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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將埋葬眾神 - 第一百九十章:武宴字體大小: A+
     
      聖壤殿。

      古殿的後面打開,林守溪與慕師靖走過寒風充盈的長廊,長廊下深藍的水泛著波瀾,一眼望去無邊無際,神女走在前面,她與小禾差不多高,黑袍起伏似水,深紅的長髮如絲縷分明的火焰。

      慕師靖關注著這醒目的滿頭紅髮,本想問林守溪為何知道她是讚佩神女,話到唇邊時不由想起了這些天她說的話,幡然明白。

      神殿的七神女皆會做符合她們劍名的事,讚佩神女也不例外,自見面之後,無論他們做什麼,她的話語皆不乏誇讚,這也使得她將之誤認為是低眉順眼的侍者。

      「林公子果然聰慧機敏,難怪時姐姐會這般看重。」讚佩神女笑著說。

      七神女皆是境界頂尖之人,但與時以嬈撲面而來的凜冽鋒芒不同,讚佩神女像是一陣風,一陣被黑袍鎖住旳風,溫順低徊,語調平柔。

      「嗯,愚者千慮必有一得,你要再接再厲。」慕師靖也說。

      林守溪笑了笑,也不和她去爭辯,他不由想起了七星寶盒的事,心中猶有疑惑,「寶盒的事也是試煉之一嗎?」

      「從讓你們於惡泉大牢合力戰龍,至古殿種種考驗皆是我的手筆,但七星寶盒不是,它的確是我私人的請求。」讚佩神女回答。

      「那你姐姐是……」

      「她是上一代讚佩神女大人,也是我親姐姐,她性情溫和,曾是七神女中最受世人愛戴的,可百年前的海窟斬魔中,一場詭異的海嘯突如其來,姐姐雖倖存下來,仙眸卻碎了,她也因此墮了道心,整日說些奇怪的話語,至今未能康復。」讚佩神女低著頭,遺憾地說。

      「她說些什麼奇怪的話呢?」慕師靖問。

      「姐姐說……」

      讚佩神女腳步微頓,猶豫之後才緩緩開口,「姐姐說她總會夢見自己在一片乾涸的湖床里行走,一條七首長蛇在她身邊游曳,而她眺望天空時,能看到截然不同的滿天星斗,其中有一顆星星是蔚藍色的,它與眾不同,能讓人看很久很久。」

      「蔚藍色的星星?」

      林守溪輕輕搖頭,覺得這只是墮境後的精神幻覺,年幼的時候他曾根據古書中的記載製作過觀察星星的器物,所以他自幼對修行的幻想是長生,而非飛升,因為他認為宇宙是荒涼的,飛升是無趣的。而彼時他遍觀星空,也從未見過蔚藍色的星。

      「是啊。」讚佩神女無奈地說:「能讓姐姐恢復如初,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慕師靖嗯了一聲,她看著足下深藍色的波瀾,突發奇想,若從外面看這個世界,會是怎麼樣的呢?嗯……應是一片衰敗腐朽的吧。

      說來奇怪,這位讚佩神女動作矜持,言語溫和,卻偏偏又生了一張魅惑眾生的臉。

      走過長長的風廊,來到了另一座殿裡,殿由八面鏡面般的琉璃鑄成,極高,上未設頂。

      「我們何時才能離開?」慕師靖問。

      「等試煉的結果出來,若一切無恙,兩位自可離開。」讚佩神女說,「在此之前,還要請兩位在神殿暫住了。」

      如林守溪猜測的那樣,她的方法確實是由物推演出人。

      就像是推門進入一間房間,房間是空的,但人們可以通過種種物品的痕跡推演出一個完整的人,這並非不可做到之事,更何況神女有其獨特的法術。

      林守溪很好奇,為何她們不直接使用搜魂之類的術法,那不應該更直接更有效麼,難道說這是身為名門正派的底線?

