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炎子想過一萬種可能，但唯獨沒有猜到眼前的情況。
超然絕塵的青衣仙君，是自己仇人的師孃？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說實話吧，你們是什麼時候商量好算計我的？
不說清楚，我死不瞑目！
赤炎子腦中還在飛快閃過這些念頭，御苦兒的攻擊已經朝着他打來。
哪怕赤炎子還差半步登臨造化，但只要這一步沒有邁出去，他就還是個金仙。
造化與金仙，看上去只是一個品級的差別，但其中的差距何止千萬裡。
正常來說，金仙任何攻擊，都落不到造化的身上，而造化境在渡過生靈劫後，隨手一擊都能打出生靈劫的威勢。
古往今來，能從造化手下逃生的金仙要麼是根腳超卓，要麼是有重寶護身，很顯然，赤炎子不在其中。
感受着一股毀天滅地的氣勢朝自己壓迫而來，而自己卻被天地威壓鎖定動彈不得，赤炎子此刻一顆心徹底沉了下去。
突然，一道聲音響起。
“師孃，且慢！”
若是換在其他時候，莫說一個小小金仙讓自己停手，哪怕是南極仙翁喊出這句話，她御苦兒也不會有半分停頓的。
大不了這一擊打完，不追擊第二下。
當然，這一擊能不能活下來，就是對方的造化了。
只是，這聲“且慢”的前面，加了個“師孃”啊！
師孃也是娘！
他的弟子，就是自己的弟子！
下一刻，御苦兒另一隻手快速擡起，朝着自己已經打出攻擊的那隻手打去！
“砰！”
赤炎子只感覺自己耳邊驟然一涼，彷彿有兩道恐怖而內斂的氣息相撞，他微微轉動眼眸，就看到在自己身後，那穩固的玉清境天地被活活打碎，出現了一個不知蔓延到多遠的墟空裂縫，他甚至能在裂縫中看到一柄玉如意此刻正綻放着翠綠的光芒，試圖努力修補這道裂縫。
御苦兒再一次眼含笑意，回過頭望向陳洛：“洛兒，怎麼了？”
“你該不會想收服這隻金烏吧？”
“不行的，金烏固執的很，都認死理。今天不殺了他，他一定還會找你報復的。”
“這些傻鳥，火入神魂，腦子都燒壞了。”
赤炎子：(′｀;)？
你可以殺我，但是請不要侮辱我。
陳洛立刻乖巧說道：“弟子修行上出了點問題，可能需要找這位金烏前輩借點東西。”
御苦兒聞言，眉頭立刻蹙起，再次看向陳洛，語氣中有些擔憂：“修行出問題了？那可不是小事。”
“讓我看看！”
說着，御苦兒仔細感應了一下陳洛的神魂氣息，突然臉上飛起了一團紅暈。
“洛兒，你修行的是，大煉世之道？”
陳洛點了點頭。
“那是不是說，你師父也來了？”
陳洛連忙笑着說道：“還未來得及稟報師孃，大千世界已經被我煉化，老師就在乾坤之中，您馬上就可以和老師團聚了。”
御苦兒聞言，臉上更紅，一隻手抓着自己的衣角，低聲說道：“不……不着急，我還要準備準備。”
“對了，你先別告訴你師父。”
陳洛自然應了下來：“嗯，我聽師孃安排。老師這些年太辛苦了，給他一個驚喜。”
“辛苦？”御苦兒立刻緊張起來，“他怎麼了？”
“啊……就是我們這些弟子太鬧騰，多勞老師看護。”陳洛連忙解釋，“再稟告師孃，我是老師最小的關門弟子，在我前面，不止大師兄和二師姐，總共有七位師兄師姐呢。”
“啊，這麼多孩子……”御苦兒的臉上露出思考的表情，“他確實太孤單了……”
赤炎子：(｀ー′)
不是，你們到底還殺不殺我了？
怎麼嘮起家常了？
不殺我的話，我還有點事，要麼我先走？
御苦兒收回發散的思緒，又望向陳洛，臉色稍稍嚴肅了一些。
“之前沒留意，現在看起來，應當是雲中子出手幫你遮掩了一些散落的氣息。”
