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挺守時。
進屋上樓十多分鐘后，她獨自下樓來。
迎上靜立在自家門前等候的李敬，她抬手抹去梨花帶雨的眼角。
「我們可以走了。」
李敬自然不會因為其淚光而動容。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這兩句，放在此刻的林語身上都適用。
作為一名在職巡查，他已給了林語足夠好的條件。
能做的，已經做了。
接下來的命運如何，得看她自己。
抬頭看了二樓窗枱一眼，李敬望見透明玻璃后的陰影中張龍神色複雜俯視着樓下。
收回視線，李敬摸出一件靈兵，帶上林語御空而起。
下一瞬。
靈兵璀璨的光芒，劃破天際。
……
不消片刻。
李敬帶着林語來到國都水表圈附近。
鑒於是有案件在身，他也沒講究水表圈全域禁空的規矩，徑直御空來到巡查總署門前落下。
站定在巡查總署面前，林語臉色隱隱泛白。
眼前，是龍宇唯一指定水表機關的總部所在。
縱使她是六境大妖。
一旦走進這棟建築，她的生死將不再受自身意志左右。
李敬瞥見林語臉色蒼白，淡淡道。
「放鬆點，不要那麼緊張。只要你足夠配合，這裏沒人會傷害你。」
說着，他心念一動解除改貌符作用恢復成原本的容貌，從儲物空間里取出一副禁制鐐銬。
見到李敬容貌變化，林語微微一愣，接着自覺伸出雙手。
李敬着手為其戴上鐐銬，順勢詢問。
「位於國都西郊工業園的蒼梧工業備品倉庫我有調查過，那地方作為妖物聯合會分部已經存在十多年之久，你對他們了解多少？」
「不多。」
林語回應，道。
「備品倉庫那邊是聯合會設立的分部不錯，但一直都靜態管理，不在必要時那裏就是一個正常的備品倉庫。前幾個月聯合會在國都的據點被剿滅，聯合會一夜之間失去大部分在國都的發展險些被迫撤離，據點才被真正啟用。」
說着，她看看李敬顯得極為年輕的真容，遲疑了下繼續道。
「你能查到備品倉庫甚至順藤摸瓜查到我頭上，想來是新的據點已經被暴露，兩頭都緊急轉移了。很抱歉我不知道他們具體去了哪裏，這方面我個人要得到消息，得等他們找到新的藏身處穩定下來需要我的協助時才有可能。」
李敬聞聲點頭。
林語對妖物聯合會轉移去了何處不知情，不值得意外。
人要是知情，就算不至於跟着跑路，也該提前做些相應的準備。
且定位是負責後路的她，本身也與在國都活動的聯合會據點、分部劃清了界限。
表面上，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相夫教女的家庭主婦。
像她這樣的人，少知道一些比較好。
有些事知道了導致她為此感到不安，反而會增加她暴露的風險。
畢竟不是所有巡查都像李敬這樣，擁有小礙可以短時間內查清蒼梧工業這般上市企業背後所有的一切，乃至輕易能窺破妖物的偽裝。
沒再詢問更多，李敬帶上林語走進巡查總署，徑直來到重案組辦公室。
此時時間，已接近凌晨六點。
天剛蒙蒙亮。
由於夜裏先後有黑街、污水處理站兩檔子事，重案組原本負責值夜及手頭有任務的人都被派了出去。
辦公室里僅有三名從事文職工作的重案組巡查留守。
金睿昕的組長辦公室，這會燈是亮着的。
今夜對作為重案組組長的她而言是個不眠之夜，她註定要堅守在崗位上。
李敬與林語的到來，引來了留守三名重案組成員的注意。
三人視線在戴着鐐銬的林語身上短暫停留，隨後分別想帶人過來的李敬點頭示意了下，繼續忙自己的工作。
早在上回來國都時，李敬就有在總署重案組混過一個熟臉。
外勤人員不好說。
內勤文職，基本都認識他。
李敬也沒打攪眾人，帶着林語來到金睿昕的辦公室門前，抬手輕輕扣門。
門剛扣響，金睿昕的話音響起。
「進來。」
李敬聞聲將門推開。
