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長老會的長老以為姜翊纮會以族長已經首肯為由,取巧省掉鞭刑,沒想到姜翊纮如此硬氣。
要知道,因刑鞭乃特殊煉制之物,鞭體含冰火屬性,遍體倒刺,如果不馭氣相抵,三十下刑鞭足以傷人根本。
僅一下,刑鞭的倒刺就讓他皮開肉綻,確實沒有馭氣相抵。
看得圍觀的婦幼‘啊’者不少,更有捂著眼睛的。
“不如放姜某離去。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這是灑脫,傲骨,不屈服。
第六下,破空聲響,鞭鞭到肉,姜翊纮愣是一聲不哼。
“請大首領首肯,讓姜某追查。”雖為小人物,卻是執著追求。
姜翊纮在地球上時,與死神多次擦肩,是有血有肉的堂堂兵王,從軍之人,死都不怕。
阿曼在圍觀的人群中,看得心驚肉跳,慢慢眼睛都蒙上一層水霧。
第十八下,血肉模糊,鮮血四濺。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姜某絕非貪生怕死之人……”
“姜某已然生死置之度外,愿以身做餌,引蛇出洞。……有死而已。”
圍觀之人,未知情者謂之何求,心有戚焉;知情者大為動容,重新審視。
阿桑扶著嫗婆,不自覺間扯了扯嫗婆的衣袖,指甲掐肉,不明自己為何揪心,不明白為何姜翊纮對他自己這么狠,每抽一下都是不留余力。
第二十九下,姜翊纮渾身撕裂般痛楚,倒刺入骨,右手持鞭不穩,身形踉蹌。
姜翊纮來到了這個世界,要不是形勢比人強,還要留下性命找尋至親,他何至于在夾縫中求存。
“到時世人議論,姜某當得義字,唯陷巴塔部于不仁不義,……權當姜某自導自演好了,本命護身符,不求也罷。”
血肉之軀,錚錚鐵骨,周圍旁觀的男兒,無不敬佩,肅然起敬。
第三十下,長鞭血染,右手已經沒有力氣抽回刑鞭,任由刑鞭倒刺掛骨,想要維持站姿,卻一頭栽倒在地。
昨夜傷勢沒有得到遏制,又添新傷,但是姜翊纮仍舊掙扎著想要爬起來,自是傲然。
刑鞭的冰火兩重天在他體內沖撞著,掙扎也是徒然,終究‘哇’的一聲口中涌出大量的鮮血。
沒有人可以依賴,沒有人可以信任,此時他就是孤狼,孤獨無所依靠的狼。
不屈,就是他對這個世界的宣言。
雖然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但是小人物的崛起,從此逆天而行。
早已看不下去的樂司長老貞莎對著醫司長老扁闕喝道:“藥呢?藥呢?”
也不甩扁闕的臉色,貞莎直接奪過藥瓶,閃身到了姜翊纮身邊,俏臉掛著淚,邊給他喂藥,邊戚戚然說道:“弟弟,你這是何苦。你放心,只要有姐姐在,就護你周全,以后沒人敢再欺負你。”
姜翊纮此時緊閉雙目,牙齒打顫,渾身忽冷忽熱,喂了幾次都沒法將藥喂進去,貞莎朝著扁闕吼道:“還不快滾過來幫忙!”
美麗動人的貞莎長老自執掌樂司,一向溫和待人,從來沒有人見過貞莎長老動怒。
醫司長老扁闕胸前圖騰顯現,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無奈說道:“單以血肉之軀,三十鞭刑的冰火屬性定會破壞他的經脈。”
貞莎俏臉含怒,不滿意地兇道:“那你還廢話?趕緊施法!”
扁闕給姜翊纮施為,試圖引導出他體內冰火屬性中的一種,鞭刑之威立解。
然而試了幾次,都沒法捕捉到那冰火屬性的蹤影,無奈之下只好先止住流血。
貞莎見他蹙眉,氣不打一處出,火冒三丈道:“你作為醫司長老,醫術都喂狗了嗎?”
扁闕一而再地被損,一點脾氣都沒有。他敬佩姜翊纮是條漢子,看得出貞莎對姜翊纮起了愛護之心,哪里會計較這些?
貞莎不知為何,只覺得悲不自勝,看向昊昇,指著姜翊纮,質問道:“族人鳴冤鼓,先受十刑鞭,卻無非族人者的規定。他是阿曼的老師,族長也承諾了他擁有正當的權利,與族人何異?你是刑司長老,好一個大公無私!”