“嗯。”陳洛點點頭，“雲中子前輩說弟子修行從三劫到四劫，最好能融入一個完整的小世界來補充世界之基。”
“所以，你看上了這隻金烏的小世界？”御苦兒立刻明白了陳洛的意思，又回過頭看了眼赤炎子，摸了摸下巴，“嗯，九劫，距離圓滿迎劫的狀態還差一步，倒是不錯的底子。”
赤炎子：(??へ??╬)
殺我可以，想讓我幫這個小子，不可能！
下一刻，赤炎子神魂一動，就要主動崩毀自己的小世界，但是御苦兒伸手朝着赤炎子眉心一點，赤炎子頓時感覺神魂鬆懈，念頭也幾乎停滯下來。
“洛兒，有點問題啊。”御苦兒皺着眉頭說道，“這金烏之前是別人傳給他的修爲，少了本源，他取了個巧，將自己的神魂分出了一部分代替本源。”
“你如果煉化了他的小世界，就會連他的神魂一起煉化，對你日後的修行或許會有些影響。”
陳洛一怔：還有這種事？
御苦兒蹙眉想了片刻，突然問道：“洛兒，你煉化大千，那幽冥界吸收了嗎？”
“吸收了。”陳洛連忙點頭回複道，“師伯麟皇入幽冥，身合大道，已經立下了輪迴。”
“那隻鳳凰嗎？”御苦兒小嘴撇了撇，隨後說道，“那就好辦了。”
“我幫你取出這金烏的小世界，你煉化的時候，將他的神魂投入輪迴。”
“大千世界，自此多一脈金烏，也算是還了當初他助我的情分。”
陳洛自然點頭應允，反正輪迴一轉，那新生的金烏就是另一個生命了。
這個時候，御苦兒鬆開了對赤炎子的神魂控制。
“赤炎子，方纔你雖然神魂被鎖，但我們的話你應該都知道了。”
“按我的脾氣，你要對我晚輩出手，今日不魂飛魄散是揭不過去的，不過念在之前的情分，我給你留一線生機，如何？”
赤炎子望着御苦兒，片刻後，開口道：“那我岱輿山呢？”
“只要他們不來招惹我，我不會對他們出手。”陳洛在一旁開口。
“哼，這就是廢話。”赤炎子冷哼一聲，“他們若是知道我的死因，怎麼可能與你干休？”
“這好辦！”御苦兒澹澹說道，“你來殺陳洛，結果被雲中子打死了，我出手晚了，沒把你救下來。”
陳洛：!!!∑(?Д?ノ)ノ
師孃，甩鍋這麼自然嗎？
御苦兒朝陳洛眨了眨眼睛：“沒事，雲中子幫我背的黑鍋已經不是一件兩件了。”
說完，御苦兒又看向赤炎子：“我還會對外宣佈，岱輿山是我寒山罩着的，保你金烏一脈之前的勢力範圍，怎麼樣？”
赤炎子聞言，沉思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他就算再蠢，也看清眼下的局勢。
四山造化，雲中子和青衣仙君站在對方身後，南極仙翁與雲中子乃是同門，而離火散人又緊跟南極仙翁的腳步。
再鬥下去，鬥不贏啊！
“好。”赤炎子點了點頭，“不過我希望，我轉世之身突破金仙之時，能知道過往種種。”
“我答應你。”沒等御苦兒開口，陳洛就直接說道，“不僅如此，你轉世之身的修行，我會一視同仁，絕不做絲毫阻攔。”
“好！”赤炎子點了點頭，看向御苦兒，“仙君，動手吧。”
御苦兒看了眼陳洛，見陳洛微微頷首，便伸出手，朝着赤炎子一抓，頓時一道火光源源不斷地從赤炎子的眉心飛出，匯聚到御苦兒的手上。
良久，那火光在御苦兒手上化作了一株古樹模樣，而赤炎子身上的氣息也徹底消失，倒在了地上。
御苦兒嘆了一口氣，一揮手，頓時將赤炎子的屍體收了起來。
“回頭把屍體交給岱輿山吧。”御苦兒輕聲說道。
“師孃……”陳洛開口想要安慰兩句，畢竟這件事因自己而起，但是很快就聽到御苦兒接着說道：“就說雲中子本想將他屍體做成法寶，是我好不容易從雲中子手上搶回來的。”
陳洛：(￣□￣；)
“好了，今天運氣不錯。”御苦兒重新露出笑容，看了看手中的火光扶桑樹，“你看，撿了個九劫的小世界！”
陳洛：?(°?°)?