辦公室里，金睿昕正坐在位置上抱着平板不知在研究什麼。
聽得門開的動靜，她下意識抬眼。
入目見是李敬帶着一個貌美的女子進來，她愣了一愣。
其他倒是沒什麼。
主要她是沒想到一整夜東奔西跑，輕易為她解決了一系列問題但卻始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李敬突然會過來。
李敬在忙什麼，她完全不知情。
換做是其他下屬，她恐怕不會容忍。
但李敬，她恨不得某人能瞞着自己多干一些事情。
事實有證明，她請李敬來幫忙是正確的。
僅這一晚，不光是三名失蹤巡查的案子被查明白了。
與宗門子弟勾結的羅剎眾及妖物聯合會暗藏着的據點，都被李敬以一己之力衝掉了。
金睿昕是明白人。
李敬辦事能如此效率，其中妥妥不是什麼正經路子。
巡查辦案的規矩，他怕是沒幾條有在遵守的。
這種事，她還是不要知情的好。
如果鬧出問題，不知情的她姑且能幫李敬周旋一番。
一旦知情了，她就是個縱容瀆職的罪名。
金睿昕不似陳靖樹敵眾多，背後也沒天一道門這樣的「公敵」。
可她這重案組組長的位置，也是有不少人盯着的。
保不準出了事李敬還沒進去，她可能就先接受調查了，到時會很尷尬。
回過頭來。
有些時知道了，金睿昕怕自己會因為某人壞的規矩太多綳不住。
當領導，尤其巡查局的領導得懂得變通。
辦案很多時候按部就班的路子走不通，大家都明白。
底下人有能力另闢蹊徑，該放手時就該放手，不然手頭的案子很難告破。
這種時候，假如下屬確實可靠，領導只要做好鬧出問題背鍋兜底的準備就完了。
此刻望見李敬到來，金睿昕倍感意外之餘，皺眉看看手上戴着鐐銬的林語，起身詢問。
「李巡查，這位是……？」
「蒼梧工業負責人張龍的妻子林語，自首來的。」
李敬回應，將門帶上接着道。
「她是隸屬妖物聯合會的六境大妖，於十多年前奉命來到國都與張龍一共創建蒼梧工業，為聯合會能在國都紮根打個基礎。」
「……」
金睿昕。
李敬這波介紹，不得不說有些勁爆。
林語這背景，何止是有點東西？
關鍵。
她還是被活捉的。
自首？
這種事金睿昕可不信。
妖物有可能自首嗎？
完全沒這種可能！
除非迫不得已。
定睛看看林語，金睿昕強忍住給李敬比劃一個大拇指的衝動，過來做了個請的手勢。
「林小姐，你先請坐下。」
面對金睿昕，林語不可說不緊張。
她是在國都混的。
其他巡查，她或許可以不認得。
但國都總署重案組組長這種級別，她哪能不做了解？
出來混，最重要的是什麼？
招子得夠亮！
眼見李敬道破了自己的身份，金睿昕仍還很是客氣請自己坐下，她多少鬆了口氣。
就目前來看，她應該不用擔心自己會被不問緣由處理掉。
無聲點了點頭，林語坐到一旁。
金睿昕見狀給她倒了杯水，隨後道。
「金小姐，你先在辦公室里坐會，我跟李巡查出去談談。」
「好。」
林語輕聲回應。
金睿昕給過她關照，扭頭望向李敬。
李敬會意，轉身與其一同往辦公室外走去。
……
很快，兩人在辦公室在站定。
金睿昕將門關上，壓低話音。
「這林語什麼情況？說具體點。」
李敬聞聲也不含糊，將有關林語的情況一五一十道出。
金睿昕靠在門邊傾聽着他言語，神色別提有多麼精彩。
她從事巡查工作那麼多年，什麼事沒見過？
但與人類組建家庭生兒育女，最終為保全家庭選擇束手就擒自首的大妖，她是頭一回見。
有勇氣且能活着走進巡查總署大門的大妖，她同樣也是第一回見。
知悉了林語的詳細情況，金睿昕托腮尋思一陣，抬眼道。
「她的情況我大致已明了，我會儘可能保全她的周全。當然這前提是她能為巡查總署提供價值足夠的信息，且取締蒼梧工業一事提供協助。」
「這事你金組長你自己掂量就行了，我只是負責把人帶過來。」
李敬回應說着，道。
