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卡倫心裡對家裡的那條金毛,是帶着些許愧疚的。

因爲它是這麼的乖,是這麼的懂事。

從最早阿爾弗雷德住院,凱文從公寓奔跑得爪子都流血了來到醫院送錢,到之後它和普洱一起給自己提供術法和各方面的指導。

一尊邪神,能做到這一地步,哪怕它是裝的,每次撫摸它的禿頭時,卡倫心裡依舊有些過意不去。

現在,

卡倫忽然覺得它活該當狗!

“拉涅達爾大人,偉大的存在真的沒想到,您居然能甦醒得比她更早。

當年您被鎮壓時,沉睡中的偉大存在感知到您神格氣息的徹底消失,爲此還曾在夢中笑過。

現在,偉大的存在在夢中將再一次露出笑顏,因爲甦醒的您,竟然又來到了她的面前。

而且,

您還這麼的弱小。”

你信麼,真正的拉涅達爾比現在的我,還要弱小無數倍。

但卡倫不願意在這方面去兜圈子,他直接道:“我不是拉涅達爾,你和你背後的偉大存在,認錯人了。”

“認錯人了?”琳達笑了起來,“大人,您用這種蹩腳的方式來企圖爲自己開脫,真的是太辱沒您的身份了,您怎麼說也是曾經高高在上的神祗,現在,怎麼無恥得像是一條狗?”

“他就是我的一條狗,我只不過是因爲我的身體·※”

卡倫打住了自己想要解釋的進程,因爲比起站在這裡和她解釋,自己明明還有更好的選擇。

環視四周,這棟屋子已經完全由皮亞傑的家變回了茵默萊斯家,這意味着自己已經掌握了形式上的主動權,我還要和你解釋什麼?

我直接破開這裡甦醒,再帶着自己手下隊員離開不就行了?

早點回到塔吉瑪村,早點到草甸子上待着,就算你壁神甦醒了,門外感知到這裡的變化,肯定會直接啓動傳送法陣接人,到時候自己就出去了,你有本事,也出來啊?

神固然是偉岸強大的,但絕對不要小覷那些正統教會的力量。

除非是顛峰時期的主神歸來,比如秩序、光明、輪迴、月之女神這種級別的,其他普通神,她不見得能真的一隻手鎮壓這個世界。

這就和同一級別的神官一樣,有些神官根本就不會打架,壁神作爲占卜神,她也屬於不會打架的一種。

自己那位丈人就不止一次地說過,他不擅長打架,但卡倫知道,貝德先生的境界絕對不低。

“您想離開這裡?”琳達察覺到了卡倫的意圖,“不可能的,這是在我的畫中。”

“但,這是在我的家裡。”

琳達擡起手,四周的陳設再度向皮亞傑家的環境轉變。

卡倫站在那裡沒動,但環境的變化瞬間變慢,雙方圍繞着這間客廳,開始進行爭奪。

所以,先前那種詭異的錯落,其實不是琳達出了問題,而是自己的本能在抗拒琳達的進入,很可笑的是,當時的自己居然還主動出手幫助琳達穩住了局面。

這等於是自己幫敵人來打自己了,真是夠蠢的。

但這個蠢又是無法避免的,當一切沾上“神”時,都將無法再用經驗和常理去度量,再者,新鮮的事,總得需要一個適應過程。

卡倫舉起手,一條秩序鎖鏈延展到停屍臺上的那口黑色棺材下方,隨即,棺材立起,向着琳達罩了過來。

琳達雙手置於身前,開始吟誦:

“至高偉大的您,爲世間記錄着真正的歷史,剔除不該存在的虛假,留下最純粹的真實※※”

一道水韻從琳達身上盪漾開去,那口棺材瞬間被彈飛。

琳達目光投向卡倫,吟誦聲之下,卡倫發現自己的衣服,不,確切地說,連自己的皮膚都開始變色,像是顏料融了。

當卡倫準備擡起腳時,發現自己的雙腳竟然已經和地毯“編織”在了一起。

“大人,您的靈魂,很虛弱呢。”

這還是卡倫第一次聽到別人評價自己靈魂虛弱,但他也知道,琳達這是拿自己和真正的拉涅達爾去比。

卡倫再自信,也不可能覺得現在的自己能夠和真正的神去媲美。

“您必須留在這裡,等待偉大的甦醒,您將成爲她甦醒後,第一道甜品,這曾是終結的象徵,也將是新生的開端。是我爲偉大存在送上的第一份禮物!”

