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宛如濃墨，看不見點點星光。
一處隱蔽的樹林內。
張大彪一手拿着繳獲自鬼子的手電，另一隻手微微挽起袖子露出同樣繳獲自鬼子的腕錶，在手電薄霧般的微弱光柱照亮下，腕錶上的三個指針同時指向十二點。
“現在時間是午夜十二點整。”
從腕錶上擡起視線，張大彪環視一圈周圍的三十個特種小隊戰士，語氣凝重而冷漠：“兵站內有十五個鬼子飛行員，三十一個守衛鬼子兵。”
“這次，我們的目標是那十五個鬼子飛行員。”
“三十個隊員，分成十五個小組，每個小組各負責一個鬼子飛行員。”
“鬼子飛行員一個也不許放過，這是死命令，至於其餘的三十一個鬼子守衛，各自憑本事。”
說到這裡，張大彪手電舉起，微弱的霧光直射衆人，他視線再度環視了一圈。
命令罕見的有些冷血，但三十個特種小隊隊員，包括和尚在內，眼神同樣沒有絲毫波瀾，眸子中只有幾乎要溢出來的殺意。
今天，不是鬼子飛行員死，就是他們亡。
每一組特種小隊戰士心裡都有着如此覺悟。
從加入特種小隊開始，不應該說是從加入獨立團，加入八路軍開始，扛起槍參加部隊打鬼子開始，衆人就沒想過要活着離開戰場。
這次戰鬥確實危險性很大，但他們是誰？
從獨立團數千人中拼殺出來的特種小隊隊員，享受特殊待遇讓全團戰士都眼紅的頓頓肉罐頭管飽，也經歷着全團最艱苦的訓練，每個人都是單兵之王。
這點危險算什麼？
副隊長這話，更多的是強調此次作戰必須快穩準狠。
微微點頭，張大彪對衆人的表情很滿意，參加特種小隊的，非但單兵實力超強，而且抗日意志也是一等一的堅毅，他提高了語氣：
“兵站旁五百米，是鬼子兵營，那裡駐紮的有一千多個鬼子。”
“所以，此次作戰，不僅僅要做到穩準狠，還要加上一個快字。”
“動作越快，我們損失也就越小。”
“我只給你們五分鐘時間。”
“從第一聲槍響開始，槍響三分鐘之後，立刻撤退。”
“現在，對錶。”
話音剛落，十五隻手齊齊伸了出來，每個小組組長手腕上，都有一個腕錶。
獨立團和鬼子作戰這一年來，在佔領區上躥下跳，繳獲的腕錶何止上百，要不是腕錶屬於易碎物品，怕是數量還能翻個倍。
對齊時間，張大彪點點頭，繼續說着：
“最後一次重複一遍作戰計劃。”
“鬼子飛行員居住的兵站是一個大院子，裡面有三棟房屋，從正門口向左，是鬼子飛行員的宿舍，也是我們此次的目標。”
“這夥鬼子居住在第二、三層，一共十五個房間。”
“兵站外面有兩層鐵絲網，一道圍牆，還有一條軍犬警戒。”
手電薄霧般的光柱照耀下，一張圖表出現在張大彪手裡，這是關於鬼子兵站的詳細結構圖，上面清晰的標註了二、三樓十五間有鬼子居住的房間。
圖上，張大彪在出發前，用鉛筆新標註了從一到十五的序號。
飛行員被譽爲天之驕子，即便在視敵人和自己人都命如草芥，玩出了武士道玉碎精神的小日本，也對飛行員十分重視，更別說這次十五個飛行員還是有着豐富實戰經驗的飛行員。所以，這十五個飛行員每人都有一個單獨的房間。這兵站也是高規格，甚至有單獨的食堂餐館浴室。
“一到十五組，按組號對應負責一到十五號房間。”
“如果沒有出現意外，由和尚開第一槍。”
“如果是其他槍聲先響起，那就直接強攻。”
