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靜靜地抱了一會兒，沈雲仙這才往後退了退，離開了他的懷抱，微微低着頭不知是剋制了一下還是如何，這才拉着他的手在身旁坐下，關切道：“早飯你吃了嗎？昨夜睡得好不好，你娘可有爲難……不是，可有再說你什麼？”

對上那雙水光瀲灩的明眸，裡頭的關切裝得滿滿的，武安平看得心動，湊上去輕輕親了一下，這才搖頭：“我娘昨天回去什麼都沒跟我說，今早我去給她請安，她也沒見我，只是……”

“只是什麼？”沈雲仙的手一下子抓緊了他，臉色也更白了幾分，眼裡有着難以掩飾的害怕。

“沒事兒，你別擔心。”武安平忙安撫道，將她的一雙手握在手中，這才道，“只是我娘派了人跟着我，我躲開了那些人才過來的，暫時還不能讓他們知道這地方。”

沈雲仙這才鬆了口氣，擡頭認真地看着武安平的臉，喃喃道：“只要你沒事兒就好，只要你沒事兒就好，我還以爲……”

“別擔心，我娘不會對我怎麼樣的，我娘一向疼我……”武安平知道她的害怕，連忙道，“往前不管有什麼事兒，我娘便是再不樂意，到最後也是由着我的，我想要娶你，我娘不過是一時沒想通，等她明白我們彼此的心意，一定不會再阻止。”

武安平一向是這麼想的，倒不是在糊弄沈雲仙。從前他剛剛長大開始胡鬧的時候，他娘也是很生氣，可還不是他說幾句好聽的。他娘就啥都依着他了，所以這次的事兒雖然讓他娘格外憤怒，也讓他有些不知道咋能讓他娘點頭，但說到底他內心深處還是堅信到最後妥協的一定是他娘。

然而沈雲仙聽了卻並沒有高興的樣子，只是一眼一眼地看着他，似乎很是不捨的樣子，隨後才低了頭。慢慢道：“都是因爲我，要不是我的話。你跟你娘也不會這樣，你娘那麼疼你，她做啥指定都是爲你好……”

“雲仙，你在說什麼？”武安平一聽就皺了眉頭。伸手過去要搬過沈雲仙的臉。

沈雲仙卻是固執地低着頭，並不肯去看他，繼續道：“當孃的哪有不疼兒子的，其實你娘根本沒有錯，錯的是我，若不是我……你也不用這麼爲難，更不會跟你娘這樣，是我讓你這麼不孝，都是我的錯。我怎麼能讓你爲難……”

沈雲仙的眼淚無聲地掉下來，很快就暈溼了她穿着那洗得發白的衣裳，整個人哭得慢慢有些顫抖起來。

“雲仙。雲仙別哭。”武安平一看就急了，趕緊顧不得沈雲仙，一把把人抱在懷裡，小心地說道，“別哭，哭什麼。你說得都是什麼話，這都是誰跟你說的？你有什麼錯。我們在一起有什麼錯？”

“不用別人給我說，我也心裡頭很清楚。”沈雲仙咬着脣，淚流滿面，“我、我對你的心意沒錯，可我錯在沒有生在一個好的家裡，我配不上你，我家裡不過是鄉下那樣種田的人家，沒有豐厚的嫁妝，要是我真的嫁給你，怎麼能幫襯你？”

“你怎麼會配不上我？”武安平趕忙打斷她的話，一聽沈雲仙這樣說就下意識反駁道，“嫁妝有什麼重要，我娶的是你的人，又不是你的嫁妝，難不成我堂堂一個男人還要靠着妻子的嫁妝來養活不成？”

這就像是每一個男人聽到之後會有的反應一樣，即便是衆所周知的，門當戶對也沒有什麼不對，可聽到說因爲心愛的人沒有足夠豐厚的嫁妝就被拒之門外，總會心裡頭極爲抗拒，就好像要是真的因爲這個不娶了就是窩囊等着女人來養一樣。

沈雲仙卻是再不說話，只是趴在武安平懷裡小聲抽泣，可眼淚卻是掉得兇，不多時便將武安平的衣裳哭得溼了，武安平卻半句怨言都沒有，只一徑心疼地拍着哄着。

“雲仙你放心，早在我們互許心意之時，我就說過絕不負你，這話我一直記着，我也一定會做到。”武安平輕輕地在她發上親了親，這才低聲道，“再等等，我一定會讓我家裡點頭，我一定會風風光光把你娶進門。”