找到根了！
……
飛舟凌空，一路向北。
因爲要煉化九劫小世界，還要分離其中神魂，因此御苦兒提出讓陳洛跟他回寒山一趟，陳洛自然欣然應允。
不過在說起去見竹聖的話題上，御苦兒雖然興奮，但又有些近鄉情怯，拉着陳洛和他講述這些年大千世界的事情，想要更多的瞭解一些情況。
我從未離你而去，只是沒有見面而已。
“對了，師孃，師父說您當初是三魂分立，現在是什麼情況……”聊天間隙，陳洛也提出了自己好奇的問題。
要知道，當初師孃離開大千的時候，也纔剛剛天仙境，這纔多少年，怎麼就變成造化了？
“還有，讓你神魂分離的兇手是誰？”
正吃着零食的御苦兒聞言，放下手中的糕點，抹了抹嘴：“告訴你也無妨。”
“你師孃我的根腳，是鴻蒙開闢時的先天靈木——苦竹。”
“先天得道，只是草木之體，想要成形，還需點化。”
“之前你說你去過極樂淨土。無相佛祖知道嗎？”
“無相佛祖？”陳洛愣了一下，“你是說準提？”
“哦，雲中子連這個都告訴你了？”御苦兒點了點頭，“沒錯，就是準提。”
“他的法寶‘六根清淨竹’，就是我身上的竹枝所化，算是他點化我的報酬。”
陳洛微微蹙眉，話說到這個份上，他也大概猜出來一些事情了。
“後來啊，天地大變，接引和準提入歸墟，立西方極樂淨土，其中自然經歷過一番大戰。”
“我就是在那個時候，受人算計，神魂三分的。至於是不是準提，這我說不好。”
“在我第一份分魂於虛空中飄蕩，最終落在祖地的時候，另外兩份神魂已經有了勝負，匯合成了完整的一個人格，也就是與南極仙翁他們一起開闢玉清境的那位青衣仙君。”
“那個時候，就已經恢復了造化境的修爲。”
“不過，我們之間的爭奪，是本源融合後的主導，並不是你死我活，所以修爲對於爭奪來說，意義不大。”
說到這，御苦兒往嘴裡又扔了一顆蜜餞，繼續說道：“那金烏不是說之前與我有舊嗎？”
“其實是之前我在融合的時候，他奉了離火散人之命，前來護法。”
“結果我從他那大日陽炎中悟出了一道日照萬物生的蘊意，在爭奪中佔了先機。”
“因此我成功後，就說欠他一個人情。”
“只是沒想到，他居然把這人情用在了這裡……”
陳洛也是苦笑搖頭，正要說什麼，就聽到御苦兒嘆氣道：“雲中子下手也太狠了！”
陳洛：(￣ェ￣;)
對對對，您說的對。
福山之中，感覺到自己的福源似乎又消散了一點的雲中子，微微皺眉，看着滿地的青萍劍，陷入了沉思。
“難道我彷制青萍劍，惹三寶玉如意生氣了？”
……
時光荏冉。
一轉眼，又是七日過去了。
在這七日內，陳洛在御苦兒的幫助下順利將金烏小世界納入了大千之中，同時也送赤炎子入了輪迴。
接下來，就是慢慢地煉化了。
而做了充分準備的御苦兒，終於決定，跟着陳洛一起回祖地看看。
當然，御苦兒如今是造化境，大千世界承受不住，只能壓制修爲到三劫金仙才行。
“洛兒，這樣行嗎？”御苦兒在陳洛面前轉了個圈。
“師孃，已經四個時辰了。”陳洛揉了揉太陽穴，“天都要黑了。”
“好了好了，這就好了。”御苦兒都了都嘴，“一點都不孝順，這麼點耐心都沒有。”
陳洛：行行行，您開心就行。
又不知過了多久，御苦兒將在打坐的陳洛喚醒。
“洛兒，我好了，走吧。”
陳洛長出了一口氣，連忙爬了起來。
……
祖地，元海。
海浪濤濤，在元海的上空，突然浮現出兩個人影。
這兩道人影都收斂了自己的氣息，自然是陳洛和御苦兒。
這一次御苦兒是來和竹聖團聚的，當然不希望搞得人盡皆知。
只是早早就有一人在此等待。
“弟子云思遙，見過師孃！”看着那突然出現的兩人，雲思遙直接迎了上去，躬身行禮。
“師孃，這是六師姐，也是內子。”陳洛連忙介紹道。
御苦兒笑吟吟望着雲思遙，點了點頭：“真是乖巧的丫頭，倒是便宜洛兒了。”
說着，御苦兒上前拉住雲思遙的手，打量一番：“是那條老龍的血脈啊。”
“下次我打到他吐點心頭血出來，給你補身子。”
雲思遙聞言也是一愣，看了看陳洛。
“看他做什麼！”御苦兒嗔怪一聲，“他現在還打不過那老龍。”
兩人正在說着，又有一道身影飛來。
“師孃，師孃……我想死你了。”
