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擊依舊在持續。

被標註爲四號高地的山頂上，日軍炮兵有條不紊的忙碌，一字排開的六門四一式山炮炮口焰火依次閃爍，一枚枚炮彈沖天而起，在天空劃過一道弧線，然後高速墜向獨立團陣地。

轟轟轟·····

接連不斷的爆炸火球，滾滾硝煙伴隨衝擊波四散開來，將陣地炸的七零八落，捲起一蓬蓬翻滾的泥土砂石····

“快快快，都進防炮洞。”

一邊高呼指揮戰士們躲避炮轟，二連長一個猛撲躍進後面的深堡內，因爲炮彈帶來的衝擊波，他是以一種面朝地面的姿勢進入的，所以啃了一嘴的泥。

深堡有數層土木結構，可以硬抗鬼子的75山炮。

呸····

吐出滿嘴的泥，回頭看向還在被炮擊的陣地，發現他連隊裡被鬼子炮火籠罩的幾個班，只有一半的戰士衝了出來，其餘的還在炮火裡，看到這一幕，二連長氣得破口大罵：

“狗孃養的小鬼子。”

“這筆仇勞資記下了。”

他心裡發誓，今後如果讓他逮着機會摸到鬼子炮兵陣地旁，他要把鬼子大炮全部炸掉，然後把鬼子炮兵腦袋砍下來當夜壺。

“連長，這一次小鬼子炮兵還真他孃的厲害。”

看着遠處籠罩在爆炸中的陣地，一旁的一個排長語氣帶着驚駭。

和小鬼子打了這麼久，也被小鬼子大炮轟過不知道多少次了，但今天的鬼子大炮，比以前遇到的打的更準，打的更快，當然，火力也更猛。

他心裡算了一些，鬼子的炮火密度已經達到每分鐘二十多發了。

這可是山炮，不是九二式步兵炮。

“這此進攻咱們的是鬼子常設師團，也就是鬼子甲種師團，能一般麼？”

低下頭，避開從觀察口橫掃而過的炮彈衝擊波，二連長嘖吧嘖吧嘴。

他說話的聲音很大。

因爲鬼子跑炮火就在頭上爆炸，說話的聲音即便是身邊的人，也很難聽清。而伴隨着炮彈引起的震動，深堡上面不是落下密集的泥土碎屑。

“原來是鬼子精銳···”

甩了甩頭上的泥土碎屑，問話的排長舔了舔嘴脣，語氣興奮。

鬼子的情況，政委沒隔一段時間就會給獨立團戰士們普及，所以他很清楚鬼子的分級。甲種師團，師鬼子中最厲害的鬼子。

是精銳。

但團長不是說了麼？

打的就是精銳，不是精銳打起來沒意思。

“你去統計一下傷亡。”

此時鬼子炮火開始向後轉移，密集的炮彈落在楊村裡，炸塌了一大片房屋，前線陣地上落下的炮彈少了很多，趁着這個機會，二連長讓一旁的排長統計傷亡。

二連的防炮洞都是靠近的，數據很快被統計了出來。

“有十三個戰士沒回來。”

排長的回答讓二連長瞳孔一縮。

沒有回來，要麼是犧牲，要麼是重傷，而且犧牲的概率很大，鬼子這麼密集的炮擊，沒有第三種可能。

這十三個戰士，加上之前傷亡的戰士，戰鬥打到現在，傷亡已經超過二十人。這已經接近他一個連的五分之一了。

而戰鬥纔開始多久？

“連長，鬼子又上來了。”

一個觀察哨戰士高呼道。

“把這裡的情況高速營長。”

“其餘人，跟我上陣地。”

連長給自己的駁殼槍換了一個彈匣，然後摸了摸自己腰間的一排備用子彈，高聲呼喊道：“全部進入陣地，多帶點手榴彈。”

說完，二連長自己也從深堡內竄出，順手抄了一箱手榴彈。

扛着彈藥箱，看着遠處彎着腰，將身形隱蔽在遮蔽物後面的鬼子，以及陣地上一具具鬼子的屍體，二連長心裡感慨。

這可真是一場硬仗啊！

······

“二連現在就傷亡二十多個了？”

二連的消息傳遞到張大彪耳朵裡，也讓他心裡有着驚駭。

現在距離鬼子進攻開始，還半個小時都沒有過去。

而且，這是在大戰期間，這個時候統計出來的傷亡，只有重傷員和犧牲，既減員人數，輕傷員都扛着槍在戰鬥，沒有時間統計，傷員也不會自己報備。

“要不把二連換下來，我們上。”

一旁的一營一連長握了握拳頭，語氣有焦急，也有迫不及待。

二十多人的傷亡，也就是二十多人的減員，一個連也才一百多一點點人，相當於減員率五分之一，這可不是小數字了。

按照部隊規定，三分之一的傷亡就要撤回修整。

“鬼子這一波被打退之後你再上吧。”

