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彩芽一動，圍在外頭的人羣也跟着退開，讓出一條道。

站在外圍的人中有那反應快的，順着楊彩芽的視線回頭張望，這一看就有人高聲囔囔道，“哎嘿！那不是巡街的衙役嗎！”

剛分散開的人羣轟然又聚成一片，踮腳伸脖子循聲望去。

李長貴忙招呼兩個兒子，護着抱着玉孃的權氏避開，跟着往後張望，就見隔着兩箭地距離遠的楊記零嘴鋪那頭，人流一撥撥散開讓出北坊主道，遠遠走來兩隊身着青灰差服的衙役。

當先分站兩隊隊列首位的，正是去過青山村的王超和馬航。

定睛再細看，跟在王朝馬航身後的，都是之前去曹家幫着灑掃院落的幾個熟臉孔。

幾人分列兩旁，擡着塊用大花紅綢布蓋着的長方形物什，曹卓一身官服十分打眼，身姿筆挺背手邁着沉穩步伐，跟在隊列中段

。

聯想到楊記食肆空落落的屋檐，衆人一看就知這是縣尉大人親自送牌匾來了，原先的嗡嗡議論聲，轉瞬變成一陣高過一陣的驚歎聲。

權氏透過人羣夾縫，看了眼神色自若迎出來的楊彩芽，心中已猜到前因後果，面上哪裡還有一絲一毫的擔憂神色，笑容溫和的喊上李長貴父子，帶着人擠開人羣，自往食肆角門走去。

這番陣仗着實吸引眼球，退開的人流等衙役隊列走過，紛紛墜在後頭，連零嘴鋪店頭圍着的人流也顧不上免費試吃，嚼着還來不及嚥下的吃食，忽喇喇一片跟着尾隨而上。

遠處的人羣越聚越多，臨近食肆的人羣卻如潮水般避讓到主道兩頭。

食肆內外一片詭異的安靜，和遠處墜着的人羣的喧鬧聲形成鮮明對比。

楊彩芽站在人羣讓出的空地正中，笑微微看着衙役隊列漸行漸近，止步停在正對店頭的空地上。

曹卓目光在楊彩芽身上稍作停留，微不可察的笑着頷首，偏頭衝王超使了個眼色。

王超和馬航得了暗示，齊齊伸手掀開大花紅綢布，揚聲道，“我們老大和楊記食肆、楊記零嘴鋪的東家是通家至交，今天楊家新鋪子開張，我們老大特意請縣令大人親筆題字，送上楊記食肆的牌匾，恭賀楊記食肆開張大吉！”

話音剛落，匆匆轉回店內取炮仗的李富貴忙高聲接了幾句吉祥話，點燃炮仗，招呼相熟的牙儈上前接過牌匾，幫着掛上屋檐。

被炮仗聲掩蓋的人聲，一等炮仗聲落下，喧譁聲驚歎聲震天響起。

曹卓衝王超幾個打了個手勢，擡手佯咳一聲，周圍喧鬧應聲減弱，才抱拳開口道，“得縣令大人厚愛，願爲我一己私事，替楊家食肆送上微薄賀禮一份。有叨嘮各位商家、鄉親之處還請見諒。各位安心，維護南北坊治安的巡街衙役仍在當值，這幾位今日不當差，特來替我給楊記食肆湊個熱鬧，各位不必拘束。”

楊彩芽上前躬身行禮，謝過縣令大人和曹卓，笑着接口道，“楊記食肆正式開張！今天開張只圖個熱鬧，店內熬的大骨頭湯和花生甜湯十五文錢一份，配湯的麪食不另外收錢，任點管飽！諸位若只是想進店看個熱鬧，沾沾縣令大人的筆墨福氣的，只管進來找地方坐下，茶水一人一份，只收一文錢！”

話音未落，店內坐着的熟人立即高聲點菜，一直在廚房待命的吳氏和翠花聞聲而出，推着特製的盛菜小推車，滿面喜色的挨個往各桌送上面食湯水。

熱氣騰騰的吃食香味溢滿店鋪內外。

王朝馬航點了幾個人幫李富貴裝牌匾，當先進了食肆找位置坐下，他們一動，看熱鬧的人羣也跟着涌進店內。

原本半滿的店頭，轉眼就人滿爲患。

有幾個衙役在屋檐下看着裝牌匾，順道維護秩序，爭先恐後的人羣才漸漸形成規律，由李長貴父子站在店頭臺階上招呼，分批進店用飯吃茶

。

富貴媳婦帶着兒媳胡亂吃了兩口，忙讓出位置給客人，跟着吳氏和翠花一起端茶送菜。

李富貴的四個孫子也沒閒着，端着大海碗挨桌收錢，小身影在店內竄來竄去，客人看他們說話奶聲奶氣瞪着小短腿來回忙活，少不得打趣兩句，笑鬧聲夾雜着小孩子的尖笑聲，又是另一番熱鬧。

內外忙亂了足足兩刻鐘，人流進出纔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楊彩芽和曹卓早被擠到外圍，楊彩芽踮腳看了眼店內外的情形，放下心的同時也暗暗大鬆了口氣——她本想找曹卓寫牌匾，當店鋪的“護身符”用，曹卓費心幫她找了縣令大人，牌匾的逼格不僅更上一層，效果也比她預料的還要好數倍。