聽聲音，就是之前得到消息早早返回大千的浪飛仙了。
說起來，御苦兒離開大千的時候，浪飛仙和凌楚楚已經成了竹聖的弟子，也算是御苦兒帶大的。
“哼！”見是浪飛仙，御苦兒輕輕擡起手向下一拍，浪飛仙立刻就被拍進大海中。
“身爲大師兄，還是這麼毛毛躁躁，一點也不穩重。”御苦兒輕聲說了一句，此時浪飛仙又從海里飛出來，一臉訕笑地行禮：“是，師孃教訓的是。弟子見過師孃。”
下一刻，又有一道白色光芒從南方飛來，化作一名俊俏男子。
“白宵見過師孃。”白宵停在御苦兒面前，恭敬行了一禮。
御苦兒看了看白宵，笑道：“我記得你，你當初想當無忌的坐騎來着。”
白宵也是赫然一笑：“那時年幼，不懂事，讓師孃見笑了。”
御苦兒看着圍着自己的衆多弟子，也是心中暖洋洋地，問向陳洛：“還有嗎？”
“楚楚、老四、老五和老七都在竹林等着呢。”浪飛仙說道，“師孃，我們走吧。”
御苦兒點點頭，頓時一衆人踏着雲彩，朝着靈州的方向飛去。
……
竹林。
御無忌心血來潮，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好端端的，楚楚這個丫頭爲什麼要讓自己換上她做的新衣裳？
就那丫頭的手腳，能裁剪出這麼合體的衣服？
袖子都沒做好就把布料燒沒了吧。
老四難得從李易安那裡請了個假，跑回來裝飾竹林。
一個道場，裝飾地那麼文氣盎然做什麼。
還有老五，居然帶着一幫小孩子在竹林裡排練各種詩經經典。
什麼“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什麼“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什麼“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尹人，在水一方……”
尤其是老七……
突然就不見人影了。
按照自己對這位弟子的瞭解，一般只有發生突發大事，他需要重新覆盤所有計劃的時候，纔會出現這種情況。
古怪！
實在是太古怪了！
“老夫倒要看看，他們在弄什麼鬼名堂。”御無忌獨自操持着輪椅，朝着一個方向走去。
剛纔他收到老七的信息，讓他去竹林某處，說是發現了一個大秘密。
“孩子大了，心思也多了啊。”御無忌嘆了一口氣，以前這幫弟子修爲不高，自己一眼就能看穿他們的神魂，現在，不行咯……
“要是苦兒在，該多好啊。”御無忌心中想到。
……
片刻後，御無忌到達了老七約他的地方，只是這裡並無一人。
御無忌微微皺眉，正打算神魂搜索的時候，突然間孩童般清脆的歌聲響起——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御無忌心頭一震。
念這個做什麼！
該不會……
御無忌面色一變。
難道這幫弟子是打算給自己續絃？
不行，絕對不行！
御無忌身形一晃，就要遁走此地，突然耳邊響起一道陌生又親切的聲音——
“無忌！”
御無忌一愣，緩緩轉過身，就看到一個翠綠的人影站在不遠處。
“苦……苦兒？”
御無忌愣在原地，但就在此時，之前還面帶笑意的御苦兒突然面色大變，渾身氣勢彷彿要衝破三劫金仙的限制。
她幾乎瞬閃到了御無忌身前，什麼重逢的喜悅與嬌羞全都拋到腦後，她俯下身，撫摸着御無忌的膝蓋，怒聲道：“都給我出來！”
“是誰把你們師父害成這樣的！”
“那個人還活着嗎？”
“啊？”御無忌立刻反應過來，“苦兒，不是……”
“你別管！”御苦兒瞪了一眼御無忌，“從今天開始，竹林的事，我說了算。”
“洛兒！飛仙！楚楚！”
“你們說，是誰幹的！”
此時竹林七賢共八人一字排開，一臉無語地望着憤怒的御苦兒。
“那個……師孃……”浪飛仙在後面踢了陳洛一腳，把陳洛踢了出來。陳洛看了一眼御無忌，心中一橫，說到：“是您乾的。”
“不過不怪您。”
“主要是老師他……不大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