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書架到辦公桌，從地板到吊燈，從盆栽到筆架，這座辦公室內，凡是可以落腳的地方，都被烏鴉所填據。
還有更多隻，實在是沒地方可以下來，就只能在那裡盤旋來盤旋去，翅膀拍打所形成的音浪，在打開門的那一剎那，如同潮水宣泄傾軋。
每一隻烏鴉，意味着一位神官的主動報名。
在首席主教說得很清楚，志願者幾乎沒有生還可能的前提下，他的辦公室裡，收穫了滿滿的報名烏鴉。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伯恩首席主教張開雙臂，發出了爽朗的笑聲。
曾經的他，生活於黑暗，他的家族佈局，讓帕米雷思教“騰籠換鳥”，徹底成爲秩序的附庸。
這是一段漫長又痛苦的歲月，而支撐着他一直在黑暗中漫步行走的，就是眼前這些雖然未曾“召集”，卻註定會出現且數量衆多的“嘰嘰喳喳”。
伯恩緩緩回頭，看着卡倫，說道：
“有些人，看見教內的一件負面事件，就會激動，就會亢奮，會揮舞着雙手，大喊大叫着認爲，整個神教都是黑暗的。
他們的腦子，甚至沒有他們下面那兩顆核桃來得大。
一隻手的遮蔽，就能讓他們誤以爲看見的是這世上的全部。
他們是沒辦法看到全局的，所以他們容易悲觀，他們容易憤懣，他們容易極端，他們容易消極。
卡倫，我敢說，我是神教內所見過黑暗面最多的人，我自己親手處理的那些黑暗，更是多得數不過來。
但我從未絕望過，也沒有消沉過；
雖然，偶爾啊，會有那麼一點點寂寞。
但是，我從未感到過孤單。
自這個紀元以來，我秩序神教從一步步抗爭中崛起，贏得和光明的鬥爭，並且在這一千年來發展爲世間第一神教。
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證明有很多很多個像我一樣的人，平時可能不說話，可能不發聲，在自己的崗位上，去默默地奉獻和支持。
如果這個神教都是你所遇到的那些骯髒神官，是不可能走到今天的，是吧？
畢竟，這是一個能擁有第一騎士團的神教，一個能讓人即使是死後也願意繼續爲它的事業而奉獻的神教啊。
我不認識他們，他們也大概不認識我，但事實，告訴了我們彼此的真實存在，我，我們，永遠不會獨行。”
卡倫沒有說話，毫不遮掩地說，他也是被眼前的場面給震撼到了。
他見過齊赫的貪婪，他見過那頓家的骯髒，是的，負面的污點，確實是能更容易吸引人的注意，讓你的目光聚焦，卻忽略了，其實，秩序神教內部，有很多的帕瓦羅。
“啪啪啪！”
伯恩拍了拍手，所有黑烏鴉全部化作了一張張黑色的術法紙，整齊地堆疊到辦公桌上，壘得很高，那是名單。
卡倫轉身，關閉了辦公室門。
“卡倫啊，沒有冰塊了，但是有涼茶，介意麼？”
“不介意。”
二人面對面坐在沙發上，卡倫拿起那杯涼茶，喝了一口，微微皺眉，不僅涼了居然還帶着點淡淡的腥味，也不知道首席主教到底喝的是哪種奇怪茶葉。
伯恩開口道：“有件神聖的事，可以交給你來定。”
“您不會是想讓我來挑選志願者吧？”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您不會覺得這太殘忍了麼？”
“殘忍麼？”伯恩搖了搖頭，“你必須要經歷這一階段的，卡倫，而且，我並不覺得你無法承受這一點殘忍。”
卡倫搖了搖頭，但也沒直接說出拒絕的話，正如自己和伯恩聯手提前施壓加斯波爾讓她遵守規則一樣，他自己和伯恩的相處，也是有規則需要遵守的。
