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燈海。

一艘小型釣燈船正緩緩行進，菲戈和釣燈王萬岡並肩坐在船檐，將釣竿拋落在海水裡。

時不時有燈火燈芯上鉤，兩人收竿，等它們進入睡眠狀態，再交給身後負責收攏燈火的萬岡親信。

如果是普通釣燈人看到他們的釣燈速度，一定會懷疑人生，就像是在捕撈一樣，普通釣燈人目標是這次不要空手而歸，他們的目標卻是把船上的倉庫裝滿！

拋竿收竿，一盞又一盞。

晃眼半天，兩人收竿吃飯時，小型釣燈船倉庫已被填滿小半，裝上了一百多盞燈火燈芯！

萬岡搖頭笑道：“不愧是星空之王，果然贏不了你。”

一上午時間，以所釣燈火燈芯的價值和數量綜合對比，如果萬岡是1，菲戈起碼是5。

這是非常明顯的差距。。

菲戈道：“你應該能猜到，我的情況特殊，這並不是我學習得來的能力，而是一種……天賦？”

“那也是你的能力。”

萬岡搖搖頭，擺擺手示意親信出去，飯廳裡只剩他們兩人。

喝了口鮮美的魚湯，萬岡又對菲戈說：“這兩日因爲我的事, 打擾到你的年輕人很多, 星空之王會不會也對我的選擇產生困惑？

雖然我這副身軀已經腐朽，但如果參戰的話，至少還可以去殺幾個燈火四級的惡魔族王者，殺燈火五級的軍團長也不是沒有機會, 總比把性命白白交託在已經沒有必要地封鎖燈火星天空上面。”

作爲燈火星頂點的強者之一, 釣燈王全盛時期也有MR8，只不過因爲沒有雙重能力, 不如雙柱, 但也不會差太多，普通的五燈強者單獨遇到他, 只有逃命的能力。

“有我在，有骷髏大帝在, 不差你殺的那幾人, 但有些東西, 我們無法代替你。”菲戈道：“我能理解、並很敬佩你的選擇。”

“是啊，就是這樣的。”萬岡笑道：“感謝你的理解, 不過敬佩就不需要了, 我只是在做一個老燈火星人, 都會去做的一件事。”

他的目光變得有些追憶。

“三千多年啊，一晃而逝, 但隨着我走近死亡，那些經歷, 卻越來越清晰了。”萬岡道：“在凱普里建國之前，人族生存環境最惡劣的年代，孩子們只能在強者們最佳的保護下成長到14歲。

14歲，我們就要在強者的帶領下去領略和惡魔族的戰爭, 一點一點的去參戰、去加速成長、甚至早早留下後代……能夠在那種環境下成長起來的, 都是最強的戰士！”

“14歲嗎？”菲戈道。

“嗯，14歲。”萬岡對菲戈點頭, 回憶道：“我有一個朋友。他也是14歲的時候，第一次跟隨強者去體會戰爭的殘酷，不過對於他來說，戰爭還要顯得更加殘酷一些。

就在他第一次參戰時, 他們遭遇了惡魔族精銳小隊的奇襲。不知道用什麼方式, 惡魔族提前知道了他那支小隊的存在、方位，一場災難性地屠殺爆發了。

當人族強者趕到救援時，整支隊伍，74名少年少女, 只剩下他自己，在瀕死狀態下撿回一條命。”

“他活了下來，他漸漸成長爲一位強大的戰士，但14歲時的那段經歷，總在他的心裡揮之不去。

其實對那時的人族來說，他所遭遇的事情非常常見，但他不能以常見爲藉口，寬慰自己。

因爲和他同行的、在那次死去的73人，有一些還有父母、還有親人，每當我朋友外出歸來，總會有人在遠處，遠遠地……望着他。

只是望着他，沒有說過話，也沒有過什麼行動，望着他。”

萬岡搖了搖頭，繼續道：

“他很內疚，他覺得他們是在責怪自己當年沒有救到誰，責怪當年帶隊的人族強者們，着重在保護天賦才能最優秀的他，才導致他們的孩子都失去了活命的機會。

直到有一次，他鼓起勇氣去面對那些人，站在了一個偷看他次數最多的女人面前，那個女人卻沒有責備他，眼中也沒有憎恨。

她只是摸了摸我朋友的臉，微笑着說‘都長這麼大了啊，是個強大的人族戰士了，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啊，一定保護好自己。’”

菲戈有些感觸：“寄託嗎？”

“嗯。”萬岡點頭，明明在講述一個傷感的故事，他的臉上卻不知爲何，升起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明明那時候，我的朋友已經是點燃兩盞燈火的王者，是年輕一代的領袖之一，卻忍不住眼淚。

就在我的面前，他嚎啕大哭了一場，眼淚甚至浸溼了衣袖，軟弱的像是小孩子，卻偏偏還在那裡說要改變人族處境、要擊垮惡魔族。

當時哭成孩子的他，可一點都不能讓人信服，我只以爲他是悲傷難過下的囈語，卻沒想到，後來慢慢的，還真的被他給做到了！”

萬岡道：“當然，他做到的只有前半程，後半程，如果沒有你的幫助，勝負還難以分明。所以，我要替我朋友，再對你說聲謝謝！”

菲戈意外轉頭：“我還以爲你說的朋友是你自己。”

“萬岡，誰都有軟弱的時候，真虧得你記了這麼多年，難道早就準備好要跟人說我的糗事？”一道溫潤的中年聲音自外傳來。

隨之響起的，是萬岡幾名親信的問候：“大帝！”

菲戈和萬岡走了出去。

甲板上，一具紅黑色交織的巨大骷髏站立，雙目鬼火閃動，盯着萬岡，似有些不滿的情緒。

萬岡哈哈一笑，走上前去張開雙臂，骷髏大帝頓了頓，兩隻骷髏手臂輕輕地與他抱在一起。

“老骷髏，我還以爲你沒有時間來參加我的葬禮。”

“總要見你最後一面的。”

“哈哈哈，是嗎？可惜了，你現在是骷髏，不然我說不定還有機會看到你再嚎啕大哭一場？”

“大哭是不可能了。”骷髏大帝道：“但流淚，卻說不定。”

萬岡一滯，笑聲更加豪邁。

“兩個三千多歲的老頭子，別來這套，讓星空之王看了笑話。”

菲戈笑了笑，走回屋裡。

“我還沒吃飽，就不打擾你們老友之間的相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