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我本尊的一條狗吧。”
永遠都不要懷疑強者的智慧,因爲智慧本就是衡量強者的重要指標之一。
當年那個踩着米爾斯女神腳印、行走在沙灘上的漁村少年,如果沒有驚人的智慧,也不可能最終走上成神的道路。
卡倫先前只是故意做出了幾個巧合鋪墊,刻意的味道已經很淡,自然感很是充分。
但在達爾領主這裡,他並未想當然地認爲眼前這個年輕人是和自己脾氣和經歷都相投的知己,而是馬上意識到,這倜年輕人,很可能和自己有關係。
因爲達爾領主清楚地知道,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他是神,漫長的生命給予他極爲恐怖的閱歷,長久站在高處又賦予了他難以想象的格局。
只是,當達爾領主說出這句話時,卡倫還是有些發懵。
達爾領主猜對了。
他已經抓住了事情的真實面貌,如同照鏡子一樣,幾乎絲毫不差,可…·就是反了。
是做狗了沒錯,但不是眼前這個年輕人做了狗,而是他的本尊,其實也就是他自己了。
但這種結論相反並不怪達爾領主,卡倫的出現本就是一個特例,現如今唯一能找到的對等特例,還是在《秩序之光》裡對秩序之神誕生的那些描寫。
再加上當時卡倫身邊還有一個特殊的爺爺,一個不想着去當神殿長老不願意去近距離侍奉神,只想着一邊叛逆一邊給自己孫子鋪路的爺爺。
即使如此,當初狄斯爲了對付特殊存在狀態下的拉涅達爾,也是毫無辦法,甚至還燒傷了自己的手,神畢竟是神,哪怕袍無比虛弱,但只要袍睜開了眼,那就很難用常理去衡量。
其實,就算是被擠出了自己改造好的身體,拉涅達爾距離當狗,還有很長很長的一段距離,甚至幾乎不可能。
怪就怪狄斯爲了捉住他,不惜在自己胸口和自己孫子胸口上都開了一個洞,也怪恰好狄斯有一個很多年的老朋友霍芬。
一陣捏揉搓摔,在拉涅達爾自己都沒反應過來時,它已經變得毛茸茸且會搖尾巴了。
“我本尊的狀態,現在怎麼樣了?”
好吧,既然達爾領主直接進入了下一個話題,卡倫也不可能主動去糾正他的錯誤,總不能直截了當地告訴他:
不,我不是你的狗,而你,確實是我的狗。
“它……”
卡倫抿了抿嘴脣,重新道:“您很好,但又很不好。”
“我的本尊沒有危險,日子過得還不錯?”
“是的。”
“但他現在很虛弱?”
“是的。”
“唉,這是應該的,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確實是很不錯了,只要還活着,也沒有危險,總能想辦法一點一點地恢復起來的。”
“是的,這是我正在做的事。”
“嗯,是他告訴你,輪迴之門內有我的,對麼?”
“是的。”
其實不是,凱文的意思是,卡倫得繞着這裡走,但當時凱文並未預料到,卡倫能洗掉身體上關於它的氣息。
“所以,你是特意過來找我,尋求我的庇護的?”
“是的。”
“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庇護你。”
“是的。”
“好的,那我們就於情於理下去,嗯,我會保護徐的。”
“謝謝您。”
“唉·”
達爾領主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呵欠,道:“其實,我現在的狀態和他所預想的,完全不一樣,他當初留下我這道精神印記,是爲了方便他往這裡運送垃圾。”
“嗯,我知道。”
“但長久的封印,以及一些特殊的因素,呵呵,我變得不一樣了,你能看出來麼?”
“可以。”
“哦,這你都能看出來?”
“是的,我能感覺到,您不是一個純粹的精神印記,您早就脫離了這個層次。”
“呵呵,是的,告訴我,從哪裡看出來的?”