昊昇毫無表情,一言不發。
諾底作為族長,周邊又這么多的族人圍觀,只好出聲道:“貞莎長老,今日之事到此為止。”
示意執法隊驅散族人圍觀。
貞莎知道失態,止了悲傷,點了阿姆和商隊之四人,對諾底說道:“族長,他們五人留下,單獨禁足。”
這是鐵了心要維護姜翊纮。
喚了扈從,貞莎長老施法裹住剛剛昏迷過去的姜翊纮,往樂司方向而去。
貞莎長老還沒到樂司,途中,一陣青光閃過,先知巴旦木的身影緩緩顯現。
眾人行了禮,先知點頭,貞莎長老示意扈從離去。
卜司與其余七司共組長老會,雖說先知巴旦木執掌卜司,但從來不干涉長老會的事宜。
卜司雖只有先知一人,卻也是部落里地位比較超然的存在。
貞莎心有戚戚,情緒低落,說道:“先知,他……”
巴旦木袍隨風動,眼神深邃,看不出波動,卻帶著睿智,緩緩開口說道:“我已知曉。無妨,這是他選的路。把他交給我吧。”
貞莎點頭,還是擔心,說道:“先知,他無依無靠,甚是可憐。”
巴旦木審視著昏迷的姜翊纮,帶著他離去,意味深長的聲音飄來:“他不會無依無靠,我們,都是他的家人。”
聞言,貞莎似懂非懂,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花開兩枝,各表一頭。
巴旦木沒有帶著姜翊纮去卜司大殿,而是帶著他來到獨木成林的一處神樹樹冠處。
先知念念有詞,神樹婆娑,月影之下,神木恩澤。
對神木的虔誠敬仰,能獲得神木之靈的賜福,這是圖騰部落獨有的恩澤。
隨著先知巴旦木念動巫咒,神樹本來枝葉就要爬滿姜翊纮全身,姜翊纮心臟處藍光大盛,神樹枝葉忽然間又全部散開。
巴旦木前些天已經用了今年溝通神樹的機會,但是此時,周圍幾公里的枝葉主動晃動起來,若有第三人在,也無法發現樹冠上的人,謂之葉隱庇護。
巴旦木領會,虔誠地釋放自己的修為,胸前幾寸處圖騰浮現,由里及外七個青色光圈無規則轉動。
神樹沙沙囈語。
似乎感應到了神樹的囈語,喚起無意識的姜翊纮胸前幾寸浮出古尺圖騰。
古尺圖騰由里及外九個白色光圈無規則轉動。
古尺散發著古老的血脈氣息,與心臟處的藍光相安無事又相得益彰,誰也奈何不了誰。
親自確認了血脈氣息,巴旦木無法控制內心的情緒,老淚縱橫。
天佑我圖騰部落。
終于等到血脈之人到來,古尺圖騰就是血脈的證明。
但是缺失了路引。
藍光似乎感受到神樹沒有惡意,漸漸隱沒。
神樹的枝葉這才漸漸爬滿姜翊纮全身。
小屋。
姜翊纮睜開眼,活動了一下手腳,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夢,醒來身體上的傷就痊愈了。
姜翊纮努力地回憶著,感覺這個夢怎么有點像阿凡達,好像是神樹神奇地治愈了自己。
而那冰火屬性的能量,貌似游走到心臟的時候,就被吞噬得一干二凈。
打開木門,已然黃昏。
躍上小屋屋頂的神樹根枝,摩挲著,姜翊纮感到一陣親切感。
倚靠坐在根枝上,樹葉沙沙作響。
此情此景,觸目生情。無盡虛空中襲來的孤獨和無助,讓姜翊纮心神俱疲,一坐就是一個時辰,最后昏昏欲睡,連背后樹下阿曼和貞莎長老的到來都沒察覺。
想到家鄉不知何處,父母又在何方,姜翊纮閉目緩緩吟道:
“皇天之不純命兮,至親離散而相失。去故鄉而就遠兮,獨一人以流亡。羌靈魂之欲歸兮,何須臾之忘返。悲父母不在而西思兮,哀故鄉之日遠。倚神樹而遠望兮,聊以舒吾哀心。曼余目以流觀兮,冀一返之何時。鳥飛返故鄉兮,狐死必首丘。風蕭蕭而不得兮,何日夜而忘之!”
吟到最后,不知不覺,潸然,雙目垂淚。
阿曼心里想,原來他真的有逆流成河的悲傷,原來他的縱橫捭闔也是被迫無奈,原來他的鋼鐵意志是不得不偽裝他的弱小。
本來不想打擾姜翊纮的貞莎長老,望著他被夕陽拉長的身影,以及因思念故鄉和至親所表露出來的悲傷和愁緒,怕他就此消極,出聲道:“那個無所畏懼,錚錚鐵骨的姜翊纮,難道經受不起打擊,就此沉淪?”
姜翊纮豁然睜開眼,這才發現樹下身后之人。
跳下枝干,姜翊纮不接話,反而問道:“我昏迷了多久?”
貞莎長老回道:“半天。”
姜翊纮看著手表,一開始還以為手表壞了,原來真的才從早上到了傍晚。
阿曼好奇地盯著姜翊纮的手表,不明白他為什么盯著手上那個奇怪的手鏈看了一下之后,反而舒了一口氣。
“多謝貞莎長老救了我。”姜翊纮謝道。
貞莎搖頭:“不是我。”
“那我的傷勢怎會好的如此之快?”姜翊纮不解。
阿曼開口,說道:“老師,是先知帶走治好的你。”
姜翊纮一頓,自嘲道:“我不過一介小修士爾爾,老師之名,在長屋時已經說的很明白,是怕你尋仇之借口,你自可反悔之。”
阿曼咬了咬下唇,不語,不敢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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