伯恩則繼續道：“很多時候，我們都希望自己可以活得純粹一點，可現實往往不會給予你這種待遇，所以，有些事，就必須得有人來做，哪怕看起來，會髒了自己的手，引起內心道德上的不安。大家都想當祭祀活動中，羽毛神聖不染塵埃的仙蒂，可祭臺，總得有人拿着掃帚和抹布去清理，我們，就是這樣的人。”
“我明白。”
“那邊的計劃是20個人，名單最好在明天天亮前就擇定出來，要開展快速培訓的。
因爲我們要告訴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及這件事如果得不到及時處理會產生怎樣的後果，至於危險性和就算活着出來被污染後生不如死的苟活結局，我們也都要明明白白地對他們講清楚。”
卡倫點了點頭，道：“這是應該的。”
“是啊，我們秩序神教和其他神教最大的不同點在於，我們的教義從不會宣傳什麼深淵、天堂、月亮懷抱、永恆歸宿等等這種信徒死後可以去往的溫暖家鄉；也不會宣揚什麼來世的幸福和贖罪的程度，更不會有秩序之神張開雙臂迎接你靈魂安息的描述……
我們只會告訴信徒，生命，就是這一次，人，只有這一生，就算是那些進入第一騎士團的人，他們也很清楚，自己已經死了。
我們反對輪迴，我們鄙夷深淵，我們不屑月光，因爲我們秩序信徒的目光，只有腳下。
所以啊，秩序的真正偉大就在於，它不會給你虛假的夢鄉，去哄騙你去做所謂的犧牲。我們會告訴你，犧牲的目的是什麼，同時號召你，用自己這僅有一次的人生去爲秩序的維護，做出貢獻。”
卡倫端起不太好喝的涼茶，又喝了一口，說道：“我只是覺得，在這種氛圍下去探討什麼犧牲的偉大，情感上有些不太通順。”
卡倫心底，對這件事的發生，還是介意的。
他現在其實有些後悔，早知道自己不干預，實驗也會失敗，那麼他那天就不用猶豫了，直接和尼奧一起聯手破局，救下路德，或者給路德安一個“心臟病突發”這類的自然結束方式；
反正不管怎樣，結局應該也不會比現在更壞了。
“是啊，別人搞出來的破事，卻得我們派人以生命爲代價去善後，這確實讓人感到很不爽利。
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
就算是要追責，那也是以後的事，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拿出勇氣和擔當，先把面前的危險徹底解決。
說到底，還是要先做事。
我知道，你覺得那幫人的做法違背了秩序教義，而我覺得那幫人行爲雖然混蛋，但卻能稍加理解，這件事現在是失敗了，可如果成功了呢？
尤其是在諸神歸來的預言背景下，我們秩序神教作爲現如今的第一神教，所面臨的變局壓力，其實也是最大的，現在如果能掌握到神祇的力量，那對未來也是一種極大的幫助。
唉……
總之，這世上的事又不是兒童讀物，正義與邪惡，對與錯，從來都不是那麼好區分的，甚至，它本就是‘活’的，它自己會在對與錯的那條線上反覆橫跳。
只能，先不管它了，對吧？”
“對。”
“人選，你自己快點定好吧。”
“嗯。”
伯恩按了一下桌鈴，侍從官端來了晚餐，卡倫面前也擺着一份。
“沒你家裡的菜餚好吃，湊合填飽肚子。”
“好的。”
卡倫就在辦公室裡，和伯恩一起用了一頓簡單的晚餐……或者叫夜宵。
然後，兩個人一起離開了辦公室，一同走進電梯，卻在不同樓層分開。
伯恩還需要繼續參加後續會議，卡倫這裡則是德隆來了，要帶他去見皮洛。
接到德隆時，可以清晰看見老爺子臉上的疲憊，不過他手裡拿着一個保溫桶，對卡倫笑道：“我夫人給我包的餛飩，一起吃？”
“您夫人親自送來的？”
“嗯，剛剛她在教務大樓下面等我。”
卡倫沒有說自己剛用過餐，而是微笑點頭：“好的。”
敲門，一箇中年男子打開門，他看着卡倫，說道：“我是涅巴斯，你是卡倫吧，我老師經常提起你，他說你的天賦比我強很多。”