“熾熱山谷裡,這麼安靜。”
“哈哈哈,因爲我餓了,瑞麗爾薩鬧出的動靜太大了,她剛甦醒時,我就被驚醒了,那個女人,就是個瘋子,包括她所創建的壁神教,在我看來,那個教會最適合的傳教點應該在瘋人院。”
“我也是這麼認爲的。”
從琳達到自己的丈人,卡倫深刻感知到他們的不正常。
“我和她有仇這件事,你知道麼?”
“知道。”
“哦,他連這事都告訴你了,也對,連米爾斯的事你也知道,他肯定很信任你。”
“是的。”
“你是孤兒麼?”
“不是,我剛剛只是想引起您的注意。”
“哦,這樣啊,那你的家族,是不是很厲害?”
“是。”
“你的家族,庇護了我的本尊?”
“是。”
“呵呵,不知道爲什麼,我有點不信,可能是因爲我們之間的對話太順暢了,你覺得呢?”
“交流順暢,不好麼?”
“不,不好,你知道交流順暢的根本原因是什麼麼?因爲你沒有跪下。”
卡倫現在還是站着的。
“需要跪下麼?”卡倫問道。
“你和他說話時,是不是也不用跪?”
“不用。”
“你不畏懼我,你一直在和我用平等的姿態對話,所以我們的交流才能這般順暢,甚至,我感覺你對我用敬稱‘您’,已經是你最大的讓步和妥協了。”
卡倫沉默了。
達爾領主繼續道:“你甚至不願意爲了把這件事快速定性好,假裝演一場戲,如果你跪下來表現得很服從性,那麼這件事就不會再有什麼餘波,更不可能有反轉。
但現在,
我開始懷疑我的本尊和你之間的關係了,呵呵,你剛剛騙了我,其實你不是他的狗?”
“我沒有欺騙您,因爲您提出‘狗’的這個話題時,我並沒有給出肯定的答覆。”
“嗯。”達爾領主點了點頭,“但建立不對稱信息和有意誤導基礎上的交流,是不可靠的。”
“可是您已經答應過我,會庇護我們。”
“是庇護你,而不是連帶他們一起。”
“有什麼區別麼?他們中的一大半,是我預定的未來發展班底。”
“卡倫,你不覺得你這樣和我說話,會有點可笑麼?”
卡倫搖了搖頭。
“或者說,你憑什麼認爲,以你和我本尊的關係,我就必須對你予取予求?就因爲他是我的本尊,而我,只是他的一道精神印記?”
“不,我沒有,如果我真的這麼認爲,那我在見到您的一開始,就會向您表露,我和您本尊之間的關係,而不用在這裡隱晦地鋪墊以及小心翼翼地影射。”
“哦?”
“因爲我一直很清楚地知道,您是您,他是他。”
“嘶·……”
聽到這句話,達爾領主的雙手,抑制不住地在顫抖,嘴角也在抽搐,這是一種舒服到極致卻拼命壓制的表現。
最終,達爾領主沒有忍住,他仰起頭:
“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像是個傻子。
等到笑完後,達爾領主一邊擦着眼淚一邊問道:“原來,先前的一切鋪墊,是落在這裡的,你的算計點,也是在這裡,但不得不說,你成功了,就因爲剛剛那句話,我很喜歡你,哪怕不看在本尊的面子上,
“還有我的同伴。”
“你的同伴,就得需要我和你之間來談了,你懂我意思麼?”
“您需要什麼?”
“我不知道。”達爾領主攤開了手,“不是騙你,也不是逗你,我也不知道我現在需要什麼。”
“這個很簡單。”
“簡單?”
“您可以先答應我的要求,然後等您想好需要什麼時,再來找我。”
“還能這樣?”
“可以的。”
“呵呵,好,但我現在需要確認一件事,那就是你的資格,是我要求你來向我證明,你明白麼?”
“可以。”
“你的家族。”
卡倫閉上眼,開始召喚自己體內的家族信仰,隨即,身着秩序神殿長老神袍的老者,出現在了卡倫身後。
很快,老者的身影又消散了。
卡倫重新睜開眼,看向達爾領主,問道:“可以了麼?”