      想到這裡,林守溪意識到,自己多多少少有些邪道的思想了。

      林守溪本以為慕師靖會因為他們又要多住兩日而抱怨,並對他進行鄙夷,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立在巨大的琉璃明鏡前,眺望聖壤殿的深藍湖水,陽光打上了她的黑裙,無法穿透,只將她的天鵝頸照得格外耀眼。

      這些神殿建築群在地下,也在水上,聖壤殿的修士們憧憬著澄澈的水,認為是水鎮壓了泥壤間的污穢,還為水立了神像,神像就在皇帝像的不遠處,從這裡望去可以看到一襲水綠色的長裙,宛若洛神凌波,飄然欲仙。

      慕師靖很喜歡這裡的水,她褪去尖頭小鞋,雙指勾著放在一邊,足尖撩著深藍的水面,宛如白浪中的一朵。

      接下來的兩天,兩人竟難得地和諧了起來,時光像是倒回到了蒼碧之王的龍宮裡,他們開始一同修煉,探討法術,但因為身處異地,他們對於河圖與洛書默契地閉口不談。

      「你這煉鼎之術怎麼練得這般差呀。」慕師靖偶爾也會挖苦兩句。

      「我不覺得很差。」林守溪反駁道:「我現在已經可以煉製十餘種不同的丹藥,可療養內傷,恢復真氣,癒合血肉,驅寒辟蟲,對敵之時還……」

      「那你的鼎火為何還是紅色?」慕師靖打斷了他的話。

      如數家珍的林守溪陷入了沉默。

      鼎火赤火為最差,蒼白之焰為最佳,鼎火越好,所煉丹藥的品質也就越高,事實上,自他邁入渾金境後,內鼎的丹藥對他的滋補效果已微乎其微,他必須提升鼎火的品質,否則這口辛苦煉化的內鼎幾乎全然無用。

      他原本以為,與小禾相逢之後,鼎火的煉製能有進展,可預言又令他騎虎難下。

      過去住在黑崖的時候,他聽師兄師姐說趣事,說是許多女子宗門,都會在眉心或臂上點一點硃砂,作為清白的證明,他原本覺得這種行徑很是迂腐荒唐,現在他才驚覺,這赤色的鼎火似乎就是他清白的硃砂,若哪天變了顏色,小禾的鐵拳恐怕就要從天而降了。

      「我怕我走得太快,你追趕不上。」林守溪淡淡道。

      慕師靖笑了起來,眸光清媚如絲,道:「虧你也忍得住……對了,你就這麼相信小禾的預言?這丫頭可也古靈精怪得很。」

      「她騙我做什麼?」林守溪反問,「你當她是你?」

      慕師靖聽了,也不生氣,只是意味深長地笑著,覺得自己屬於好言難勸偽君子。她想了想,又問:「你這修行之路何其漫長,難道就抓著一隻小禾薅嗎?」

      「不然?」林守溪反問。

      「我看這聖壤殿的七位神女都很不錯,應該能助你大道登頂,林公子意下如何?」慕師靖眨了眨眼。

      「你這般想我死?」林守溪冷冷地瞥著她,笑道:「你不會盼著我死,然後想獨占我家小禾吧?」

      「哪有,我覺得神女大人們都挺好說話的呀,尤其是這位讚佩神女,你暢所欲言即可,反正她都是誇獎。」慕師靖說。

      林守溪不想理她了,以七神女煉鼎是何等的天方夜譚,這可不是三花貓筆下的誅神錄……誅神錄里那位主角倒是瀟灑,真正做到了見好就收,天地間有名有姓的神女仙子幾乎一攬無遺。

      他的人生可不是三花貓筆下的故事……也不知那隻話多的小貓現在身在何方,過得如何。

      林守溪看著身旁姿容冷艷的黑裙少女,不由想起了三花貓的某個承諾,心緒一動,當然,只是一動而已,他可不相信三花貓真的會寫那樣的東西,所以也沒有半分期待。

      見林守溪遲遲不回話,慕師靖終於圖窮匕見:「也對,修道者不能一步登天,需循序漸進,不如先從你師父練起吧。」

      林守溪心頭一突,「你什麼意思?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哦?你在緊張什麼?」慕師靖眯起眼眸,湊得更近,仿佛要從他身上嗅出什麼秘密。