卡倫注意到對方身上穿着的神袍圖案細節，是一個暗紅色的集合體，這意味着對方在丁格大區的職位至少也是位部門主任，在層級上，是和現如今是大區主教的德隆平級的。
當然了，能成爲這起事件專家組的一員，肯定不會是普通角色。
只不過對方的態度很清晰，故意省略掉雙方的職位，有點像是學長見學弟，或者叫……師兄見師父新收的關門弟子。
“您好，我一直感激能得到皮洛老師的指點。”
“以後我們可以多交流，你要是來丁格大區可以直接找我，我帶你去認識更多圈子裡的朋友。”
這就是屬於客氣話了。
卡倫知道自己的名聲很響亮，但絕不討喜，這位“學長”肯定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真要存心和自己搞關係拉自己入圈的話，先前哪裡去了？
無非就是現在皮洛本人就在辦公室裡，他得表演一下給他自己的老師看罷了。
“好的，我很榮幸。”
後面的德隆看見卡倫的其他陣法老師，心裡微微有些不舒服，但轉念一想，自己又不是卡倫的老師，是卡倫的親外公。
嗯，這點醋味馬上就消散掉了。
涅巴斯和卡倫打過招呼後，馬上和德隆互相見禮。
等大家進來時，纔看見皮洛本人正很沒形象地坐在辦公桌上嘴裡抽着菸斗，他面前的沙發上坐着七個人。
兩個原理神教的，五個秩序神教的，秩序神教裡有一對年輕男女。
皮洛問道：“德隆.古曼？”
“拜見大人。”德隆向皮洛行禮。
“別別別，我現在退休了，按理說我應該給你行禮。”皮洛打斷了德隆的行禮，“坐吧，一起討論事兒。”
說着，皮洛又磕了磕菸斗，重新佈置菸絲。
涅巴斯拿出火機，準備幫老師點菸。
皮洛避開了，而是看向卡倫。
卡倫走了過來，目光掃過辦公桌，拿起放在那裡的一盒火柴，“咔嚓”一聲點燃。
皮洛將菸斗湊過去，美滋滋地吸了一口，吐出煙霧時還發出了陶醉的嘆息。
見到這一幕的涅巴斯只能露出苦笑。
做父母的對待自己孩子尚且不能一視同仁，就別說做老師的了，而且做父母的多少會有些顧忌，但做老師的，往往能偏心得很離譜。
皮洛對卡倫問道：“上次給你的筆記，你看了多少了？”
“都看完了。”卡倫如實回答。
皮洛又問道：“看懂了多少？”
“都看完了。”
“呵，你這小子。”皮洛又嘬了一口菸斗，“還是得下點精力的。”
“您教導的是，老師。”
對卡倫的態度，皮洛很滿意，當然，他也聽出來了卡倫“都看完了”的深意。
自己給了他那麼厚的筆記，這麼短時間內能都“看完了”，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可以繼續了麼，皮洛？”
身穿秩序神袍的老者有些不滿地對皮洛問道。
皮洛用菸斗指着他，對卡倫說道：“卡倫啊，這是何塞思.波恩，這次實驗項目的組織者之一。”
何塞思皺眉道：“不用浪費時間做介紹了吧？”
皮洛聳了聳肩，說道：“何塞思，你注意一下自己的態度，你們在約克城大區做這種實驗現在搞出來了這麼大的一個麻煩，現在人大區秩序之鞭的部長就站在你面前，你態度要是再不好一點的話，小心我這個學生直接揍你。”
“你……”
“你什麼你？卡倫，約克城大區執法部部長，你應該看報紙的吧，哈哈，我這個學生脾氣可不好，他可真能做出揍你的事，反正你也退休了，沒有明面上的職位，他揍你都不算以下犯上。”
卡倫看向何塞思，目光微冷。
這時，何塞思身邊的年輕女孩站起身，對卡倫道：“請你注意一下你的態度。”
卡倫聽到這話，主動向她走了過去。
何塞思伸手，壓住了自己女學生的肩膀：“馬琳娜，坐下。”
“是，老師。”
何塞思對卡倫說道：“我們所犯的錯誤，後續神教會追究我們的責任，我們還是先應付眼前的棘手局面再說，可以麼？”