“可以了。”達爾領主點了點頭,“不過不知道爲什麼,我對我的本尊現在依靠秩序神教內部勢力生存,一點都不覺得意外。雖然秩序之神鎮壓了他,但他卻不那麼恨秩序之神。”
“我也這麼覺得。”
“但我現在有一個問題。”達爾領主從書桌後面走出來,“就算可以欠着,但你這次出去後,應該不會再進輪迴之門了,所以理論上來說,你欠我的,永遠不可能再還給我。”
說着,達爾領主又擡起手,繼續道:“不要說什麼把欠我的還給我本尊這種話,正如你先前所說的,他是他,我是我。”
“您,不能出來麼?”
自己書房裡的那道精神印記,可是跟着自己搬家了。
“以前是可以的,現在,出不來了。”達爾領主攤開手掌,放在卡倫面前,對卡倫擡了擡下顎,“把你手掌貼過來。”
卡倫將自己手掌貼上去。
雙掌貼合的瞬間,卡倫感知到了溫度。
這不是單純地發熱溫度,因爲它帶着厚重感。
達爾領主盯着卡倫的眼睛,很認真地道:“接下來你說的話,如果能讓我滿意,我會附帶庇護你的那些同伴們。”
“我感知到了帶着溫度的厚重感,它來自過去、現在以及未來的堆疊,這不是一道精神印記所能擁有的東西,因爲精神印記只會停留在被分割烙印出來的那一刻。”
達爾領主怔怔地看着卡倫,良久,他點了點頭,道:“你讓我,很意外。”
“我的同伴?”
“不要這麼市儈。”
“好的,那我的同伴·…”
“我會庇護你們所有人。”
“謝謝您。”
“呵呵,凡是涉及到自己根本利益時,你原本的得體就不見了。”
“我覺得,大部分人都是這樣。”
“嗯,也對。”
達爾領主身前書架分開,露出了一扇門,示意卡倫跟自己進來。
等走進去後,卡倫發現裡面是一眼望不到邊的暗冰,最中央那塊區域,矗立着三座冰錐,中間最高最大,兩邊的比較矮小。
達爾領主走到那三塊冰錐前,拍了拍手。
中間那塊冰錐亮起,不過裡面是空的。
“您就是被封印在這裡?”
“是的,我就是被封印在這裡。”達爾領主又拍了拍手,兩側的冰錐也亮起,裡面竟然還有兩個拉涅達爾。
這兩個拉涅達爾是卡倫認知中拉涅達爾模樣,但他們不是實體。
而自己身邊的這位達爾領主,他是有實體的,應該是附身在了某個傀儡身上。
“當我醒來時,我第一感覺是飢餓,呵呵,我居然能感知到飢餓,這真神奇,然後等我左右搖頭看看時,我幾乎被嚇到了。
這兩個,是誰?
我很確定,當年本尊只留下我這一道精神印記,而這兩道,他們很虛弱,卻又真實存在。”
“他們,也能走出來了麼?”
“不,他們走不出來了,因爲他們只存在於這種絕對靜態之中,他們,一個是我過去,一個是我的未來,因爲他們的存在,纔給了我特殊的溫度,哦,還有你說的厚重。”
“這是因爲·…”
達爾領主再次好奇地看着卡倫,似乎很期待他接下來的話:“說出來,讓我看看,我的本尊到底對你開誠到了何種程度。”
“時間的力量。”
“我覺得,我應該再思慮一下你和我本尊之間的關係了,它竟然連這個都能告訴你。”
“是因爲秩序神教也在研究時間的力量,他們拿到了您本尊的一部分思維意識,而我曾恰好被選中作爲試驗品進入過裡面。它原本並沒有告訴我,是我接觸了這件事情後,它才很不情願地告知了我這些。”
“那你知道我的本尊爲什麼會研究時間的力量麼?”