果然鎮上最高長官的廣告效應不是蓋的！

說不定消息傳開後，還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楊彩芽想得眉花眼笑，悄悄扯了下曹卓的袖口，示意他跟自己來。

兩人站定在衚衕裡的角門邊，隔斷外間喧鬧，楊彩芽仰頭笑得眉眼彎彎，“阿卓，謝謝你！縣令大人那裡我已經備好上等禮盒，你替我轉交給縣令大人，一定替我們好好謝謝他。”

縣令大人看的是曹卓的面子，楊記食肆說到底就是間做中下層食客的小吃店，特意請縣令大人過來不合適，上門拜訪又有些過於刻意，一事不煩二主，由曹卓代爲致謝是最合適的。

曹卓店頭應下，瞥了眼擠到衚衕口外的人羣，只得規規矩矩站在楊彩芽身前兩三步遠外，低聲道，“你放心，我既然請動縣令大人，自然會做足禮數。你的禮我會好好送到。不過……媳婦兒，你看我幫你的這個忙效果這麼好，上次你那兩下‘謝禮’是不是不夠？你就不給我補一份謝禮？”

“親兩下不夠，那要親多少下才夠？”楊彩芽跟着壓低聲音，語氣中卻掩不住笑意，“縣尉大人，十下夠不夠？要不我也給你備一份上等禮盒？”

曹卓很想說光親臉頰多少下都不夠，到底臉皮沒厚到能說出這樣孟浪的話，只能順着楊彩芽的話低笑道，“禮盒那是送外人的。媳婦兒，要不下次去徐記酒肆，你請我吃頓好的？”

其實她已經另外想好一份謝禮給曹卓，只是最近太忙，還來不及動手準備。

楊彩芽心中打定主意也回送給曹卓一個驚喜，便按下打算不提，只笑着點頭。

這頭曹卓替食肆造完勢，自回縣衙辦公，只等晚上再過來食肆吃晚飯。

那頭白叔帶着虎子幾個忙完五里村的事，急匆匆趕到食肆一看，除了店外地面上一片鞭炮紅紙，還有屋檐下明晃晃的新招牌外，只見站在招牌下圍觀的三兩人羣，食肆大門卻是緊閉，哪有前頭零嘴鋪的熱鬧

。

白叔幾人一愣，顧不上多逗留，忙拐向角門。

疾步走進前頭鋪子一看，竈臺上堆着老高的碗碟，店內只剩楊家人和權氏，還有李富貴李長貴兩家人分座在相鄰的桌椅上。

白叔唬了一跳，急聲道，“怎麼這會兒就關門了？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因爲東西都賣光了！

不到半下午店內兩大鍋湯水已經賣光，免費配湯的麪食更是一籠一籠流水似的往外送，楊彩芽幾個女眷悶頭在竈臺後蒸的速度趕不上賣的速度，直忙得腳打後腦勺。

到得後來碗碟都不夠用，他們都是直接用推車推着蒸籠，讓食客直接夾走去吃。

柳氏大笑着說到這裡，挽着權氏直誇曹卓，接着說道，“你是沒看到！到後來，那些聽說縣令大人送來牌匾的鎮上富戶，還有市署的官爺，都輪着來我們食肆吶！張口就要幾籠幾籠的吃食包走，要不是突然來了這麼多大客戶，直接把我們多備下的麪點都買走了，你們這會兒來，還勉強能趕上店裡熱鬧的時候。”

富貴媳婦和長貴媳婦相視一笑，甩了甩髮酸的手腳，笑着接口，“有縣尉大人帶人來捧場，我看就是沒有那些大客戶，這會兒東西也早被搶光了。”

衆人一陣開懷大笑。

白叔懸着的心落回肚中，聽得只知道搓着手傻笑，這纔想起引見虎子幾個給大家認識。

衆人一番寒暄，楊彩芽緩過勁兒來，重新打疊起精神，起身笑道，“今天多虧了大家幫忙，客氣話我也不多說，晚上我們家做東，大家賞臉留下來吃頓飯。我們幾家也熱鬧熱鬧，關起門來自家慶祝慶祝！王超大哥他們回衙門還有事，晚上會和阿卓一起過來。”

“還要麻煩白叔，帶着虎子哥幾個去零嘴鋪，給二嬸和二狗哥幫手，完了關好鋪門一道過來吃飯。我們就留在食肆，該收拾的收拾，分頭準備晚飯，也不叫外頭的酒席，各家出兩道拿手菜，打上幾罈好酒儘夠了。”

外頭席面雖好，到底沒有自己做家常菜吃起來舒心親近。

衆人沒有異議，留李富貴家和李長貴家的幾個小孩子自在玩耍，其他人則分工行動，各去忙活分派到自己身上的事。

富貴媳婦對鎮上熟，叫上個兒媳婦去市集負責採買晚飯的菜肉，李富貴和李長貴則帶着幾個兒子收拾店面。留下的長輩女眷收拾廚房，楊彩芽和翠花兩個小輩，則打下手，幫着打水淘米。店內重新忙活起來，牆內重新傳出隱隱說笑聲，牆外卻傳來一陣不輕的動靜，隨即角門砰砰直響，急促的叫門聲一疊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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