卡倫不置可否，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德隆打開了保溫桶，從裡面拿出叉子給卡倫，卡倫接過叉子，和外公一起吃起來外婆做的幹拌餛飩。
何塞思看向德隆，說道：“可以邊吃邊講述前線的情況麼？”
“好的。”德隆老爺子也沒絲毫怯場，真就邊吃邊講述，到底是能娶到外婆的人，這麼多年家裡的“風風雨雨”，也歷練出來了。
等德隆講完後，皮洛等人開始進行商討，總共兩個方案，一個是裡面的神器被成功取出來後該以什麼組合的方式對地洞進行封印，一個是裡面的神器沒有被成功取出來的話，該如何採取長期相持的手段。
卡倫是插不上話的，他在吃了餛飩後，就坐在那裡默默地聽着。
其實，這些探討對卡倫來說，意義並不是很大，因爲都是需要靠團隊實施的大型陣法，還需要用到大量珍貴的陣法材料。
個人技術層面不高，難度在團體上。
等討論結束之後，皮洛領着何塞思、德隆等其他人，要去換一個大一點的會議廳與其他方面討論下一步的方案。
原本的臨時辦公室沙發上，就只剩下卡倫和那個馬琳娜以及另一個年輕男性。
卡倫也懶得搭理他們，默默地收拾起保溫桶。
“你一直都冷着一張臉，你就不會收斂一點麼？”馬霖娜問道。
卡倫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沒說話。
旁邊的男性說道：“我叫奎託，奎託.阿爾.丁克斯，很高興認識你，卡倫部長。”
“你好。”
“我的妹妹很喜歡你，雖然她還在教會大學唸書，但她房間牆壁上，可貼了不少你的剪報。”
“謝謝。”
卡倫提着保溫桶站起身，他準備離開了。
馬琳娜也站起身，對卡倫說道：“我們的過錯只是在於實驗失敗了而已！”
卡倫看着她，說道：“如果不是指望着你們能幫一點忙解決眼前的問題，我現在肯定會叫人把你和你的老師都抓進秩序之鞭的監獄。”
“你在嚇唬誰！”
奎託舉起手，說道：“馬琳娜，我相信我們的部長大人肯定能做出來這樣的事，他不是在嚇唬你，用我妹妹的話來說，這就是屬於卡倫部長的魅力。”
馬琳娜往前走了幾步，幾乎要貼到卡倫的身上，說道：
“我們實驗失敗的後果，我們自己會來彌補，我擅長陣法，奎託擅長聖器運轉，我和他，已經被選派要進入地洞去取出神器和聖器了，另外兩個人手由原理神教那邊出。
所以，請收起你的情緒，因爲我們正在用生命去彌補！”
說着，馬琳娜用手指指向了卡倫。
“哎呀！”
馬琳娜發出一聲慘叫，她的手指被卡倫攥住，向下扭動，劇烈的疼痛讓她整個人側了過來，彎下了腰。
隨即，馬琳娜身上出現了靈性力量波動，但卡倫身上則傳來更爲劇烈的波動。
意思就是，你要繼續動手，那我就毫不客氣地使勁揍你。
馬琳娜最終取消了反擊的打算，而是執拗地喊道：“放開我！”
“我不知道你的老師是怎麼教你規矩的，我只想告訴你，做錯了事自己去彌補，這是連幼兒園的孩童都明白的道理，所以，你沒有資格在這裡讓人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奎託忙勸架道：“卡倫部長，別弄斷她手指，她還要在地洞裡破除陣法的。”
卡倫鬆開了手，說道：“如果你死在地洞裡，不會有人覺得可惜，你本就應該死在那裡，你的老師也應該是。”
“你敢侮辱我的老師，你……啊！”
卡倫再度發力，馬琳娜發出一聲慘叫，這次她不僅覺得是手指，更是連一條胳膊都像是要被拆卸下來一樣。
“你知道我們大區要選拔出20個人，去輔助你們完成這次任務麼，你知道他們中能有幾個人可以活着出來？”
馬琳娜不說話了。
卡倫又一次鬆開了手，提起保溫桶走出了這間辦公室。