【我不惜一切去追溯時間,只爲回到你下海的那天。】
“是爲了米爾斯女神。”
“是的,沒錯,你知道麼,當我甦醒後重新讀取自己的記憶時,我會覺得好神奇,我那個本尊居然真的是爲了一個女人走上的成神之路,而且還是爲了那個女人,竟然主動去觸碰連神都稱之爲禁忌的時間氵
最神奇是…·他居然真的摸索到了。”
“這是,成功了麼?”卡倫問道。
“這等於是你準備鍛造一把神器,然後,有一個人出生了。”
“這…”
“有一個人出生了,證明這世上有人,他可以生存下去,還能找到第二個異性,繁衍生子,然後人口變多,誕生出信仰和宗教,最後出現了神,神就能去學習如何鍛造神器了。
你懂這個意思麼?”
“有了,理論上的可能。”
“對,我的本尊做到了,在輪迴之門這個特殊環境下,他成功地讓他當年留下的一道精神印記,也就是我,擁有了過去和未來,從他那裡獨立了出來。
當我開始對我的記憶產生第二種解讀時,我就出現了自我,這比飢餓感更讓我震驚,因爲我不是分身,更不是傀儡,我只是一道精神印記。”
“是的,很讓人震驚,所以,您不能離開輪迴之門?”
“輪迴之門可以想象成是一道可以隔絕一切的巨大結界,我的過去和未來,就封存在這裡,無法移動,也不能移動,而我若是離開輪迴之門,等於是和我的過去和未來進行了切割。
我將變回那道純粹的精神印記·也就意味着現在的我,直接死亡。”
“我懂了,我會回去告訴他這件事的,他肯定會很激動。”
“但我不認爲他能有能力進到這裡見我,哪怕是當年的他,也只能靠幫輪迴之神跑腿倒垃圾的名義進入這裡偷偷做個實驗。”
“您知道這個紀元的事情麼?”
“我知道,一整個熾熱山谷,不是白吃的,我知道逭個紀元諸神不出,但瑞麗爾薩已經甦醒了,這,就是一個開始。”
“諸神,將會紛紛歸來麼?”
“逭也不好說,因爲瑞麗爾薩也有點特殊,她並不是完全意義上的歸來,但再殘破的開端,也無法抹去其象徵意義。
嗯?不對!”
達爾領主手託着下巴,思索道:“瑞麗爾薩其實還不是第一個歸來的,真要論的話,我的本尊歸來豈不是比她更早?”
“但他很虛弱。”卡倫提醒道。
“再虛弱的歸來他也是神,雖然他當初心裡只有女神完全沒有心思去弄什麼教會,但你無法否認,他是神。”
“是的,他是神。”
邪神也是神,就和異魔和神官一樣。聽話的異魔可以做神官,迷失的神官就是異魔。
“但又不封啊。”達爾領主皺起了眉,“不對,不對,我還是感覺不對。”
“哪裡不對了?”
“我還是覺得,諸神歸來的背景下,第一個歸來的,竟然是我的本尊,我覺得好奇怪,有種不真實感,就像是打仗破城後,第一個騎着戰馬衝進城裡的,應該是最英勇的將軍而不是軍隊裡的一個伙伕,你舅
“您這樣看待自己?”
“正因爲他是我的本尊,我纔會這樣覺得,其實我想說得更直白一點,那就是:我不配做這個紀元第一個歸來的神。
對了,我的本尊是怎麼歸來的?”
“一場神秘的超規格神降儀式。”
“誰主持的?”
“當秩序神教和其他神教的人感應到前往那裡時,那場神降儀式已經結束了。”
“既然我本尊現在在你家族那裡,那就意味着那場超規格神降儀式原本的召喚對象,並不是我的本尊,否則我的本尊肯定會和那個儀式主持者待在一起。”
“是的。”
“啪!”
達爾領主猛拍了一下手掌,興奮且激動地道:
“那就很有可能,那場超規格神降儀式真正召喚封象,纔是第一位歸來神!”
卡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