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其實早已表明了態度。

即便自己不做這件事情，鍾旭的死亡，也已經徹底將自己和黑金島對立。

白霧一斧頭一斧頭的砸着轉換器，這個與他內心期待的鍋幾乎一個功能的東西，並沒有讓白霧有任何覬覦的念頭，其實他心理非常明白。

早在賭場時，他便看到了某個未來。

那些孩子長着老人的樣子，一個個說着生是賭場的人，死是賭場的鬼，是賭場給了他們安身立命的根本，可真到了要死的時候，卻又無比恐懼。

數萬年的壽命被剝奪，天賦，記憶，壽命，人權，一切都不再屬於自己。人類身上的每一個東西，就像是食域第六層餐盤上的食物一樣，心肝脾肺四肢，都一一劃分好。

成爲了讓統治者以及惡墮們賞心悅目的東西。

那一刻起，他和五九內心都清楚，將來有一天，黑金島上必然會有一場對決。

從賭場回去後，五九便申請成爲了調查軍團的副團長。隊長有些話沒有說出口，可白霧看的真切。

隊長這個人，說着沒有力量前不考慮改變，但所思所慮所行，卻無一不是在維護內心的正義。他從成爲隊長的那一天起，就沒有一刻不想改變底層。

“該去最底層看看了。”

待到轉換器被砸了個稀碎，白霧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開始往邊緣走去。

通往最底層的路，不再有升降梯。想要前往最底層，只有從巨大的坑洞邊緣跳下去，這個高度對於衆人來說等同虛設。

但白霧三人沒有跳下去，只是走到了坑洞邊緣，看着最底層的景象。

升降梯在坑洞內側，而通往底層的入口在坑洞外側。林銳和五九皺起眉頭看着底層，白霧則擡起頭看着上方。

“是人類……底層是一座監牢麼？”林銳不知道爲何這裡忽然有一座監獄。

“看樣子是的，這些人裡，男男女女都有，但看起來很年輕。”五九說道。

白霧發現最頂層如果拋投某樣東西，是可以通過巨大的坑洞外側，直接跌落到最底層的。

破碎的玻璃瓶殘渣，鮮紅的血跡，變異的蒼蠅，底層的景象比起第二層更加凌亂。

這裡就像是下水道一樣髒臭噁心，人類與惡墮發臭的軀體泡在灰黑色的污水裡，一點一點腐爛，孵化出無數變異幼蟲。

第六層就像是統治者們光鮮亮麗的表面，而底層則是他們真正的內心。

白霧低下頭，看着底層男男女女。他們也看着白霧。

這羣人發現白霧等人後，像是看到了救贖一樣，瞪大眼睛開始瘋狂涌向白霧和五九的正下方。

他們看起來蓬頭垢面，滿身髒污，發現有人靠近的時候，全部用嗓子發出鏽蝕的叫喊，這些聲音都是一些啊啊嗚嗚的聲音。

根本聽不出任何的含義。

五九和林銳不明所以，隨機二人驚訝的看着底層的那羣人——全部做出了跪拜的動作。

男男女女們，對着五九林銳白霧三人開始跪拜。在磕頭好幾次後，他們保持跪着的姿態，張大嘴巴仰面朝天，然後靜止着一動不動。

“他們這是在幹什麼？”林銳不解。

“不知道。”五九看向白霧。

白霧皺起眉頭，說道：

“他們在等食物，在這個滿是食物的地方，他們被注入了某種能夠擴大飢餓和口渴感覺的藥物。”

林銳不解，前輩到底怎麼看出來的。五九則沒有絲毫質疑：

“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

“洗腦。”

第一眼白霧之所以看向頂端，是因爲走向坑洞邊緣，他便已經看到了備註。

【你殺死的胖子是一個惡趣味十足的人，他最喜歡看一羣不願意服從他的人，在飢渴到了極點的時候，跪拜着請求他賜予食物和水源。哪怕這個地方叫食域，也存在着一堆被活活餓死的人。他們就像是末世裡的拾荒者，不管頂層扔進了什麼東西到坑洞裡，都會蜂擁而至——假如體力允許的話。