      讚佩神女忽至,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恭喜二位。」讚佩神女笑道。

      試煉結果很乾淨利落:他們不是人類的敵人。

      不知為何,慕師靖看了這句話,總覺得怪怪的,因為它既將她與林守溪強硬地歸為一類,也沒有明確地標明他們是人,只說不是敵人。

      「我們是人類的好朋友?」慕師靖換了個角度理解。

      林守溪看了她一眼,神色古怪。

      讚佩神女沒有為他們解釋更多,只說稍後會親自為他們準備車馬船隻,送他們回鄉。

      在離開之前,慕師靖想再見時以嬈一面,讚佩神女領著他們去了漠視神女殿。

      漠視神女殿燈火幽幽,滿殿儘是猙獰神像,上有金剛怒目驅馳雷電,下有古龍伏地額角崢嶸,它們層層疊疊,如一張真正的神鬼圖卷,惡魔環伺之間,時以嬈坐在蓮池深處,紅裙照水,肌膚如乳,美得如同虛幻。

      她睜開眼眸,眼眸中一片清寒,神女赤足點水,於層層漣漪間凌波而來,只是恭喜了他們一句,未寒暄更多,仿佛她的情感在妖煞塔時已經用盡,如今坐在殿中的,又是冷漠無情的神女了。

      與時以嬈告別之後,他們本該離去,慕師靖見到了殿側種植的諸多花卉,心中喜愛,自告奮勇地去幫時姐姐澆花,奼紫嫣紅開遍的奇珍異蕊之間,慕師靖與小禾贈送的蘿蔔格外醒目,它們抖索著綠葉,在名貴的花朵間不卑不亢地生長著。

      慕師靖澆花時刻意避開了小禾的紅蘿蔔。

      聖壤殿的車馬已經備好,可離了漠視神殿,卻遲遲不見讚佩神女現身,等了許久之後,這位黑袍紅髮的神女才終於出現。

      「我送二位離開。」神女說。

      慕師靖敏銳地察覺到,神女的微笑變得沉重了些,不復往日的淡雅魅惑,她忍不住多問了一句:「剛剛是出什麼事了嗎?」

      「慕姑娘真是慧眼如炬。」讚佩神女誇讚了一句,道:「剛剛確實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什麼事?」慕師靖追問。

      「鬼獄刺失竊了。」讚佩神女說。

      ……

      楚映嬋拉著小禾的手,將她帶回了房間。

      小禾將彩幻羽的事告訴了她,楚映嬋聽了很是驚訝,對這可以騙過仙人的翎羽嘖嘖稱奇。

      「小禾真厲害。」楚映嬋沒有半點責怪她捉弄的意思,反而笑著誇獎了她。

      小禾覺得楚楚姐姐胸懷寬廣是有道理的,過去她還嫉妒過,如今只剩心悅誠服了,尤其是送玉佩的時候,小禾只覺得心尖都微微化開了。

      楚映嬋可半點沒有表面上那般輕鬆,若非她仙體清冷無垢,此刻想來已是一身冷汗,幸好她足夠自矜,沒有露出太多的破綻,否則她真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小禾想將這玉佩還給她,楚映嬋堅持不要,只說送出的禮焉能拿回,小禾只得收下,系在腰間當成飾品。

