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人臉色不好看，但終究還算穩住了，寒着臉說了句：“沈老爺這話是何意？”

話是這樣說，卻是沒給老沈頭繼續斥責的機會，掃過沈雲仙一眼，就奔着兒子去了，她必須得先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麼，而不僅僅是猜測。

此刻武夫人尤爲後悔，剛纔在門口她爭什麼一時之氣，這吃了多大的虧，若是她先進來的，必然不會叫那個傻兒子什麼都說了。

老沈頭也沒攔着，氣定神閒地站在那裡，由着武夫人要問要說都隨便，顯然很是成竹在胸，一開始過來時候的擔憂和不耐煩完全都沒了，此刻雖是在這屋裡站着，卻覺得心明眼亮說不出的痛快。

當然最初進門來了看見沈雲仙是自盡也被嚇到了，可等明白過來眼前的形勢之後，卻是眼前一亮，他就說這個孫女折騰歸能折騰，卻從來不幹吃虧的事兒，憑着對孫女的瞭解，他纔不信孫女是真的要尋死。

既然不是的話，那麼必然有所圖，老沈頭想通了之後立刻決定助孫女一臂之力，如今都到了這個程度，若還不能達到目的，可就真的是白瞎了。

而武夫人的臉色從進門起就難看得厲害，跟她兒子一樣死死盯着躺在那裡的沈雲仙，只是武安平是深情是愧疚，而武夫人卻是怨毒和厭惡。

“平兒，你過來。”壓着滿腔的怒火，武夫人衝着武安平說了一句。

猶自恨恨地剜着沈雲仙。她怎麼都沒有想到這個小賤|人會來這麼一手，原本還打量着，只要拖上一陣子。只要兒子對她的新鮮勁兒過了，到時候自然就不需要她再多做什麼了。

可現在……這真的是個在鄉下長大的無知丫頭？膽大包天勾|引富家少爺，沒名沒分私定終身，如今竟然還用手段逼迫着要進武家的門，這樣的人若真的進了她的家門，可想而知會是什麼樣兒了，必然會攪合得她武家家宅不寧。

只是看着一旁的兒子好似魂兒都被勾走了的樣子。楊氏恨得牙癢癢，想要生生上去吃了沈雲仙的肉。卻又不得不暫時忍着。

哪想到武夫人還在強忍着，武安平卻根本沒有體會到他孃親滿心的怒火，猶自火上澆油道：“娘，有什麼話就這麼說吧。我不能再放開雲仙了。”

語氣說得平靜，都沒有提高音量，聽着並不像是要跟楊氏作對，可偏偏他說這些的時候連頭都沒有回。

先前老沈頭進來問話的時候，武安平還滿臉愧疚有問必答，儘管每答一句都像是在自己心裡的傷口上又撒了一把鹽一樣，卻依舊神色恭敬，因爲他覺得那是他欠沈雲仙的，可現在面對自己孃親的話。他卻是這樣態度。

儘管武安平不想承認，但是看到他孃的一瞬，他腦子裡想到的是沈雲仙流着淚的臉。和她說的不想讓他爲難，不想讓他成爲不孝的人。

他爲什麼會爲難，爲什麼會不孝？他不過是跟雲仙相愛，這有什麼錯，若是他娘不橫加阻攔，說不得他與雲仙早就喜結連理。何至於差點兒天人永隔？

武安平不想要怨他娘，畢竟他知道他娘什麼都是爲了他好。可爲了他好就能罔顧他的意思了嗎，若今日他來遲了一步，雲仙沒有救回來，那他豈不是要悔恨一生？

想到此武安平依舊不住地後怕，冷汗一直在往出冒。

“平兒……”武夫人愣了一下，隨後再叫武安平的聲音就顯得尖利了些，不敢相信兒子竟然是這個態度。

“娘……”武安平終於沒忍住回了頭，只是那紅着的眼睛讓他娘吃了一驚，聲音低沉卻又堅決地道，“娘也看到了，雲仙就躺在這裡，我今日就把話說得清楚些，我希望娘能同意我跟雲仙的親事，若是……娘不同意，兒子也只能不孝了。”

“安平！”武夫人的臉難看到了極點，她想不到在她滿心擔憂的時候，在沈家人站了滿屋子的時候，她的兒子竟然不跟她一條心，“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這是在忤逆娘嗎？”

“是我在忤逆娘嗎？”武安平原本還微微垂着眼，一聽這話頓時語氣就忍不住有些激烈，“爲什麼不說是娘在逼着我跟雲仙，我們不過是想要成親，是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嗎？娘怎麼就這麼容不得我們？”