奎託上前檢查馬琳娜的情況，關心道：“你沒事吧，你幹嘛要惹那個瘋子呢，他以前的那些事蹟你沒聽說過？”
“我就是看不慣他的眼神。”
“他這麼看你，也沒錯。”
“可我們也沒錯，這項實驗，本身就沒有錯！”
“好的好的，沒錯，沒錯，我想，幾天後，我們如果還能從地洞裡活着出來，到時候我們可以一邊忍受着污染的痛苦一邊繼續討論對與錯的問題。”
馬琳娜瞥了奎託一眼，問道：“你怕了？”
“我他媽不想死啊，幹！”奎託忽然怒吼道，“我原本繼續跟隨老師學習幾年，就能去神殿進修，最終是有機會做到神器神殿的侍者的，現在呢，我不覺得我能活着出來，或者，僥倖活着出來了彙報完任務後，我大概就會自殺。”
“那你可以和你老師提啊，說你不想進去。”
“怎麼提？誰叫我老師和你老師一起參與了這個項目呢，做學生的不進去，難道讓老師先進去麼？再說了，我們如果失敗了，不就得由他們再進去麼？”
奎託攥緊拳頭，揮舞了兩下，忽然又笑了，
說道：
“再說了，我是一個秩序信徒，有些事，就算和我沒關係，我也得去做，更別說，它還跟我有關係了。所以，剛剛卡倫部長說得對。”
“什麼？”
“你身爲秩序，去那個地方，有什麼好了不起的。”
……
卡倫沒有回辦公室，而是徑直來到了教務大樓樓下，走進了建築物前面的花圃裡，找了張長椅，坐下來，掏出一根菸。
這時，原本放在身邊的保溫桶被人提起，正是自己的外婆唐麗夫人。
“外婆，你還沒走啊。”
“怎麼，你不就是知道我沒走所以才特意提着保溫桶下來的麼？”
卡倫默默地點燃了煙。
“你外公呢，還在開會？”
“嗯。”
“事情，我聽你外公說了，因爲涉及了你。”
“和我又沒有什麼關係。”
“卡倫，你可別給我頭腦發熱，總之，你不準去，讓別人去！”
“我從沒說過我要去，您和外公是怎麼回事？”
“想想你的父母，卡倫，神性污染……真的不要觸碰。”
卡倫緩緩吐出一口煙，目光有些迷離。
“你現在不就是正在猶豫要不要去麼？”
“我沒有，外婆。”
“答應外婆，你不會去。”
“好的，外婆，我答應你，我怎麼可能會去呢，我的位置這麼高，而且也輪不到我去，報名要去的人多得很呢，連教務大樓一樓窗口內的櫃員神僕都報名了。”
唐麗夫人提着保溫桶，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個話。
良久，她只能關心地問道：
“卡倫，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只是我想自己一個人坐一會兒，外婆，不好意思。”
“我明白，你們是要做事情的人，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我繼續給你外公送飯，也給你帶一份。”
“謝謝外婆。”
唐麗夫人離開了。
卡倫後背靠在長椅上，面朝天空，雙手撐開，抖動着菸灰。
其實，卡倫很清楚，自己對污染的抵抗力，是極高的，在不考慮其他防護措施的前提下，整個教務大樓，應該沒有誰能比自己更能防污染了。
但那不是一般的污染，是神性污染，還有裡面的情況未知，肯定還有除污染以外的其他危險。
自己進去，倖存率會比其他人高，但也不會高太多。
“唉……”
卡倫丟掉了菸頭，低下頭。
遠處臺階上，維克站在那裡，看着坐在花圃中的自家部長。
伯恩的身影出現在維克身側，伸了個懶腰：“媽的，這會看樣子得開到天亮。”
“首席大人。”維克馬上向伯恩行禮。
“我出來透透氣，你在幹嘛呢，哦，在看你的部長？”
“是的，我感覺部長在遲疑。”
“遲疑？”伯恩聽到這個回答，忽然笑了，“看來，你真是不瞭解你的部長。”