有時候是食物的殘羹，這對於這羣底層人來說可是最大的賞賜，有時候則是噁心的嘔吐物，甚至……更噁心的東西。但上面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他們扔下來的東西，必須是能吃的，而這羣人也必須吃乾淨，否則……就會經歷漫長的飢餓期，恰如此時此刻。】

所有人都跪拜着，以爲五九白霧是來自頂層的使者。以爲白霧等人會帶來美味的食物。

他們張大嘴巴，不管是多麼惡臭腐爛的食物，只要能夠被身體接收，他們都不會排斥。

他們早已經屈服，一個個的神情虔誠無比，一般這種情況下，鍾旭的洗腦工作就算是完成了一大半。

他們已經變成了爲了食物願意做任何事情的奴隸。也願意將給予到他們食物的鐘旭，奉爲神明。

人命，對於鍾旭而言，最大的價值便是提供娛樂。看着取樂自己，看着他人淪爲食物，看着他人受苦受難，他都覺得很快樂。

白霧忽然很慶幸，自己真的殺了鍾旭。

“這個世界很糟糕，但我們的存在，總算是讓這個世界乾淨了一些。”

五九知道白霧很少發出這種感慨。

如果他知道白霧的童年是怎麼度過的，甚至會覺得這個人沒有成爲變態殺人狂，居然還有着大衆價值觀的正義感……本身是一件堪稱奇蹟的事情。

在離開食域和色域返回高塔之前，白霧一行人將這些人救了出來，他帶着他們前往了食域頂層。

他們瘋狂的吃喝，彷彿有多少就要吃多少，哪怕把腸胃撐破也在所不惜。

這些人沒有返回輪盤，心智也早已被鍾旭摧毀，白霧最終只是留下他們在食域頂層，沒有打算帶走他們。

至少他們不會在飢餓中死去。

返回高塔前，白霧帶着林銳還有五九開始往色域走去。

他還需要一個東西。

“鍾旭的死亡，會引發大動盪，儘管現在還無人知曉，但這個消息最終是瞞不住的。相信過不了多久，鍾旭之死就會被其他統治者知道。”

五九點點頭，說道：

“你打算怎麼做？”

“隊長，秦縱這個人，可以相信麼？”

直呼軍團長的名字，白霧顯然是因爲鍾旭最開始提到了秦家兩個字，聯想到了什麼，對統治者子嗣的秦縱也連帶着失去了好感。

五九說道：

“軍團長？你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我想要去第五層，我需要一些新的底牌。”

要與黑金島的勢力對決，白霧也知道現在的自己是不夠看的。他需要一些籌碼。

“你打算讓團長做你的接引人？”

“是的，秦縱如果信得過，讓他引薦我去第五層，我要和其中一個統治者對話。”

截至遇到了鍾旭和秩序組小隊後，白霧雖然沒有去過高塔第五層，但對於八大家已經清楚了。

鍾家，秦家，這兩家應該是被孤立的。

而宴家，謝家，柳家，王家，龐家，鄭家，似乎組成了一個短暫的聯盟。

“你要和秦家的統治者對話？”

“不，秦家的統治者，是我們下一個要搬倒的。”

平淡的一句話，卻蘊含着巨大的信息量。五九驚訝的看着白霧。

白霧的腦回路讓五九還是有些不適應。

“你怎麼想的？”

“隊長還記得，去瘋人院的時候，我曾經問過一個問題嗎？我們會不會因爲找到了宴玖，而得罪某個統治者？”

三人已經通過了吊橋，再次回到了色域的第五層，白霧看着鍾旭的殘骸，那顆巨大的頭顱不好辨認，因爲鍾旭維持着惡墮化的形態。

惡墮進入高塔就會灰飛煙滅，好在還有其他東西可以代替。

五九回憶了幾秒後，想起了自己曾經說過的一些話。當時白霧問自己，如果從宴玖身上得知了統治者的醜聞，會怎麼樣。

五九當時的回答，恰好是此時白霧的想法：

“不會怎麼樣。第五層又叫統治者層級，你或許會得罪其中一個大人物，但你必然也會得到另一個大人物的青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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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衡。