爲看盡量加快戰鬥時間，考慮到行動的一致性，張大彪讓和尚來開第一槍，他的手炮聲音和駁殼槍區別很大，很好辨認。
“這數字，寫得好醜···”
突然，一道細細的嘀咕聲響起。
這聲音壓得很低很低，但此時這裡都是些什麼人？常年混跡於戰場的精銳，耳朵靈敏度那是一等一的，所有人都聽到了而且聽清楚了。
緊接着，低低的訕笑聲集體傳出來，嚴肅的氣氛陡然消散。
“你個花和尚，安靜！”
張大彪狠狠的瞪了一眼魏和尚，儘管語氣嚴肅但卻充滿了無奈的語氣。
他字醜麼？
一點都不醜好不好！
比團長寫的好看的多得多！這可是政委親口評價的！
低低的笑意依舊延續了一會。
特種小隊文化學習要求高，所以經常和團部一起學習，這自家副隊長的字跡，那可是政委金口玉言評價過的，全團第二。
當然，是從後面向前面數。
“剛子··”
沉默了一小會，等到氣氛再次嚴肅起來，張大彪看向一位瘦弱的特種小隊戰士，對着他說道：“你來負責對付小鬼子的軍犬。”
“好嘞。”
叫做剛子的隊員昂了昂頭，語氣輕快而自信。
軍犬，挑選特定品種的狗，並接受專業軍事訓練，警戒性極高，而因爲其靠氣味辨別，無法依靠夜色隱蔽，至於從下風處靠近，避開氣味，在鬼子兵站這個封閉環境下也不現實。
雖然這個時代的訓犬技術遠不如後世，但食物誘惑那一套必然不管用，一旦陌生人靠近，鬼子軍犬必然發出叫聲，驚醒鬼子衛兵。以前部隊弱小的時候，也就是新一團剛組建那會，張大彪帶着隊伍沒少被鬼子軍犬趕得滿山跑，吃過不少虧。
不過，包括張大彪在內，衆人對剛子的自信毫不懷疑。
軍犬，也終歸是隻狗而已，人還對付不了狗了？
這剛子，被他搞定的鬼子軍犬也不是一兩條了。
只見叫剛子的隊員從懷裡摸出了一個小瓶子，晃了晃，然後滿意的放回去了，裡面裝的是他昨天去鬼子兵站附近特意蒐集的東西。
狗靠氣味辨別，而鬼子訓練出來的軍犬則是強化了這一特點，但狗畢竟不是人，氣味這東西，也是可以僞裝的，甚至更加容易僞裝，狗面對熟悉的氣味，。
“鋼絲鉗？”
張大彪繼續說道。
“有。”
兩人戰士舉起了手中碩大的鋼絲鉗。
“所有人，開始檢查裝備。”
滿意的點點頭，張大彪繼續下達命令。
所有人都低下頭，審查着自己身上攜帶的武器彈藥。
頓時咔咔嚓嚓的聲音響起。
每人兩杆二十響駁殼槍，二十個裝滿的，據說是陳老闆定製備用彈匣，每人五枚手榴彈。拔出駁殼槍，搬動擊錘，取下彈匣，拉開槍栓，檢查槍械是否有故障，最後將武器放回腰間插好。
一分鐘後，聲音停歇。
“那麼···”
柱狀霧光最後掃視一邊，張大彪吐氣有聲：“最後強調一邊，這次行動，一定要快穩準狠，我不希望回去的時候，少幾個人。”
“是！”
衆人齊齊低聲迴應，信心滿滿。
這次任務，因爲有飛行員居所的結構圖，衆人在團裡，已經排練了好幾次，熟的很。
“出發！”
微弱的霧光熄滅，包括張大彪在內的三十多個特種小隊戰士在漆黑如墨的黑暗中，悄無聲息的向遠處鬼子兵站摸去。
······
石家莊。
日軍東側兵站。
這裡原本是石門中學，師生數百人，是石家莊最大的中學，在鬼子佔領整個城市之後，學生老師被迫逃走，小鬼子也就佔了這裡，改造成兵營駐紮部隊。
駐紮在東兵營的是日軍特警第四大隊，隸屬華北特別警備隊司令部，在日軍中屬於二線部隊中下層。一開始原本兵力是七百多人，但後續收攏了一些別的師團不要的老弱病殘等劣質兵員，最後總人數破千。
