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夜晚。

  刺骨的冷風凜冽，墓園中空曠寂靜，甚至令人不寒而慄。

  守墓人小屋內。

  正在沉睡的亞倫忽然睜開雙眼，一隻手按住了床下的劍柄。

  片刻後，沉重的腳步聲傳來。

  他看了看外面的火把，起身、穿衣、然後跟什麼事都沒有一樣去開門：「各位老爺，發生了什麼事情？」

  「守墓人左羅？」

  一名士兵舉著火把看了看亞倫，確認是本人之後，立即問道：「夜裡有沒有發現其它人？」

  「墓穴里躺著的是不少，但活人可一個都沒有啊。」

  亞倫裝出驚慌失措之色：「發生了什麼事？」

  「你不需要知道！」

  士兵頭子的神情很冷冽，哪怕他認識亞倫，依舊一揮手：「搜！」

  士兵們湧入小屋之內，將能藏人的地方都搜了一遍，當然一無所獲。

  甚至，更多的人打著火把，搜索整個墓園。

  「沒有！」

  「這邊也沒有！」

  「繼續向另外的地方搜索！」

  這群士兵來得很快，去得也很快。

  亞倫則是望著對方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

  翌日。

  清晨。

  尹維風塵僕僕地過來了，一臉不知道該如何說的表情。

  最終，他深深呼吸幾下，這才開口：「左羅，來大活了……」

  「哦？哪個大人物死了？」

  亞倫裝出吃了一驚的表情。

  「是老蘭凱斯特男爵！」尹維聲音沉重，又帶著一點分享秘密的竊喜。

  「看起來不像是病死跟意外離世的啊……」亞倫若有所思地道：「昨晚的士兵？」

  「噓噓！」

  尹維比了個禁聲的手勢，又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是的……老男爵是被刺殺身亡的！就在昨天夜裡，還是我親手縫的屍體……頭都跟身軀分離了……」

  「刺客竟然逃掉了？」

  亞倫更加吃驚的是這個。

  「是啊……據說那個刺客相當武藝高強，能如同貓一般飛檐走壁……」

  尹維明顯是當笑話來說的。

  說完之後，他數出幾枚銀幣，交給亞倫：「這是管家讓我交給你的，男爵的葬禮可不一般……」

  「所以我只需要選好墓地就可以了，其它的事情自然有尊貴的人動手……」

  亞倫聳聳肩，很是愜意地笑道。

  「對了，就是這種態度，咱們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尹維也跟著笑了起來。

  亞倫想了想，忽然問道：「那麼……新的男爵大人，是凱薩琳小姐麼？」

  「不知道……我感覺，好像不太可能，當我去城堡的時候，主事的已經變成莉莉絲夫人了。」

  尹維嘆息一聲。

  ……

  雅南鎮。

  當亞倫來到鎮子上之後，明顯感覺氣氛變得大不相同。

  到處都有士兵戒嚴，治安官帶著士兵，挨家挨戶地搜查。

  雜貨鋪的索菲亞大嬸罵罵咧咧的，因為那些士兵弄砸了不少她的貨物。

  亞倫笑眯眯地上去，幫著索菲亞大嬸清理雜物，然後來到酒館。

  此時的酒館自然早就關門了。

  他露出失望之色，轉身離開。

  沒有人發現，行走在道路上的亞倫，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

  『竟然沒走麼？應該是受傷了！』

  通過這一次看似一無所獲的閒逛，亞倫獲得了很多有用信息。

  以他的經驗，如果從城堡開始找起的話，或許會發現很有用的線索！

  然後，找到那個刺客！

  能做成這種事情還全身而退，說那個刺客沒有超凡力量，亞倫是不相信的。

  『但找到之後呢？收留對方……對方報恩傳授技藝……我是不是想得太美好了一些？』

  『此時整個男爵領都在找他，不……刺殺貴族這種事，是在跟整個貴族階級為敵，哪怕之前的敵人羅蘭男爵，也會發布通緝令的……』

  『並且……對方應當涉及了某個陰謀。』

  『冒然插手，會很麻煩……而我並沒有能入漩渦而全身而退的力量！』

  「力量啊……」

  亞倫幽幽嘆息一聲，回去繼續為男爵的葬禮做準備。

  ……

  蘭凱斯特男爵的葬禮很盛大，來得人很多。

  但真正傷心的人卻很少。

  大家仿佛例行公事一般，將男爵大人送入墳墓中之後，就開始因為各種事情而冷嘲熱諷、唇槍舌劍……總算這些自詡為上等人的傢伙還記得要在下民面前保持身份，不會做出如潑婦罵街一般的事情來。