“什麼？”這句話現在對維克的“殺傷力”有點過大，因爲他現在是卡倫的“信徒”，還好阿爾弗雷德先生不在這裡，否則他又要拉自己補思想政治課了。
“對了，名單整理好了麼？”
“還沒有，得等我們部長做最後圈定。”
“好吧，你記得幫我催一催，名單要快。”
“是，首席大人。”
伯恩又伸了個懶腰，同時身形自原地消失。
正當維克繼續爲那句“你不瞭解你的部長”而傷神時，沒察覺到，卡倫已經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發什麼呆？”
“啊，部長。”
“走，回辦公室幹活。”
“好的，部長。”
卡倫帶着維克回到了伯恩的辦公室，他自己直接坐上了首席主教的辦公椅，面前，是好幾堆很高的報名單。
“部長，我們現在可以挑選了麼？”維克問道。
卡倫沒有回答，而是拍了拍手，伴隨着靈性力量的牽引進入，這些術法紙張重新變回了烏鴉，開始在辦公室裡到處亂飛。
得虧這些烏鴉都是紙做的，要都是活的，估計留下的鳥屎都夠首席主教把他的辦公室重新粉刷一遍了。
卡倫伸手拿起放在首席主教辦公桌上的《秩序之光》，這幾乎是每個秩序神官辦公桌的標配。
秩序之鞭成員辦公桌上，還得再多配一本《秩序條例》。
“呵，居然是最新版的。”
堂堂首席主教，居然桌上擺着一本最新版的《秩序之光》，真的是一點身份感都沒有啊，越老版的刪改就越少，往往能看見更多真實的記錄。
不過，卡倫要找的不是什麼需要刪改的東西，而是在其中一頁那裡停了下來。
這裡正好記載的是秩序之神鎮壓神葬之地的事情。
神祇死亡後，軀體遺落，會成爲可怕的污染源，神葬之地，就是一處巨大的污染之地。
光明時代中，光明之神是選擇通過談判的方式，讓神葬之地得以安靜。
秩序時代，秩序之神拒絕談判，孤身一人進入那裡，踏平了神葬之地後，讓凱文，哦不，是讓拉涅達爾對其進行放逐。
在拉涅達爾的記憶畫面中，近乎無所不能的秩序之神從神葬之地出來時，身上明顯帶着傷。
卡倫：“嘿嘿。”
維克原本坐在秘書桌旁，看着四周羣鴉飛舞，然後聽到了自家部長忽然發出的笑聲，這讓他更感迷惑，同時，恐慌加劇。
“所以，外公外婆，也不是平白無故地瞎擔心，只是我自己有些後知後覺而已，我確實從未想過自己會去主動面對，但我的字典裡，也沒有逃避。”
卡倫指尖在那段文字記載上摩挲：
“你的事蹟，是其他人讚美膜拜的對象，可在我這裡，卻又成了下限。”
卡倫舉起手，“嬉鬧”夠了的烏鴉們重新落回，變成好幾疊高高壘起的報名單。
“維克。”
“在。”
“你過來進行篩選吧，從這裡選13個出來。”
“嗯？部長，不是應該選20個麼？”
“因爲我已經選好了7個人了，我把名字報給你，你現在先記錄一下。”
“哦，好的，部長，您說。”
“萊昂、菲洛米娜、穆裡、文圖拉、阿爾弗雷德……”
卡倫停頓了一下。
維克馬上一個激靈，一邊記錄一邊喊了出來，生怕漏掉：“維克！”
卡倫點了點頭，指尖在桌上輕輕敲了敲：
“卡倫。”
維克記錄好了，將名單遞給了卡倫。
另外，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意外，自己居然沒有絲毫的畏懼和惶恐，反而心裡踏實了，甚至，他還露出了笑容，開起了玩笑：
“部長，呵呵，要是真出個什麼意外，我們會不會團滅啊。”
“呵呵呵。”卡倫也笑了，“維克，你替現在不在的阿爾弗雷德記錄一下話，然後轉交給他。”
“是，部長。”
維克馬上拿出了一個小本子，是阿爾弗雷德隨身攜帶的同款。
卡倫站起身，將那份寫着7個人名字的名單，放在了身前厚厚的報名單上：
“我們啊，要站在他們前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