壁神不是秩序之神封印的麼,關他拉涅達爾什麼事?

但卡倫清楚,眼下不是價問我答環節,他需要迅速找到破口,離開這一區域,迴歸現實。

卡倫打了錮響指,

自地下室同樣傳來了禱告聲:

“感謝您,爲我指引正確的方向,讓我得見真正的風景;感謝您,爲我啓迪正確的思考,讓我得見真正的樂趣·※※”

屬於阿爾弗雷德禱告聲傳來,混合了琳達的禱告聲,琳達本人當即開始搖晃,這是被打斷了禱告。

卡倫雙腳也恢復正常,向大門跑去。

先前皮亞傑家的門口,是女巨人的嘴巴,但自家門口外,會是清新的空氣。

琳達身體一顫,她的雙眸再次溢出鮮血,而卡倫身前的大門瞬間消失,緊接着,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二樓,亦或者是一樓與二樓在此時被調換了位置。

卡倫轉過身,看見琳達從牆壁壁畫中編織出了一個新的身體。

“大人,您也開始招收信徒想建立教會了麼,看來,您確實知道建立教會的重要性了呢。

不過很可惜,您不該來到這裡,您也已經沒有機會了。

我不知道您現在的身份和她曾經是什麼關係,但她似乎真的很想幫你,爲此不惜故意擾亂我的思維,給你提供機會。”

“你是瑞麗爾薩?”卡倫問道。

“偉大的存在還未甦醒,我是琳達,忠誠於壁神的琳達。”

“我原本以爲只是皮亞傑人格分裂,原來你比他分裂得更徹底,你們壁神教,真的都是一羣瘋子。”

“您終於回憶起來,不再隱藏了麼?”

“回憶什麼?”

“當年您將偉大的存在從封印之地偷出來埋葬在這裡時,就說過,偉大的存在,是一個瘋子。”

卡倫:“※※”

是拉涅達爾將秩序之神封印的瑞麗爾薩偷出來,再轉埋進輪迴之門的?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操作!

以前自己還覺得自家這條狗挺可憐,給神做了白手套後還被處理掉了,現在看來,秩序之神沒有將那條狗給徹底湮滅得渣都不剩而只是選擇封印,簡直是仁慈!

二樓地面開始融化,水彩一樣的顏色不斷的渲染開去。

卡倫知道,這意味着對方似乎不願意再保留和改建自己的心房,而是打算徹底消融掉它。

這種情形下,卡倫只能用上自己能用的一切辦法去阻止,就算是顯得再狼狽,那也沒什麼丟人的,因爲他現在所面對的對象,是神!

卡倫目光看向叔叔嬸嬸的房間,門開了。

一輪暗月從裡面飛出,當它的顏色覆蓋上去後,一切雜亂的水彩色都被遮蓋。

“暗月的光澤,大人您已經墮落到去和這麼弱的月系女神合作了麼?”

琳達擡起手,二樓樓梯窗外,一根手指捅開了窗戶探了進來,直接壓住了暗月。

這一壓之下,卡倫只覺得自己雙眸開始生疼。

琳達右手完全融化成了一根顏料,向卡倫走來,她的顏料手,即將觸碰向卡倫的脖子。

這一刻,卡倫又看向溫妮姑媽的房間,房間門打開,藍色的海水從裡面噴涌而出,直接將自己和琳達衝開。

“我知道,大人您在鎮壓海神之後,密謀推動了海神教的分裂,看來大人您在這一過程中收走了很多海神教的底蘊呢。”

卡倫奮力向樓梯口游去,琳達沒有急着追,而是雙手閉合。

通往下一層的樓梯位置被直接封死,但卡倫沒有選擇去破除,而是雙腿一蹬,身形向上竄去,整個人浮出水面後,來到了三樓。

琳達的身體從三樓地板處浮現,一道五顏六色的光束從其指尖射出,直接洞穿了站在窗臺上“卡倫”的胸口。

“卡倫”轉過身,嘴角帶着無奈的笑意,道:

“怎麼又是我。”

而這時,琳達才發現真正的卡倫竟然在另一側方向!