  要罵……大概也是回去關上門再罵。

  亞倫冷眼旁觀，感覺仿佛看了一幕大戲，很有意思。

  似乎，唯一為男爵去世感到傷心的，就只有那位凱薩琳小姐了。

  可惜，三年過去，對方依舊是個十四歲不到的小女孩，人微言輕，什麼事情都做不了，哪怕被立為繼承人！

  『感覺老男爵不傻啊……他應該對於立繼承人是有一系列計劃的，至少可以避免混亂與失去權力……但是，被突然刺殺，完全沒來得及施展。』

  亞倫想了想，然後果斷回去睡覺。

  反正不關他事！

  而他始終相信著，時間是最偉大的導演，總會給他演出的機會。

  哪怕，不是現在！

  哪怕，不是在那個刺客身上！

  ……

  男爵的死亡喧囂了一陣，最終又恢復到平靜的生活狀態。

  實際上，不論任何事情，閃光都是偶然、平凡才是主流。

  亞倫也繼續恢復了兩點一線的生活。

  除了男爵領中，權力的變遷有一點意外之外，其它都好。

  根據莉莉絲夫人與各位騎士的商議，凱薩琳年紀太小，在成為領主之前，需要一位監護人，也就是她姐姐。

  目前，男爵領地就由監護人管理。

  而尹維喝醉之後，跟亞倫說大家都在打賭，看凱薩琳小姐什麼時候暴斃，或者被強塞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丈夫。

  能被打發走遠嫁，都是最好的結局了。

  貴族之間的權力鬥爭，就是如此殘酷。

  不知不覺間，數個月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

  亞倫提著水桶，從自己的草藥圃中歸來。

  得益於之前的經驗，他準備先種下一些需要漫長年份生長的草藥種子，然後慢慢等待收穫。

  黃昏的光芒宛若鍍金一般，灑落在墓園的青石板道路上。

  在一處奢華的墓碑之前，有一個小小的人影，正在低聲啜泣。

  亞倫立即躬身行了一禮：「凱薩琳小姐！」

  正在哭泣的小女孩抬起頭：「我認得你……你是這裡的守墓人……我的父親……他過得好麼？」

  對於小孩子的胡言亂語，亞倫一向很寬容。

  他保持著微笑回答：「男爵大人獲得了永恆的安寧……」

  反正是沒有詐屍過。

  「很好……」

  凱薩琳站起身，似乎想要掏出一點賞賜，卻找不到合適的東西，神情略有些窘迫。

  這時候，一個年輕的侍從小跑過來：「小姐，雷麗斯嬤嬤正在到處找你，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他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身形消瘦，但眼睛炯炯有神，望著凱薩琳的目光，更是讓亞倫這個過來人感覺有些不對勁：「這老色……小色鬼！不對……凱薩琳還沒成年呢！」