唯一的重裝備是一門老舊的九二式步兵炮。
當然，這一千多鬼子兵，看上去有一個齊裝滿員大隊，實際能有多少戰鬥力，就很難判斷了。不過欺負缺少裝備的游擊隊，反正是足夠了。
夜間一點半。
一個鬼子兵從軍營內爬起來，小心的避開身邊的同分隊的戰士，聽着耳旁此起彼伏的呼嚕聲，他罵罵咧咧的走向廁所。
“八嘎···”
“這是人過的日子麼？”
雖然號稱皇軍，最高統帥是大日本帝國天蝗陛下，大家都是天蝗的武士，是大日本帝國的忠誠勇士，有爲帝國盡忠的權利，死後可以進入九段阪。
名頭給的很高。
但實際上，這些基層的鬼子兵日子過得並不咋地，尤其是對於駐紮石家莊的警備大隊而言，更是小日子慘兮兮。
軍餉經常被各種各樣的理由被剋扣，這事每個軍隊都有，區別在於多少而已。十幾個人擠在一間房間內，汗味，腳臭味，屋子裡滿是沖天的臭氣，如同豬籠般。用的是公共廁所浴室，白天夜晚，臭氣都能薰過來。
每天除了訓練，就是巡邏警戒。
以前還能每隔幾天分批次出去放鬆一下，在外面肆意吃吃喝喝玩玩樂樂，但現在機會也少的多了，只有偶爾集羣組隊才能出去。
至於原因，倒不是小鬼子良心發現了，而是外面容易發生危險。
尤其是自從去年，雙鳳鎮被襲擊，這邊的治安就迅速下降，經常有出去玩的蝗軍被襲擊，尤其是夜間，更是高發事件，次數多了之後，也就管的緊了。
當然，這只是針對基層士兵，軍官都比較自由，出入所謂的高檔場所，一路囂張跋扈，欺男霸女，帶着衛隊，也很安全。
“該死的只拿人，竟然····，害的我連出去快活的機會都沒有了。”
回來的鬼子最後罵罵咧咧的一句，然後縮進被子裡。
突然，咚···一聲槍聲在他耳朵裡響起，這個鬼子兵疑惑的擡起頭，看向疑似槍聲傳來的方向。
這聲音，似乎是從飛行員兵營那邊傳過來的？
這羣傢伙又在幹嘛？
又半夜殺人？
鬼子兵心裡嫉妒滿滿。
同爲皇軍，他們十幾個人擠在一間房子裡，臭氣熏天，出去玩都不行，而對方每人一間房，被子都是全新的，和旅店一樣豪華，而且還有專門人伺候，想要什麼直接送到兵營裡來。
只是，讓他疑惑的是，這槍聲有點怪啊，他是第一次聽到，和王八盒子完全不同。
緊接着，一連串猛烈的，如同炒豆子般的槍聲猛然傳到他耳朵裡，而且槍聲一直沒有停下。
有情況····
小鬼子猛然睜大了眼睛。
半分鐘後，鬼子軍營內，嗚嗚嗚嗚·····警報聲大作，擴音喇叭中傳來值班的第二中隊長的喊叫聲：“第二中隊，全員集合，所有人立刻集合。”
甚至還夾雜着槍聲，這是鬼子爲了加快集合速度自己開的槍。
“怎麼回事？”
軍營內的司令部內，新任大隊長小泉潤二中佐爬起來，問向跑過來的軍官。
他是新調來的大隊長，也才兩個月。
原來的三浩大佐，在參加戰地觀摩團時，死於游擊隊之手，據說叫是一個叫李雲龍的人動手，也就是此人派部隊與一年前襲擊了雙鳳鎮。
“飛行員居住的兵站疑似遇到襲擊。”
參謀軍官也不擡清楚情況，或者說整個軍營也不太清楚情況。
此時距離第一聲槍響，也纔過去一分半鐘而已，隔壁依舊源源不斷的傳來槍聲，密集的如同暴雨般，還是不是有手榴彈的猛烈爆炸聲，期間偶爾夾雜的三八大蓋槍聲，遠遠看去，兵站已經火光沖天。
“快，全軍集合，去支援。”
聽到是飛行員居住的兵站被襲擊，小泉潤二額頭背後冷汗涔涔落下，睡意瞬間消失，連忙命令派兵支援。