琳達身形立起,整個人快速融化後變得十分巨大,分化出十多條觸手向卡倫抓去。

卡倫將左手手掌貼在了地板上,剎那間一根根秩序鎖鏈飛出,和這些觸手進行碰撞和糾纏。

但剛一交手,卡倫就感覺到壓力巨大,靈魂有一種正被撕扯的疼痛感,和這種力量的每一次觸碰,都是對自己的灼燒。

“大人您現在的身份是秩序神教的信徒麼,或者,您佔據了一位秩序神教神官的身體,真是佩服您的魄力,竟然敢將自己隱藏在秩序神教裡。

但是,當現在的你選擇用自己的力量對抗偉大的存在時,其實,你就已經輸了。”

卡倫右手捂着自己的額頭,目光透着指縫看向爺爺的書房位置。

“咔嚓!”

書房門開了。

一張銀色的面具出現,冷漠的光澤發出懾人的光芒,瞬間將所有觸手切割。

琳達身形重新出現,踉蹌地後退。

可就在這時,那根手指又一次出現,和麪具撞擊到了一起。

“嗡!”

手指沒動,面具後退,正好落在卡倫臉上。

“神格碎片的氣息?大人,哪位神殿長老已經臣服在您的麾下了?”

卡倫站起身,不做絲毫猶豫,戴着面具的他開始下樓。

琳達快速封鎖樓梯口,卻發現失敗了。

緊接着,琳達企圖更換樓層,卻發現依舊沒有動靜。

當那張面具出來後,這個“家”,像是被支撐住了一樣。

琳達馬上追了上去,但當她剛到一樓樓梯口時,卡倫已經來到了一樓門口處,左手正在轉動門把手。

“先生,如果您現在往外邁出一步,我現在就當着你的面毀掉我自己的意識,皮亞傑的妻子,將因你而徹底消亡。”

“不要!”

卡倫十分驚慌地喊了一聲,

但手中動作沒有停下絲毫,

門把手轉動,門打開,身形側過來的同時腳步後退,這是方便出門後將門閉合。

同時不忘微笑補充道:

“皮亞傑的妻子早就死了,她的骨灰,還是我親手交給他的。”

如果不是時間不允許,卡倫真想再多調侃幾下,你莫不是腦子有什麼問題,竟然連這種道德綁架的話都能說出來?

做這種事,不丟神麼?

但卡倫更清楚,這一切都是琳達在主導,真正的瑞麗爾薩,還未甦醒,對於一個虔誠信徒而言,當她的心裡被所謂的宗教信仰充斥,那麼家人倫理道德等等這些,都會變爲累贅。

“砰!”

門關閉。

就在卡倫退出來的一瞬間,臉上的銀色面具消失了,而自上方,有一個巨大的拳頭直接砸了下來,不過不是砸向他,而是砸入了屋頂。

“轟!”

卡倫只覺得一陣心絞痛,但屋子還在快速復原,但在復原完畢之前,琳達的身影出現在了屋外。

當雙方都出現在屋外後,屋子也就越來越小,小到逐漸看不見。

卡倫也觸摸到了甦醒的邊緣,現在的他,已經能感知到自己的身體,甚至還能操控自己的眼皮和手指。

他清楚,自己已經安全了。

琳達身後,有一尊女巨人的身影,女巨人張開雙臂,剎那間,這裡一切彷彿都被靜止,猶如籠罩上了一大片隔膜。

但這種程度的靜止,還完全不夠,因爲雙方已經失去了純粹的聯繫紐帶,眼下琳達所做的事情,更像是企圖在雙方距離很遠時,想把自己給直接嚇死。

卡倫擡起手,這一層靜止的隔膜並不算厚,他已經開始進行突破,只需要再有三分鐘時間,自己就將完全脫離,迴歸現實。

“唉·”

琳達發出一聲嘆息。

“大人,我已經無法阻止您了,除非偉大的存在現在就甦醒。”

“除非”後面往往帶着不可能發生的描述。

“因爲大人您不值得偉大的存在這樣做,所以,我希望大人您能夠早點離開這裡,逃得越遠越好,這樣,偉大的存在甦醒後追捕你時,樂趣,纔會更大。”

卡倫點頭道:“我會的。”

甦醒後,他會馬上帶人離開。

這時,琳達手指向前一揮,一幅畫卷出現,畫卷中的一切像是活過來一樣,當即渲染出一片祥和的夕陽沙灘,一個美麗的女人赤足行走在沙灘上,是那麼唯美。

“大人,您忘記她了麼?”