沈雲仙隱忍委屈的臉和他娘怒目而視的臉重疊又分開，讓武安平心裡忍不住一陣陣爲了沈雲仙心疼，只覺得手裡握着的手冰冷得嚇人，他怎麼握都握不熱。

“你說什麼？你這是在跟你娘說話嗎？”武夫人徹底氣壞了，臉上有些猙獰地看着指責她的兒子，心裡真的疼了，“你爲了這個女人，爲了這個詭計多端的女人，竟然這麼跟我說話，我是你娘，我會害你嗎，你竟然信這個裝死騙你的女人，都不肯信你孃的話？”

不得不說，這屋裡站着的人，至少現在有三個人看透了沈雲仙的打算，老沈頭，武夫人，還有一直不吭聲不插手的七夕。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武安平信了，饒是武夫人再看得透再說得準確又怎麼樣，她就是把沈雲仙所有的心思都給戳穿掰開了揉碎了說給武安平聽，只要他心依舊在沈雲仙身上，就根本沒有用。

這就夠了，對沈雲仙來說，拼死拼活折騰這麼一出，爲的就是武安平信了。

“娘說雲仙騙我？”武安平握着沈雲仙的手有些用力，“那娘知不知道，今日就只差了那麼一點兒，若是我沒有臨時回來，雲仙就真的沒命了，娘說她騙我？她連命都不要了她還騙我什麼？”

“什麼命都沒了，她不是還活着嗎，不是活得好好的嗎，她就是在騙你，你怎麼就看不懂，啊？”武夫人急得大喊。

“是啊……”不想面對自己孃親的激動，武安平卻是突然笑了，迷濛着眼看着他娘，“娘說得沒錯，她是騙了我，她騙我什麼事兒都沒有，她騙我她可以繼續等下去，她騙我她心裡一點兒都不難過……”

武安平哽咽得說不下去，深吸了一口氣才閉着眼接着道：“我真的信了，我想就那麼繼續拖下去，卻不知道她爲我打算了那麼多，甚至想豁出自己的命來成全我，娘，你讓我還怎麼辜負她？”

有時候人真的是太過盲目相信自己看到的，所謂眼見未必爲實，可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大多數人還是選擇相信親眼所見，被矇蔽了成爲了睜眼瞎，此刻的武安平就是一個。

“平兒……”武夫人是真的急了，也顧不上先頭還想着要如何行事，如何把兒子的心拉在自個兒這頭，她只知道依着兒子這番話，若是由着兒子和這個小賤|人繼續在一起，說不得最後就全都叫她欺哄了去，到那時就真的叫這小賤|人如願了。

“來人，把少爺給我拉回家。”武夫人握緊了手中的帕子，急喘了幾口，突然開口大聲吩咐道。

武安平一愣，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娘，等看到他娘眼裡的堅持，突然啞着嗓子喊了一聲：“娘，你別逼我。”

“動手！”武夫人眯着眼睛不爲所動。

一旁的下人有些猶豫，畢竟這是親母子倆有矛盾，他們下人夾在中間很是爲難，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一個不慎有可能就兩頭都得罪了。

“不要……”兩方的僵持中，一道微弱的聲音突然響起，卻是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雲仙，雲仙你好些沒？”武安平身子一僵，隨後根本無心裡會他孃親的吩咐和虎視眈眈的下人們，一直握着沈雲仙的手，此刻聽見她竟開口說話了，趕緊轉身撲上去急切問道。

沈雲仙眼裡含着淚，配着蒼白的容顏，說不出的悽美，被武安平握着的手彷彿下意識想要抽回來，卻被武安平握得更緊，就沒再掙扎，只是眼淚不住地流。

隨後卻是沒有再看武安平，慢慢地轉過頭去看向臉紅脖子粗什麼風度都沒了的武夫人，隨後又慢慢轉向了她爺，語帶哀求地說：“爺，都是我的錯，不關安平的事，爺你帶我走吧。”

老沈頭原本看着那母子倆爭吵，越聽越跟着神情激動，昂着頭紅着臉像是好鬥的公雞一樣，正準備插話幫着武安平一起把親事定下來，沈雲仙這話一出口，就像是有人突然扼住了他的脖子，頓時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老沈頭關鍵時候又開始犯蠢，可有人不笨，至少武夫人一下子就明白了沈雲仙的意思，這個小賤|人竟然學她以退爲進那一招？

“好好好，好個善解人意的姑娘，你這是做戲上癮了是不是？”武夫人冷笑連連，看着沈雲仙的眼神無比怨恨。

七夕站在一旁，看看沈雲仙流着淚卻也同樣閃着光的眼睛，再看看武安平那一臉“得妻如此夫復何求”的神情表情，又聽了武夫人咬着牙說出的話，就不由得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