“這一場仗，纔剛剛開始。”

張大彪眼神凝重的看着新上來的鬼子。

這羣鬼子，同樣的散兵線陣型，但進攻動作更加迅速，身子拉的很低，快速的從一處隱蔽點跑到下一個隱蔽處，暴露在外的時間更短，而且鬼子隊伍後面，還有一挺九二式步兵炮跟隨行進，裝備的機槍也全部都是拐把子。

顯然，新進攻的鬼子是甲種師團的鬼子兵。

“可，照着這麼下去···”

一連長有些召集着急。

鬼子這次第一波進攻，二連就減員了五分之一，照着這麼下去，再來一次，二連就減員過半，基本失去戰鬥力了。雖然鬼子損失也不小，畢竟獨立團如今的火力，非同尋常，迫擊炮更是防禦的利器，但這次進攻的鬼子，兵力上可遠比一營充足。

“剛開始遇到這麼猛烈的火力，吃點虧很正常，等二連適應就好了。”

張大彪看的很深。

打仗，哪有沒傷亡的，何況是這種兵力火力佔據劣勢的戰鬥。

獨立團以前交手的都是二線鬼子大隊，即便偶爾和一線師團交手，也是偷襲或者埋伏，沒有讓鬼子有準備時間，今天第一次遇到有準備，火力鋪開的甲種師團鬼子，對這些精銳鬼子猛烈的炮火和快速的炮擊能力有些不適應，吃虧很正常。

但隨着戰鬥的進行，部隊習慣了鬼子的炮火節奏，傷亡就能下去了。

“好吧。”

咬了咬牙，一連長心裡也清楚。

今天，面對一個甲種師團滿編大隊的進攻，要守住整整一天，一營將面對的一場前所未有的惡仗。

“可惜啊。”

看着遠處那林立在炮火中的三個深壕暗堡，張大彪嘖吧嘖吧嘴：“重機槍這次不能用，不然小鬼子也沒那麼容易攻上來。”

要是能在這三個抗住小鬼子直接炮轟的堡壘放上剛到手的重機槍，不用全部都放，挑兩個堡壘各放一挺就行，然後周邊挖一些小掩體，放一些輕機槍輔助保護側翼，組成交叉火力，以重機槍那能打碎遮蔽物的威力，兩挺完全可以封閉楊村前的山路，小鬼子就別想這麼容易攻上來。

鬼子的傷亡要比現在打一倍。

張大彪思索間，遠處新上來的鬼子已經和二連交上了手。

一接觸，二連就能明顯感知到這夥鬼子的不同。

雖然減員五分之一，但二連火力損失並不大，畢竟如今的獨立團，已經是機槍普及到班，子彈充足到隨便打。

但這些鬼子，非常靈活，進攻期間，總是選擇機槍火力停歇的間歇衝鋒，還同步有輕機槍掩護，雖然進攻速度緩慢，但也在不停的推進，尤其是擲彈筒的鬼子，比之前進攻的壽縣本地大隊打的準好幾個檔次，交手不到三分鐘，就有一挺機槍被擲彈筒敲掉。

二連藉助掩體，在火力相差不大的情況下，竟然比鬼子傷亡還要高一點。

“你去準備吧。”

“等這夥鬼子打下去之後，就你們上。”

張大彪對着身邊的一連長說道。

“是。”

一連長敬了個軍禮然後離開。

隨後，張大彪對着留下來的火力連炮兵，說道：“鬼子的九二式就要上來了，你立刻準備炮火支援，不能讓他們隨便開炮，注意及時轉移，小鬼子炮兵肯定盯着你們的，還有，小心對方的九二式步兵炮。”

九二式是步兵炮，以平射爲主，楊村是山坡上，平射炮對後面的威力不大，但九二式也是可以拋射的，同樣能當迫擊炮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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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火力連副連長點點頭，也迅速去組織炮火支援。

隨着一營迫擊炮和鬼子的九二式的加入，戰鬥迅速進入白熱化，雙方的傷亡急速上升。

前線陣地殘存的機槍掩體無法抵禦九二式直射，幾個突出部掩體被直接摧毀，躲在炮盾後面的九二式射手也不怕機槍射擊，至於60迫擊炮，懾於鬼子山炮的威脅，再加上精確度的劣勢，讓其對隱蔽起來的九二式威脅性不大，更多迫使九二式機動，減弱其火力，或者殺傷鬼子步兵。