“米爾斯·※※”

“是的,米爾斯女神,偉大的存在曾爲米爾斯女神繪製過壁畫,壁畫中預言了米爾斯女神的將來,只是充滿着選擇和不定數。”

“你是什麼意思?”

“如果大人您想要得到這幅壁畫,就重新走入那間屋子,偉大的存在需要您的助力。”

“可你剛剛纔說,會把我當作點心一樣吃掉。”

“吞併,本就不是意味着終結,而是一種重生,大人可以成爲偉大存在身下的一枝,如果您想救回您的米爾斯女神。”

“這是壁神的意思?”

“不,是我代替偉大存在做出的選擇,偉大的存在怎麼可能像我一樣骯髒卑鄙,但我願意奉獻出自己的一切,只爲偉大存在的聖潔。”

“我真希望此時是壁神在用這種方式和我做交易。”

這樣你們這些神,在我心裡,就真的髒了。

“呵呵,您想多了。所以,您做好決定了麼,大人?”

“畫,你自己好好收藏吧,我不要。”

琳達:“※※”

卡倫毫不猶豫地再次選擇拒絕。

這讓琳達都有些錯愕,顯然,拉涅達爾的某種形象和事蹟,在那個年代的特定神羣裡,並不是什麼秘密,這些記憶,自然也傳進了琳達的腦海裡。

卡倫看着上方已經被自己洞穿的隔膜,一道黑色的漩渦已經出現,卡倫可以迴歸現實了。

爲了保險起見,卡倫身出現了一條條秩序鎖鏈將自己包裹進行保護,然後整個人向上衝去。

“轟!!!”

就在這時,劇烈的震感傳來。

琳達跪伏下來,其身後的女巨人也露出了痛苦掙扎狀,像是一個熟睡的人,做起了噩夢。

緊接着,在隔膜之上的黢黑區域,出現了一股無比恐怖的威壓氯息。

一尊古樸巨大的秩序王座,出現在那裡。

琳達擡起頭,用一種又哭又笑的神情說道:

“大人,您走不了了,偉大的存在剛剛在沉睡中翻了個身,觸動了身上封印她的秩序王座,王座之下,一切有形和無形,一切存在和不存在,一切已知和未知,都將被鎮壓下去!”

這是自己攔不住人了,乾脆把自己身上的鐵鏈抖落下來,想把人和自己一起捆住!

“大人,您就永久封閉在這裡,等待十天後※※不,是九天後,偉大存在的真正甦醒吧!到那時,您就將※·怎麼會這樣!”

琳達忽然愣住了,因爲她看見卡倫離開了。

秩序王座的封印在那裡似乎存在着一道縫隙,亦或者是卡倫的離開正好在秩序王座徹底封鎖好那塊區域之前,總之,卡倫從那裡出去了,迴歸了現實。

“這是運氣麼※※”

琳達喃喃自語,封印了偉大存在這麼多年的秩序王座,竟然也會存在漏洞?這怎麼可能!

忽然間,琳達腦海中浮現出先前卡倫說遇的那句話:

“他就是我的一條狗·”

琳達的臉上露出了驚恐之色,隨即又轉變成一股極爲強烈的憤怒,她近乎歇斯底里地雙手猛拍自己身下的巨大手掌,企圖用這種方式讓偉大的存在提前甦醒。

“您快點醒來啊,您快點醒來啊!求求您,快點醒來,快點醒來啊!”

琳達發狂地抓撓着,

“他不是虛弱的拉涅達爾,他不是虛弱的拉涅達爾,他是您真正的仇人,是您憤怒的根源。

他像是剛剛回歸,又像是剛剛重生;

總之,他還很孱弱,他還很弱小;

他是,

秩序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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