“安平，安平……”沈雲仙聽了再受不住了，一聲一聲哀傷地叫着他，緊緊地環着他，生怕一鬆手就會被丟下一般。

“雲仙……”武安平喚了一聲，微微嘆了口氣，卻是再沒肯放開手了。

其實剛纔的話一出口，說實話武安平不自覺心裡就涌起一絲後悔來，他自小聽過的見過的，都讓他很清楚門當戶對的重要性，他也從來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對，從來都知道，他日後要娶的正妻會是個大家小姐，如此才配得上武家的門檻。

只是這念頭不過是一閃而過，就在沈雲仙一聲一聲喚他的名字中被拋之腦後了。

出身小門小戶又如何，不會帶來大筆的嫁妝又如何，他武安平難不成還真就因爲岳家的貧窮而辜負了這個姑娘不成？而且他知道因爲他這幾年的胡鬧，其實很多人家的小姐根本不願意嫁進來，若有一天娶了誰，也一定是因爲武家的家底。

可雲仙不同，他們相識之時雲仙本不知道他是誰，後來知道他就是前些日子鬧得沸沸揚揚的謠言中的武公子還嚇了一跳，還是他百般說了不會負她雲仙才肯委身於他，若要娶妻，自然要娶個真正心裡有自己的，而懷裡這個滿心爲他的姑娘，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負了。

武安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時的頭腦發熱，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後悔，他只知道此刻他只想擁着這個姑娘，想娶她爲妻，不想因爲任何人任何事兒兩個人分開，哪怕是他娘也不行。

兩人如今面臨的問題彼此都清楚，只是武安平沒有想到，雲仙一個姑娘家，身子都給了他，可在這時候卻是依舊不會去逼迫他，不管是想着什麼的時候，都沒有爲自己考慮過，而只是怕他爲難。

他娘是疼他，可明知道他有心愛的人，卻只是因爲那些亂七八糟的原因而逼迫他，難道他的心意就可以不用在意嗎？

想到此，武安平的手又更收緊了些。

好半天，沈雲仙的抽泣聲才慢慢停止了，雖是哭得眼睛微微紅腫，卻並不顯得狼狽，倒是平添一股梨花帶雨之美。

看見武安平憐惜地拿了帕子來給她擦臉，沈雲仙一陣嬌羞，低着頭有些無措地轉頭，卻最後拗不過他，還是由着他動作輕柔地給擦了個乾淨。

“哭得臉都紅了，你身子本來就不好，往後可不能再這樣哭了。”武安平碰了她臉一下，取笑道，話裡卻是透着心疼。

沈雲仙的臉霎時紅得更好看，擡頭羞怯地看了他一眼，卻是看到他身前那被哭溼的衣裳，頓時有些急了：“都是我不好，這衣裳可不能再穿着了，你等等，我去找了乾淨衣裳來給你換上。”

說着起身就要離去，卻是還不等走出去就被人一把拉住。

沈雲仙被武安平拉得整個人都跌入了他的懷裡，嚇得用手撐住他，小心地問：“安平？”

“衣裳是要脫下，不過還不急着找衣裳來換。”武安平一臉笑地看着她，眼底的情意越發濃烈，“待會兒，現在咱們有更重要的事兒要做。”

沈雲仙先是不解地看着他，隨後在那注視下明白了，便是越發地臉紅，連頭都不敢擡起來了，只是輕輕捶了他一下：“你……”

“我怎麼樣？”武安平輕笑，“我想你了還不許？不是說不能叫我穿着溼衣裳，你幫我脫如何？”

“不許說。”沈雲仙頓時伸手捂住他的嘴，急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好好好，我不說了。”武安平輕輕拿下她的手，卻是將整個人抱滿懷，這才附耳低聲道，“這會兒還是不要說話的好。”

沈雲仙已經不敢擡頭了，只將整張臉埋得不叫人瞧見，任憑武安平抱着她往一旁倒去。

“安平……”輕柔的聲音聽起來顫顫的，有些害怕，卻更多的是愛戀。

“雲仙別怕……”武安平溫柔道，隨手將一旁的帷帳落下。

紅綃帳暖。

北小衚衕這樣一處靜謐的所在，即使是白日裡也少有人說話吵鬧聲，前院裡伺候的媽媽正買了食材回來，不見前廳有聲音，便也沒有往裡走。

只提着菜直接去了廚房，一邊走一邊搖頭，輕聲道：“作孽啊，好好的姑娘家，這是作踐自己呢……”

隨後進了廚房就把這事兒丟開來，不管是不是作踐自己，她也顧不上那麼多，拿着工錢，她就得把自己個兒的活計給幹好了，剩下與她何干，那又不是她的閨女。

是啊，誰能管得了誰呢，自己做了選擇，就對自己負責吧。

莫管背後如何，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很平靜，武夫人再沒去沈家找人，沈雲仙那日自鎮上回來後，神色也沒有什麼變化，自然也沒有對家裡人說什麼，只是每日上午都會去鎮上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