「剩下的，跟我沒多大關係了。這事進行到這裏，我也該抽身了。」
「嗯，這一夜辛苦你了，接下來事我會負責處理。」
金睿昕點頭。
眼見事情基本已了，李敬將黑蝶的事情跟金睿昕說了下。
得知有關情況，金睿昕很是乾脆地答應了下來。
李敬怎麼做到的一夜之間解決那麼多問題，她不知詳細。
但她有預料某人動用了不少關係與手段。
此刻某人提及的黑蝶，毋庸置疑是其中一環。
有關陰詭門，金睿昕也多少聽說過一點。
黑蝶要來重案組，她是雙手贊成的。
陰詭門的情報收集能力堪稱隱世宗門中的天花板，人主動送上門來，這哪有不用的道理？
相比起來。
童顏這個先來的，除卻強橫的修為以外貌似更多只能當個吉祥物？
反正一個已經收了再收一個不算啥，至多是麻煩些罷了。
眼前李敬的需求，金睿昕個人也有儘可能去滿足的想法。
某人畢竟不是巡查總署的人。
滿足他的需求，日後再要找人幫忙時更好說話一些。
應允了黑蝶一事，金睿昕長吐一口濁氣。
「阿玉小姐在你過來前不久剛剛離開，三名受害巡查的家屬安撫事宜我已吩咐人進行處理。有關這事，我得好好謝謝你，等一切結束……」
「不用特意謝我，都是我該做。」
李敬微笑，道。
「我參與此事獎金，金組長你為我做主捐獻給受害巡查家屬好。」
金睿昕聞聲微愣，沒想到某人如此深明大義。
李敬撂下這麼一句沒有久留的意思，向她點頭示意了下，轉身選擇離開。
金睿昕望見他這深藏功與名這做派，愣愣出神。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種自己好像有點被這比自己小了不知道多少歲的青年撩到的感覺。
目送李敬遠去，金睿昕拍拍臉頰振作精神，推門走進辦公室。
她不是會被某些不必要的情緒左右的人。
李敬不知金睿昕有被撩到，更不知這位坐鎮國都總署的重案組組長居然這麼好對付。
捐獻獎金給受害巡查，他沒尋思過太多。
主要，是如今的他已不稀罕這麼一點點獎金。
巡查辦案的獎金不少。
重案組的獎金，更稱得上是體系中天花板級別。
可獎金終究是有限度的。
這案子，能有個上千萬已經是頂天。
千萬，差不多就是幾百塊靈晶。
再多也多不了多少。
這麼一點小錢，與其整天等著發放到賬戶上，不如捐了做做善事。
事到如今，他也已沒什麼地方可以花錢。
畢竟玲瓏與青鋒已不饞尋常養器靈材而是需要天材地寶，這根本不是錢能夠買來的。
……
走出巡查總署來到街頭，李敬順着街道往水表圈外圍走去之餘，掏出手機訪問了月玲玲的直播間。
月玲玲仍還在直播。
不到兩個小時過去，她的直播間關注數已從原有的百多萬飆升到了上千萬。
一口氣將近兩億的打賞，吸睛程度還是很強的。
一夜之間，就叫月玲玲成就了千萬量級的超級主播。
瞅著人還在直播，李敬退出直播間。
找月玲玲了解嶺南狐族的事不急，沒必要為此耽擱了人的事業，況且他給打賞本身是扶前者一把。
走出水表圈的禁空範圍，李敬揣在手裏的手機忽然震了一震。
察覺動靜，他下意識垂眼。
手機屏幕上，是小礙發來的信息。
「主人，經過排查我鎖定到了六輛歸屬蒼梧工業的大型集裝箱卡車。這六輛車都是在你與我聯絡之前離開西郊工業園，目前已不知所蹤，最後可以確認到監控錄像位置是在離開國都的高速上。我有追蹤高速監控，但沒見相關車輛，他們應該是離開國都範圍后選擇了棄車。」
得到如此信息，李敬暗嘆。
狐主這一波，他撈到的經驗不少。
但不夠升上一級。
想升級得再割一茬韭菜。
可現下看來，這茬是割不到了。
妖物聯合會跑得真快……
不過如此狀況，不能算是意外。
有着七境修為的狐主連一點動靜都沒能鬧出來就栽在了他手裏，妖物聯合會不知情也就算了，知情了一定會被刺激到。
李敬做事很乾凈，也很徹底。
妖物聯合會不會知道是他下的手。
