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再次見到巴羅夫時，感覺像見到了另外一個人。

不僅神態看起來容光泛發，連胸膛也抬高了不少，邁步間鏗鏘有聲，一股滿滿的自信撲面而來，完全不像是一個年近五十的老臣。

看來他在王都的這些天過得很是自得。

「早知道如此，就應該晚點叫你回來的。」羅蘭打趣道。

「不，陛下，曙光城再繁華，也比不上由您親手締造的無冬城分毫。」巴羅夫抖著鬍子道，「不管我人在哪裡，心都一直在您身邊。」

這話為啥……聽起來這麼怪異？

他咳嗽兩聲，轉換話題道，「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您放心吧，有我的那些學徒和第一軍在，新上任的貴族就算想鬧事也動彈不得，」總管得意得說道，「我還故意放寬了他們爭權奪利的空間，只要不干擾曙光城民生事宜正常運轉就行。估計今後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會為了芝麻大小的權力而勾心鬥角——畢竟在這之前，他們連進駐市政廳的資格都沒有。」

「這倒是個好方法。」羅蘭笑道。

政治上的制衡、駕馭之策他也略知一二，不過知道歸知道，真實施起來顯然不會比這些混跡政事已久的老狐狸更好——哪怕他們不是最狡詐的狐狸，但勝在臉皮夠厚，手段夠狠毒。可以說直到現在，巴羅夫才發揮出了他的全部才能。

托一國之君的身份，羅蘭完全可以不用自己涉足骯髒的政治把戲中，只要將人事、製法和軍事大權握在手中，就無人敢覬覦他的權柄。

「陛下，我能問一句，您把財務大臣勞倫.穆爾送去哪了嗎？」巴羅夫意猶未盡地嘆道，「王宮的禮儀官說您並未處死他。」

「他剋扣撥發給民眾的救濟口糧，和前御前首相相互勾結，強征難民也有他的一份。」羅蘭聳肩，「罪不至死，一把年紀了又不適合發配礦區，乾脆驅逐出境了。」

「那還真是……可惜。」

「怎麼，你想用他？」

「當然不是，勞倫在王都頗有影響力，我可沒把握那些小貴族能壓得住他，」巴羅夫笑著搖搖頭，「只是他身為我的導師，壓了我那麼久，沒能見到他驚訝悔恨求饒的表情，略感遺憾罷了。」

羅蘭也忍不住笑出聲來，「我想他應該會舉家前往晨曦王國，說不定你們以後還有見面的機會。不說這個了，我招你回來是想新建幾個工廠，它們關係到無冬城接下來的一連串重大改造。」

「需要的人很多？」

「沒錯，不然我只用吩咐卡爾就行，」他點點頭，「至少需要三千人左右。」

巴羅夫苦笑道，「也只有您會這麼要求了，其他城市根本不可能出現一次性投入三千人的行業。」

「好消息是，這三千人不必全部識字，只要有兩百多完成了初級教育的領民即可。」

「您想建造什麼？」

羅蘭把早已準備好的記錄本攤到他面前，「焦炭廠、鍊鋼廠和鍛造廠。」

「安娜小姐生產的鋼鐵不夠么？」巴羅夫問。

「不是不夠，而是太浪費了，」羅蘭嘆氣道，「她的魔力應該投入到更高端的製造中，而不是消耗在蒸汽機的材料上。我計劃在今年實現基本工業品的「脫女巫化」。」

現在無冬城的工業已處於一個拐點上，不尋求突破的話，可謂寸步難進，原因就在於源動力機械仍然離不開安娜的材料支持，導致規模無法進一步擴大——事實上，蒸汽機完全用不到那麼好的鋼材，小鎮初代機可是靠鑄鐵打造出來的。

而如今突破所需要的前置條件均已滿足，有了煤礦就能煉焦，焦炭則是大規模鍊鋼的主要材料；爐窯區的那十來座土高爐亦能供應充足的生鐵錠，採用簡單的轉爐冶鍊鋼材，再由鍛造廠的蒸汽錘鍛打出可供其他工廠直接加工的構件——這一套流程若能循環起來，便能將安娜徹底解放出來，實現全憑普通人參與的生產流程。

羅蘭大致解釋完三個項目的主要工作后，巴羅夫很快理解了「脫女巫化」的含義。

「我明白了，不過陛下，這些真的能夠實現嗎？」他疑惑道，「不依靠魔鬼——咳，女巫的力量，我們也可以如此輕鬆的得到鋼鐵？您或許不清楚，在其他城市，一塊鍛鋼的價格比生鐵貴上二十倍都不稀奇。」

這個時代的鋼都是靠鐵匠一鎚子一鎚子敲出來的，通過反覆捶打生鐵錠，使得鐵中多餘的碳和雜質被空氣氧化，從而形成鋼。當然這個過程效率極低不說，還會浪費大量的原料——不少鐵質會由於氧化而脫落，導致好幾塊鐵錠只能產出一塊堪用的鋼材。因此一套鋼鑄的全身甲是大多數騎士畢生的追求，還可以作為傳家寶一代代傳承下去。

從某個方面來看，「百鍛成鋼」之法頗能給人一種濃縮便是精華的錯覺。現在無冬城能生產「大量」鋼材，在大多數人眼裡都是女巫的功勞，巴羅夫的懷疑並不難理解，但對羅蘭而言，鋼不過是碳含量不同的鐵罷了。

「當然說不上輕鬆，無論是煉焦還是轉爐鍊鋼，都是需要反覆摸索的技術，不過……」羅蘭頓了頓，「這些項目一定能夠實現，到時候，工業區將數起上百根煙囪，一個月的鋼產量就能超過現在整整一年的產出。我們將有用之不竭的鋼材，自行車、輪船、各式各樣的機器，甚至是房子，你所看到的所有東西都會由鋼鐵製造，它會走進每個人的家中，哪怕是普通人，也能用上鋼製的器皿和工具。」

巴羅夫愣了好一陣子，半天才開口應道，「我會儘快擬出一份招募計劃和財政撥款供給您過目。」

「嗯，此事的前期籌備工作就交給你了，」羅蘭鼓勵道。

他走到辦公室門口時，忽然轉過身，再次撫胸行禮。

「如果真能見到這樣的世界，那將是我的榮幸，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