統治者有八個，雖然死掉一個就變成了七個，可只要大於等於三個，都是需要制衡的。

“能夠制約其他統治者，便是我們面對統治者時的籌碼，但能夠與我談話的統治者，我必須要與那家的統治者見上一面，只要他肯幫我們，鍾旭的死亡非但不會讓我們後續出現麻煩，相反，還能得到一股強大力量的支持。”

“什麼力量？你到底要找誰？”五九不太懂。

“謝家，科技的力量。”白霧沒有細說。

紫羅蘭把鍾旭切成了許多塊兒，但鍾雪的身體卻只是被鋸掉了腦袋。

白霧將鍾雪的腦袋撿起來，扔進了儲物袋裡。這個東西能夠像謝家……或者說他真正要見到的那個人，表明某些東西。

與謝家合作，是爲了在高塔能夠繼續生存，而最終目的，是要找到謝家背後的塔外勢力。

謝家的背後，是機械城的零號。那個塔外最大的機械國度的君王。

只有怪物才能打敗怪物，要對抗井五，白霧還沒有愚蠢到認爲現階段的自己，或者現階段的隊長能夠做到。

“我需要一個進入第五層的機會。能夠給到這個機會的人，只有秦縱，我們調查軍團的軍團長。但如果秦縱不值得信任，我會取消這個計劃。我不瞭解秦縱，但我相信隊長，這件事刻不容緩，所以我需要隊長的判斷。”

這倒是一件少有的事情，畢竟大多時候，白霧都是習慣自己做決定，鮮有詢問他人意見的時候。

五九沉思了許久後，認真慎重的回答：

“團長是一個正義的人。”

“那他也是一個可憐人。”

五九暫時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

白霧也沒有展開說，身爲統治者家族秦家的子嗣，追尋正義，幾乎等同於違背祖訓了。

這就好比鍾旭還有一個爲百姓謀公正的兒子，白霧可以想象，這個兒子跟鍾旭的關係一定很惡劣。

但也由此，他可以選擇相信秦縱。

……

……

最後一場離別將至。

白霧與林銳聊了一些面具怪人的話題，二人對於這個不知身份，行爲舉止頗爲怪異放浪的傢伙都很好奇。

同時白霧也指出，林銳身上的力量應該是融合病的擴散，林銳無法做到初代面具怪人那般強大，卻也不會遭受時空之力的反噬。

臨別之際，白霧啓動了返回輪盤。

林銳說道：

“前輩，高塔裡一定要小心，那個人說過，高塔裡住着比塔外怪物還強的存在。”

“我知道了。”

初代面具怪人提到的，應該是第六層，乃至第七層的東西。

但那是白霧目前不會去碰的。他可不會跟該隱一樣作死。

“今日的旅途對我來說很有意義，前輩，我們還會再見吧？”林銳有些捨不得。

“當然，百川市需要你，作爲初代面具怪人的傳承者，或者說弟子，你要幫助江依米，因爲那是他欠她的，找到百川市，找到百川中學，終有一日，我們還有無數渴求自由的人們，會在那個地方相聚。”

無根無萍的漂浮了七百年，在七百年的時空裡晃盪着的林銳，竟然有了一種即將歸家的感覺。

這場相聚，對於白霧來說，是打敗鍾旭，推翻高塔統治者的起點。

對於江依米，聶重山，顧海林來說，是避難所搭建的開端。

對於林銳來說，是讓七百年的旅途，有一個真正的落腳之處。

對於沈殊月而言，則是對過去做出一個了結，也得知了兩個好友的想法，堅定了她要走的道路。

搶戲的普雷爾之眼總是會有一些奇怪的習慣，比如每次返回前，都要說點什麼。

【當前區域探索度百分九十，惡墮剩餘……挺多的。可惜了這些美好而又溫暖的奶……好吧，說點正事，末日碎片全部被轉移了，我相信你也知道這些碎片轉移去了何處。黑金島是個好地方，解放了那裡，你會獲得大量區域的末日碎片。

不過做人不要好高騖遠，讓帶預言家阿眼告訴你，小可憐正在等待你的救援，而你下次旅途，可能沒辦法甩開六個統治者家的小子，以及小騙子~嚯嚯嚯嚯嚯，我已經開始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