      「小禾這法寶真是神奇,我這個當師父的竟也半點破綻沒能看出。」楚映嬋心有餘悸地讚嘆。

      「當然,這可是小禾的傳家寶。」

      小禾點了點頭,開始給楚映嬋演示起了它的神奇,她先後變成了慕師靖、時以嬈甚至師尊的模樣,各個神女的儀容姿態皆惟妙惟肖,仿佛本人親至。

      這令得楚映嬋更加心驚,尤其是變化到師尊之時,楚映嬋看著師尊一襲白裘高挑修長的身影,忍不住道:「幸好小禾沒有以這樣的姿態見我,否則我真要任你欺負了。」

      「幸好?幸好什麼呀,日子還很長,楚姐姐哪怕知道了彩幻羽的存在,恐怕也無法保證次次都能分清吧。」小禾變著師尊模樣,雙手負後,隱有淵渟岳峙的宗師風采。

      倒確實是這個道理……

      楚映嬋卻也不懼,手指撫摸上戒尺,笑道:「正好,過去我總被師尊欺負,有怨無處出,現在倒可以從你這假師尊那討回來。」

      「你……你要做什麼?」小禾神色一凜。

      「你說呢?」楚映嬋反問。

      她看著這位白裙仙子,又憐又惱,恨不得解開封印好好治她一頓……算了,也犯不著,等小禾也邁上仙人境之後,就讓她看一看什麼是真正的妖女。

      小禾一想到以後有機會將這對師徒一同收入閣中欺負,就感到了不少征服感。

      楚映嬋正柔柔地笑著,忽地想起了什麼,問:「你有用這個法寶捉弄過林守溪麼?」

      「嗯……在妖煞塔的那幾天,我倒是有想過要騙他,譬如扮成你的模樣欺負他。」小禾誠實道。

      楚映嬋心頭一顫,臉上微笑卻絲毫不變,「為何不試試呢,我覺得還蠻有趣的。」

      「他天生就有看破我真顏的能力,試了也是自討沒趣。」小禾說。

      「這樣啊……」

      楚映嬋點點頭,心下卻是疑惑,這般重要的能力,她為何從沒聽林守溪說過?

      「那我徒兒還是挺倒霉的。」楚映嬋惋惜地說。

      「嗯?為何這麼說?」小禾好奇地問。

      「若他沒有這個能力,有了小禾,豈不是也就坐擁天下美人了?如今反倒累贅。」楚映嬋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

      「楚楚,你……」

      小禾恍然大悟,瓷白的面頰上紅雲泛起,她緊咬薄唇,惱道:「這也太便宜他了,我才不會和他玩這種無聊的遊戲呢。」

      「萬一你夫君喜歡呢?」因為是閨房之中,仙子說起私房話來也沒太多顧忌。

      「他要是敢喜歡,小禾就家法伺候。」

      小禾雙手叉腰,氣勢凌人,卻是越說越羞,她看著楚映嬋淡雅的面容,想起了方才她褪去青氅後舒展身子的場景,終於領悟了什麼,蓋棺定論道:「楚楚真是個外冷內媚的壞仙子啊,我將夫君交給你,實在難以放心。」

      「小禾何故冤我?」楚映嬋無辜地問。

      小禾實在受不了她這樣的神情了,她撲了上去,立志要好好調教這位仙子,讓她走上正軌,閨房內,兩位絕色少女的追打嬌哼聲復又響起。

      白祝還在漫山遍野地尋找慕姐姐時,武宴弟子的選拔開始了。

      小禾變回了林守溪的模樣,在兩人確認過沒有破綻後,楚映嬋陪著小禾一同上山。

      上山的路上,楚映嬋還不忘囑咐:「武宴可不是弟子之間的小打小鬧,能為先輩敬酒送行是榮耀,年輕一輩的強者皆不會留力,其中甚至有境界不輸小禾者,你千萬要小心。」

      「放心好了,就是門主親自下場,小禾也一樣揍回去。」小禾自信地說。

      「對了,你也別太意氣用事了。」楚映嬋又道:「屆時參加武會的,都是真正的高人,你若不慎拔得頭籌,決計騙不過他們的眼睛。」

      「嗯,我心裡有數。」小禾早就考慮過了這些問題,她保證道:「放心,小禾是很沉著冷靜的,絕不會奪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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