  「感謝你來通知我，卡林，我現在就回去！」

  凱薩琳提著裙子，一步三回頭地走出墓園。

  而就在這時，草叢中有一條蛇竄了出來。

  嗆！

  卡林表情不變，手中長劍出鞘，將這條小蛇挑成兩段。

  他亦步亦趨，跟在凱薩琳身後離開，宛若最為忠誠的護衛。

  而亞倫則是望著卡林的背影，略微眯起了眼睛：「這個人……不太對啊……」

  ……

  三天之後。

  尹維家。

  翠西正在給一個嬰兒餵乳，看到亞倫進來沖他笑了笑，也沒有避嫌。

  實際上，大家都很熟了……

  亞倫也不覺得尷尬，問道：「尹維在麼？」

  「在。」

  尹維從房間裡走出，手上似乎在做著木匠活，一把木劍已經半成型。

  「這是給托爾準備的玩具麼？」

  亞倫看向翠西懷抱中的嬰兒。

  「是的，我希望他未來能成為一位強大的戰士，如果能獲得騎士的冊封就最好了。」

  尹維哈哈笑道：「你找我去酒館的麼？抱歉……我已經戒酒了。」

  望了一眼有些緊張的翠西，在對方眼中，亞倫大概就是那種將丈夫帶壞的狐朋狗友了。

  『這就是結婚的男人啊……』

  亞倫心中嘆息一聲，微笑道：「不是這個……我有其它事情找你。」

  「哦？我們走走。」

  尹維放下木劍玩具，跟亞倫沿著家門口的一條小溪走了起來。

  「前幾天，凱薩琳去了墓地，悼念了一番老男爵……城堡里不會怪罪到我頭上吧？」

  亞倫做出憂心忡忡之色，抱怨道：「上面的人總是把麻煩丟給我們，真是……」

  「這件事啊……你不用擔心，莉莉絲夫人還不至於去怪罪一個守墓人……」

  尹維想了想，安慰道：「至於凱薩琳……她是偷跑出去的，她的侍從，就是那個卡林，真是沒想到啊，牛倌的兒子，竟然能做到這一步，據說他打翻了負責看守凱薩琳的騎士侍從，才帶著凱薩琳跑出來的……」

  牛倌，就是村子負責放牛的人。

  由於掌握耕牛的使用權，在村子裡很有地位，但在鎮民看來，也就那回事……

  「竟然打翻了騎士侍從，那真是厲害啊，他以前也那樣厲害麼？」亞倫做出驚嘆之色。

  實際上，他想打聽的就是這個。

  那個卡林的小傢伙，挺有趣的。

  「不知道……他以前是個村夫，不過，好像並沒有什麼打架特別厲害的傳聞……這一次，莉莉絲夫人居然沒有嚴厲處置他，甚至可能想拉攏他成為騎士侍從、甚至未來冊封騎士呢……不知道為什麼，他居然拒絕了！」

  尹維說到這裡之時，明顯感覺很不可思議。

  騎士是貴族的頭號打手，也相當於半個貴族，一旦成為騎士，階層就完全不同了。

  許多自由民幾代人上百年的拼搏，為的就是這個。

  尹維雖然嘴上說著希望托爾未來成為騎士，但這其實只是隨口一說，他並不認為有多少希望。

  但卡林居然拒絕了代理領主的橄欖枝。

  這太令人震驚了！

  「少年人啊……或許，是因為愛情吧。」亞倫感慨一聲。

  他越發感覺，自己似乎遇到了三流騎士小說中的劇情。

  大概就是破落小子撿到一個受傷的高人，然後獲得絕世傳承，一路裝逼打臉，順帶抱得美人歸的故事。

  只要換層皮，甚至可以東西通用！

  「不過，還需要驗證。」

  想到這裡，亞倫回到小鎮上，採買了部分物資。

  並且，似乎隨口聊天一般，跟索菲亞大嬸聊了幾句，確認那個卡林購買過的一批物品之後，心裡更加確定了。

  對方很聰明，當然沒有通過雜貨鋪購買一些傷藥之類的惹眼物品。

  但一個人的消耗，跟兩個人的消耗，終歸是有些不同的。

  只要確定了嫌疑人，再順藤摸瓜，找到線索是很正常的事情，甚至怎麼看怎麼覺得可疑！

  『時間果然是最偉大的導演……一個毛頭小子，可比一個兇殘刺客好對付多了。』

  『或者……我再穩一手，等到卡林都快要老死之時再出手？』

  在回去的路上，亞倫一直在思考某個問題。

  然後，他就遇到了一個驚喜！

  在墓園門口，侍從打扮的卡林，正在等著他！

  「卡林閣下，請問有什麼事？」

  亞倫差點以為自己只存在於心中的計劃暴露，但表情依舊沉穩，開口詢問。

  「是的……你需要？」

  亞倫目光不自覺地下探。

  「不是！」

  卡林略有些氣急敗壞地道：「我需要特定的草藥……我知道你賣的藥裡面就有，我長期收購，價格會讓你滿意的。」

  一邊說，他一邊拋了一個錢袋過來。

  亞倫打開一看，臉上立即露出笑容：「好的，好的，沒有問題……」

  「我需要歐曬乾的長葉根、曼陀羅花瓣、還有毒液草……每周我會來一次取貨，記得保密，否則……」

  當卡林離開之時，還特意撫摸了一下劍柄作為威脅。

  畢竟，對於這種下等人而言，這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