要是這幾個飛行員在他的轄區出問題，上面那羣將軍能撕了他，到時候那他怕是真的得切腹自盡·····
“警戒的第二中隊正在集合。”
參謀軍官回答。
“八嘎。”
耳邊，依舊在響起的連續槍聲和爆炸聲，讓小泉潤二額頭冷汗在繼續，他大罵道：“不用集合部隊，命令所有人直接向兵站那邊進攻。”
畢竟是大隊長，沒有基層軍官死板，很清楚緊急情況特別對待。
這個時候，等集合部隊完畢，再向那邊衝去，怕是早就來不及了。
只是，此時是夜間兩點，又是春初，天氣寒冷，即便值勤的鬼子也迷迷糊糊，大部分瞌睡連連，哨樓上的鬼子也是蜷縮在角落裡打瞌睡。
雖然最近外面治安不好，但還從來沒有人襲擊過兵營，所以兵營內警戒非常放鬆。
等到第一波鬼子衝出兵營，已經是三分多鐘之後了，這反應速度，對這些警備大隊的鬼子已經非常不錯了，此時，遠處槍聲已經停歇，一出門，迎接他們的就是一連串的爆炸。
特種小隊在鬼子兵營門口準備了地雷。
這一炸，又是一陣耽擱。
帶隊的第二中隊長也清楚事情的嚴重性，直接下令部隊肉身趟雷：
“衝過去。”
面對身後軍官的武士刀，一衆鬼子兵也不得不冒死衝鋒，在十幾個鬼子被炸死之後，終於來到了飛行員居住的兵站。
打開大門，打開手電，舉着火把，一衆鬼子向裡面看去。
正門口是一條軍犬，似乎被人從脖子處割開，軍犬旁邊，也是同樣死法的兩個鬼子兵，脖子上一道碩大的刀口，腦袋歪歪斜斜的，血流了一地。
左側的飛行員宿舍二樓，遍佈着密密麻麻滿的彈孔，有幾面牆已經被炸開一個大洞，手電燈光下，透過大洞，還能看見幾具赤身，渾身是血跡的屍體。
右側的警戒小隊和服務人員兵營內，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擴散警戒。”
“軍醫，看看有沒有活口。”
中隊長艱難的吞了吞口水，走進飛行員居住的房間，一間間的檢查起來，。
每一間房間內，以飛行員屍體爲中心，周圍遍佈着密密麻麻的彈孔，證明敵人火力非常強大，一瞬間便將飛行員直接打死，甚至還有大量子彈散射到周圍。
而且，所有的飛行員都死在牀上，沒有一個例外，所有人都是在睡夢中死去。而且其中有一個飛行員，腦袋都直接被打碎了。
一瞬間，擊斃十五個飛行員，而且是在不同的房間內。
是誰幹的？
好快的槍！
“中隊長。”
突然，下面有人喊道：“這裡有一個活的，受傷了。”
他連忙跑下去。
這是一個負責守衛的鬼子兵，左側肩膀中彈，兩條大腿中彈，都不是致命部位，但可以預見，這位帝國勇士，即便活下來了，下半生怕是隻能輪椅上度過了。
“是張大彪···”
說完這句話，這個鬼子兵便因爲失血過多而暈了過去。
“張大彪···”
鬼子中隊長瞳孔一縮。
自從雙鳳鎮兵站被襲擊，游擊隊大肆宣傳這個戰績，小鬼子情報部門便展開了調查，最後通過以前投降的漢奸主動彙報，在西北軍那邊，找到了張大彪的一張照片，並印出頭像用於懸賞和警戒。
所以，石家莊駐軍，幾乎每個士兵都認識張大彪。
“飛行員全部玉碎。”
“張大彪。”
“這是那個李雲龍動的手···”
司令部內，收到彙報的小泉潤二晃了晃，直接癱倒在椅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