不過，這一次進攻，鬼子已經沒能突破第一道陣地。

在鬼子靠近陣地之後，二連連長親自組織了一波反擊，先用手榴彈雨砸向鬼子，然後在迫擊炮的掩護下，用機槍硬生生把鬼子頂了獲回去，並吃掉了十幾個鬼子。

這一戰結束之後，全員一百一十人的二連傷亡過半，其中有三十多個戰士犧牲，輕重傷員也有數十人，減員超過三分之一，全連有二分之一的戰士失去戰鬥力，可見戰鬥之殘酷。

當然，這麼的傷亡，也和二連最後一波反擊有一定的關係。

而此時，距離戰鬥開始僅僅一個多小時，鬼子也僅僅發起了兩撥不大的進攻。

“咱們回村子後面的陣地修整，把傷員都帶到醫院裡面去。”

二連長捂着自己的手臂，在剛剛的反擊戰鬥中，他手臂被擲彈筒榴彈的破片傷到，好在只是割開一道口子，不過這隻手還是幾天之內都沒法子用了。

“接下來，鬼子就交給你招待了。”

用餘下的一隻手拍了拍一連長的肩膀，二連長跑步去醫院。

雖然是小傷，但也得趕緊去消毒，他可不想感染，萬一手臂保不住了，那以後還怎麼打鬼子！

“哈哈，看我的吧。”

一連長大笑着帶着部隊接管了陣地。

······

山下。

大島菅臉色非常難看。

第一波進攻是二線大隊的炮灰，打不破敵人的防禦陣地去很正常，那本來就是給炮兵吸引敵人火力點暴露的，這他能理解。

雖然連對方陣地邊緣都沒有摸到，讓他挺驚訝的。

這也是可以接受的，畢竟是炮灰。

但是。

他甲種師團大隊的一個滿編中隊發起第二波進攻，同樣是連對方的第一道陣地都沒能突破，而且還攜帶了九二式協同進攻，但依舊沒能打破陣地。

雖然接近了對方陣地，但那有什麼用？還不是被趕回來了？

這讓他暴跳如雷。

從望遠鏡可以看大，敵人準備了數道防禦陣地，打算和他死守，兩次進攻，連對方第一道防線都沒能突破，那這得什麼時候才能佔領獨立團的駐地？

兩天？

還是三天？

這得損失多少皇軍？

但一直在觀戰的的大島菅，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夥敵人，是他遇到的最強民國部隊。目前所見，沒有之一。

比他以前交戰的那些中央軍，還要強不少。

不僅僅是火力，這夥部隊雖然火力很強，但也不過和皇軍輕武器一個級別。

也不僅僅是悍不畏死。

這一路打過來，他見過的不怕死的民國人多了去了，敢抱着手榴彈決死衝鋒的只拿人大有人在。

這支部隊，更多的是一種進攻的意識。

隨時，隨地，準備進攻。

最後一波進攻，進攻中隊前鋒抵近敵人陣地邊緣，敵人使用密集的手榴彈反擊，讓前鋒不得不後退，原本稍作休整還能繼續進攻的，但對方趁機雙方攪和在一起之際，竟然集中兵力，突然發起反衝鋒，打了進攻中隊措手不及，藉助迫擊炮火力，插入陣型，將一個分隊的皇軍切割，然後包圍吃掉。

這完全出乎他的預料，等進攻中隊反應過來，那個被包圍的分隊已經一個不剩。

最終不得不選擇撤退。

“報告大隊長。”

撤退下來的中隊長彙報了傷亡，他的頭低的很低很低：“我中隊傷亡五十三人，其中玉碎殉國三十人，請允許我再次發起進攻，這一次我一定·····”

還沒說完，中隊長臉上就是被直接一巴掌。

好在畢竟是經常帶兵衝鋒的中隊長，作戰人員，體格硬朗，一巴掌下來紋絲不動，嘴裡還大聲的‘嗨’了一聲。

“八嘎···”

這傷亡數字讓大島菅直接失控，一巴掌不滿意，反手又是一腳下來，直接把中隊長踹飛。

從那個分隊被人一口咬掉他就知道傷亡必定不小，但也沒想到，竟然如此之大。傷亡五十三人，玉碎三十人，這幾乎是一次進攻就報銷了一個步兵小隊。

“接下來，由第三中隊繼續進攻···”

大島菅面色陰沉。

這夥敵人比他預料的難對付很多，難怪李雲龍敢留下來堅守。

轟轟轟·····

鬼子剛剛退下，甚至還沒離開一營的機槍射程，遠處的鬼子炮兵陣地再次開火了，密集的炮彈接連不斷的落入楊村，一棟棟房子被炸塌，一條條戰壕被炸爛。

即便一營全體躲在防炮洞內，也有好幾個戰士因爲炮彈落點過近被彈片掃中而犧牲。

隨後，炮火逐漸停歇，鬼子新的進攻又開始了····

·····

第三波鬼子還沒接近，也就是鬼子發起進攻兩個小時之後，火力連連長和炮兵連副連長帶着三門82迫擊炮抵達了鬼子炮兵陣地三公里以內。

兩人幾乎是同時指揮戰士們開始組裝迫擊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