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害怕？”楚君歸問。他進入到私人頻道的空間裏，便看到林兮也在這裏。

林兮沒有回答，而是四下看看，伸手牆壁上一點，一面空牆上就多了扇落地窗，透過窗戶，就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這裏是楚君歸的私人空間，所以窗戶上顯示的也是楚君歸看到的影像。

在私人空間內，可以選擇把整個視野都放在這裏，也可以選擇留一個窗口監視着外部世界。這就像舊時代的雙屏或是多屏顯示，只不過顯示是在視野中而已。

楚君歸其實根本不需要這樣一扇窗，他完全可以分出一個或是多個處理單元負責外部世界的信息。

有時候楚君歸甚至在想，要是能夠多幾隻眼睛，就能看到前後左右全部的世界了。這是屬於少年的狂想，類似的想法還包括：多雙翅膀，多幾條腿，多幾個噴氣管之類的。

看着這扇窗戶，楚君歸有些想問價格，但又忍住。直覺告訴他，這種落地窗的價格肯定超出他的理解範圍，還是不要自找沒趣的好。

林兮看看窗外的景色，十分滿意，說：“這樣纔好看。”

“是的。”

林兮站到窗前，說：“先回答你剛纔的問題吧。我不是害怕，更多的是緊張。這種情況，是我從來沒有遇到過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其實還在冬狩時，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是因爲殺的人太多了？”

林兮猶豫了一下，說：“有一些。我不明白，他們爲什麼明知道是送死，還要拼了命地衝過來。我甚至覺得那些不是人，而是些不知道恐懼和痛苦爲何物的野獸。”

“他們是敵人。”試驗體對於如何界定行爲的性質一向有清晰的標準。

“沒錯，他們是敵人，我們現在遇到的這些獵人……”

“他們也是敵人。”一見面就扔殺傷榴彈的，不可能被試驗體歸到其它類別去。

林兮長出一口氣，輕輕一笑，說：“和你說話，真是感覺輕鬆了很多。”

楚君歸有些不理解，自己不過是敘述事實，也沒用戰術欺騙啊，怎麼會起到這種效果？他默默地建立了一個任務，把前因後果和林兮的反應都輸入進去，然後找個閒置的計算單元丟過去，讓它慢慢處理。

林兮回頭看了楚君歸一眼，說：“其實我糾結的地方很簡單，就是覺得既然都是同族，爲什麼一定要自相殘殺呢？在母星時代，一個星球的食物和資源都有限，承載不了太多的人口，戰爭是減少人口的必然途徑。可是現在，宇宙中有那麼多的資源星，也不缺能源，完全沒有必要戰爭。”

“建造那麼多戰艦，不就是爲了打仗的嗎？”

“也可以是防止戰爭。”林兮糾正。

“總有一方忍不住要打的吧？”

林兮有些驚訝，問：“你爲什麼會這麼想？”

“這就像那些有錢人，不買東西的話怎麼顯示他們有錢？”說完這句話，試驗體感覺自己對有錢人的世界好像多了點了解，儘管概率顯示，這種理解應該還很膚淺。

林兮一聲輕笑，伸手在楚君歸頭上狠狠揉了幾下，說：“小小年紀，淨學些沒用的。”

說罷，她又是一聲嘆息，說：“可能你說的是對的。總有一些人，想方設法地要發動戰爭。”

“是聯邦那邊的嗎？”楚君歸感覺，全銀河的壞人應該都集中在英薩聯邦。

林兮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你新聞看多了嗎？算了，其實我們盛唐內部，想要打一仗的呼聲也是越來越高。”

“爲什麼？”

“爲了戰績，爲了證明自己，爲了利益，或者單純爲了消耗過剩的軍火艦隊，誰知道呢？”

“哦。”

試驗體的誕生，本就是爲戰爭和探索而來。楚君歸一點也不排斥戰爭。

林兮搖了搖頭，說：“我不想殺人。可是我生在這個家族，身在這個位置上，必然會殺很多很多的人。哪怕將來我不需要親自動手，他們也會因爲我的命令而死。”

楚君歸微微皺眉，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林兮深吸一口氣，振作了一些，說：“你不用擔心，我是不會軟弱的，永遠也不會。只是我快要畢業了，本來覺得還有些時間可以緩衝，卻沒想到會遇上這種意外。等過一會從你這裏離開，我就要堅強起來了。”

“我們回得去，你還有時間。”

“回得去？”林兮臉上閃過一抹亮色。

“這裏有人，他們就有來的地方。不論是哪，總歸是已知星域。我們想要回去最多隻是麻煩些而已。”

林兮點頭。這點道理她自然也懂，只是她也清楚，想要回去說說容易，做到卻是極難。

“好了，還是謝謝你！和你說完，感覺好多了。”林兮嫣然一笑。

“想要和我說話的話，隨時可以。”楚君歸知道，自己就是想要拒絕，也沒有能力。

林兮卻是怔了怔，說：“真的嗎？其實，我是有些……害怕。”

“一切有我。”

林兮又是一怔，轉頭望向窗外，似是不經意地問：“你會一直……幫我嗎？”

“一直？”

林兮似乎身體有點僵硬。不過楚君歸併沒有要她回答，隨口問過之後就說：“可以。”

楚君歸把任務的期限改爲了長期。

林兮身體又變得柔軟，回頭說：“我的意思是……保護。”

“可以。”楚君歸答得不假思索，然後再看看試驗體的任務守則，又補了一句：“在我毀滅之前，都不會有人能夠傷害到你。”

林兮一呆。

片刻之後，她忽然一笑，說：“好吧，我就當自己信了。”

這次輪到楚君歸一怔，不明白她爲何不信。作爲試驗體，遵守任務準則是先天固化的條款，楚博士在破除限制時，好像忘了這條。

就在他打算解釋一下任務守則時，房門忽然打開一條縫，李若白的腦袋伸了進來，說：“你們聊完了嗎？”

林兮臉色瞬時鐵青，拉出菜單，伸手虛點，就準備把李若白給刪了。

李若白大驚，直接衝了進來，托住林兮的手，叫道：“兮姐，手下留情！我就這麼幾個好朋友！”

林兮向楚君歸看了看，冷笑：“你和他纔剛認識吧，這麼說還要點臉嗎？”

“我們一見如故！”李若白一臉嚴肅，自己都快要信了。

林兮哼了一聲，冷道：“好！如果讓我知道你在撒謊，你知道我會怎麼做！”

李若白開始冒汗。

“你們先聊，我走了。”林兮向房門走去，離開之前，回頭道：“下次記得敲門！”

“會的。”李若白一臉歡樂地揮手，歡送林兮。

等林兮走了，李若白湊到楚君歸身邊，小聲道：“那個，君歸，你看這顆星球這麼危險，我也挺害怕的。你能不能也順手保護一下我啊？我沒有別的要求，就是戰鬥的時候，照看一眼就行。”

“我會考慮。”楚君歸平靜回答。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走了！”李若白也不拖泥帶水，轉身離開。

楚君歸的任務列表中，又生成了一項新的任務，僅次於保護林兮。林兮的任務是最高優先級，長期且置頂，不可取消。

楚君歸看着新增的任務，忽然把它往下一拖，優先序列直接到底。

做完這些，楚君歸才咦了一聲，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