專輯的銷量會如何？但我很清楚一點，我需要找一個對手，給我壓力的同時，為我這張專輯試金，而超一線之間有著回避原則，這個原則至今都沒有變過，而那些一線頂流又基本都是五大巨頭旗下的，公司這邊肯定不會同意，結果，你把發片期定在了春節前一天，讓我眼神一亮，你雖然只是個新人，卻是新人王，首張單曲更是破了好幾項記錄，正是最為合適的對手。”

    “是以...”

    劉明量沒有說下去，意思李睜懂，眸光微微閃爍，沒想到了，劉明量的初衷與自己不謀而合，心中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悸動，或許這就叫：心有靈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