但七境大妖栽了跟頭，足以讓妖物聯合會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抬頭望天，李敬略有些憂傷。
韭菜，沒的割了。
分部勢力直接撤出國都，更變相說明妖物聯合會要暫時放棄國都這塊。
等到林語配合巡查總署取締了蒼梧工業，妖物聯合會在國都可就真是啥也沒有了，短時間內沒有辦法再過來有所發展。
國都的韭菜，斷根了。
這就很操蛋不是？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
他不是在國都地界上發展的人。
長吐一口氣，他摸出一把靈兵御空而起。
……
幾分鐘后，李敬來到玖里在近鄰國都靈物交易市場的宅子門前落下，抬手扣門。
門庭扣響沒過一會，被人從裏面打開，玉憐探頭。
見到某人站在門外，玉憐稍許詫異了下，驚訝道。
「你這麼快忙完了？妖物聯合會的分部解決了？」
「撲了個空，人已經跑了。」
李敬攤手。
聽說某人撲空，玉憐彷彿發現了新大陸似的眨眨眼。
認識李敬那麼久。
某人始終是一旦出手就必有收穫，撲空講真是頭一遭。
新奇歸新奇，玉憐沒有多說也沒多問。
哪壺不開提哪壺，不是她的風格。
從門前退開，她像是迎上了晚歸丈夫的小媳婦一般道。
「奔波一晚上你也辛苦了，先進來，我給你弄點早餐。」
「行。」
李敬笑笑。
這一晚東奔西走累倒是談不上，好歹他也是七境，哪有那麼容易累？
不過最後撲個了空，叫他略有些心塞。
吃點東西化悲憤為食慾，可以有。
好難得玉憐要下廚給他弄東西吃，面子也得給上不是？
舉步進屋，李敬皺眉。
在門外時他還真沒有留意。
進來了，他卻是有察覺了。
玖里貌似沒有在家？
轉頭望向玉憐，他疑惑詢問。
「九哥呢？」
「趁着我去找你那空檔溜出去了。」
玉憐翻了個白眼，一臉無奈說道。
「人現在不知道躲在哪裏，我試着跟她聯繫過，可她直接給我回了個『勿念，晚上再回來』然後就沒下文了。」
說着，她聳肩道。
「可能是我催稿逼她太緊了。」
撂下這麼一句，她搖曳著腰肢走去了廚房。
李敬聽說玖里趁著玉憐不在溜了出去，滿臉哭笑不得。
說啥好？
玖里不愧是玖里。
望着玉憐去了廚房，李敬坐到客廳沙發上，摸出手機。
他這趟過來，主要是想問問兩女有關南鄰狐族的事，看看兩女是否有了解。
有關信息，總歸越多越好。
本質上，他也沒法指望月玲玲一三境狐妖可以了解太多。
玖里偷跑出去了，他只能用手機問。
沒多想，李敬編輯文字。
「九哥你聽說過南鄰狐族嗎？」
消息發送過了好一會，玖里回來消息。
「這當然聽過，南鄰狐族在大妖級別的狐妖之中很有名的。在我們狐妖一脈里，許多頂級狐妖都是出身南鄰狐族。雖然他們這一族本體長相奇葩了一些，但卻是狐妖一脈中為數不多具有悠久歷史的狐妖部族。好端端的，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
得到玖里這般回信，李敬當場來了精神。
果然來問上一嘴是對了！
正想編輯消息來着，玖里發了個貓貓擺爛的表情過來。
「我這會在外面忙着，這種事你問玉憐就好了。我對南鄰狐族的認知就只是聽說過而已，沒接觸過。我個人的圈子也主要集中在國都，玉憐公司開那麼大走向南闖北認識的朋友比我多很多，她應該比我知道更多一些。」
見到這般消息，李敬嘴角扯了一扯，放棄繼續跟玖里「遠程溝通」。
這屑狐狸，擺爛是專業的。
好不容易逃出去，估摸着她這會指不定在哪裏瘋著呢。
既然南嶺狐族在大妖級狐妖之中挺有名，這事問玉憐也確實更靠譜一些。
鑒於玉憐正在給自己弄吃的，李敬也不急，抱着手機背靠在沙發上偷閑晚上衝浪。
……
樂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