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老人發些牢騷難道不是應該的，哪個小輩不該順着，要不一輩子辛苦把他們養大是幹啥的，不就到老了該給回報嗎？

他就是看準了小閨女和女婿不敢開口，這才非得連說帶鬧騰的，可是這會兒讓他咋說，他總不能說想要做三房的主，怕這死丫頭會揪着這點不依不饒的。

“跟你說個啥，你跟我扯那些沒用的幹啥，我就讓她們出點兒又能咋地，看着家裡日子過得難，伸一把手咋了？”越說越來氣，老沈頭也不知道自己要咋說了。

七夕無語，老沈頭這話可真有意思，想省錢就不要把親事折騰得那麼大，自己有多少家底不知道嗎，捧多大碗，吃多少飯。

結果那頭打腫臉充胖子，這頭又來惦記她家的東西，這老沈頭怎麼就學不乖呢，如今她就在這裡，也不想想他有可能得逞嗎？

“誰不難啊，爺好歹家裡銀子地啥的都有，給沈敬博操辦親事弄得那麼好，不比我小姑小姑父強多了，他們有啥啊，房子地啥啥的都沒有，說起來都不如我家剛分出來那樣呢，好歹那時候我家還有我二舅他們照應着，還能給自己家起個房子……”七夕輕笑着道。

“你這個死丫頭……”不提當初還好，這一提起來，七夕還沒覺得心酸呢，老沈頭像是突然爆發一樣跳着腳道，“你到底是想說啥，咋的。我今兒個就非得讓你們給出這個銀子了，我一張老臉開一回口，我就不信還不能讓你們給管管了。”

說着話連拍帶叫的。分明就是硬要耍賴了。

“自然是根本不可能！”七夕斬釘截鐵回道，看着老沈頭震驚的臉，接着說道，“今天不管誰來開幾次口，我都是這個答案。”

老沈頭已經不嚷嚷了，因爲沒想到七夕態度會這麼強硬，就愣在那裡看着她。

“不合理的要求。誰來說，說幾次。都沒用。”七夕又強調了一遍，“先別說我們家都已經分出來了，沈敬博是成親還是幹啥的，根本跟我家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分家文書還在，爺要不要看看？”

“分家了咋的？分家了我也是你爹的爹，你個死丫頭片子憑啥……”老沈頭是徹底不要臉了，接連大力地拍着桌子嚷嚷道。

“憑我手裡還有爺立下的字據。”七夕冷冷地張口打斷他。

老沈頭一怔，張了張口沒有說出話來。

七夕手裡先後有兩張他被迫寫下的字據他自然是記得的，要不也不會那麼顧忌了，今兒個過來原本也是想着威逼一下小閨女和女婿，從這裡弄一點兒好處，就算是不能全部如願。也不能啥都沒撈着就走。

這是被七夕這死丫頭從中作梗，弄得小閨女她們都不肯吱聲，這弄得他到最後啥都拿不到。那他哪能幹，這才實在沒有忍住火了起來，

“憑當初我放過那些人之時爺說過的話……”七夕看着老沈頭呆滯的臉繼續冷笑，站起來直接走到老沈頭跟前，接着道，“當然如果爺要反悔不承認我也沒法子。不過到時候就別怪我不留情面了，這字據爺可以仗着自己年歲大說反悔就反悔。可我相信縣衙裡的人都是認字的，回頭我拿過去，不信沒有討個說法的地方。”

這就是在罵老沈頭“倚老賣老”了，看着老沈頭先前的架勢，可不就是要不認賬是咋的，當初因爲要捏着把柄在手裡，也因爲顧慮到爹孃的心情，七夕才放過一些人，那時候她心裡就很不情願，總覺得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所以如果老沈頭真要是反悔的話，那她更好說了，該怎麼做怎麼做，當面鑼對面鼓的，對簿公堂她也不怵。

“而且，爺今天既然都這麼說了，我不妨也說得明白些……”七夕道，“當初我留着兩張字據的意思想必爺也知道，我不去告不懲治，但前提是你們得安生一些，可這纔沒多久，你們就又開始折騰了……”

“你說誰折騰？”老沈頭臉色越來越難看。

“難道不是嗎？打從沈敬博要成親，爺算算已經來我家惦記過幾次了，上次在縣裡我以爲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現在倒是好，縣裡不行就退而求其次來這鋪子了，這麼說還委屈你們了呢……”老沈頭既然不要臉，那七夕又何必顧忌呢，乾脆都給說開了，“爺，咱們乾脆說清楚吧，不管沈敬博的親事今兒個到底是辦得好還是辦得糟，都不礙我家的事兒，還有我小姑和小姑父，爺也別說她們是她們，我們是我們，如今她們就在我家鋪子幹活兒，爺要是爲難了她們，那就是在給我們找麻煩，所以爺你應該明白，這種事兒有一有二沒有三，今日我看在小姑的面子上還會提前說了這番話……”

“你，你想咋地……”老沈頭聽到這裡已經覺察到很多不對了，此前跟七夕這死丫頭不是沒有吵吵過，可這次這丫頭太過冷靜，這樣反倒讓他覺得不對。

“可要是再有下一次，爺你記得，若是直接有縣衙的或者別的什麼人找到村裡去，爺不要太驚訝，在爺做出那樣事兒的時候，就該想到的。”七夕說完了自己的意思。

看着老沈頭氣得說不出話的樣子，七夕面無表情走回了原本的位置，徑自坐了下來，以表明自己就這些話了。

先前七夕是站着，老沈頭是坐着，可他卻手不住地哆嗦，可見真是氣狠了，但那又如何呢，今日上門來他名不正言不順，還打着那樣的算盤，這樣不合理的要求都提了，讓人奚落一頓都是輕的了。

屋裡安靜得嚇人，可沒有人去指責七夕什麼，要是換了尋常的家庭，哪裡會有小輩這樣跟長輩說話的，可現在卻沒有人覺得這樣不對。

七夕又何嘗願意呢，有個這樣讓人無語的長輩，她每每想到老沈頭做的那些事兒，除了無奈更多的是厭煩，要是可以，誰不希望家裡的老人是慈愛的，那樣小輩也會盡心好生孝順，又哪裡會有這些糟心的事兒呢？

“惠君，你呢，你也就這麼眼睜睜看着你爹難？”老沈頭死死瞪着七夕半天，豁地轉頭去看沈惠君，原本想要讓語氣顯得可憐些，可還是忍不住像是在威脅一樣。

趙源起身站在妻子身邊，用手輕輕攬住妻子的肩膀，沈惠君一直低着頭沒有說話，可現在卻不得不說了，因爲她爹在逼她。

七夕和雲朵也沒吱聲了，雲朵是氣得，一直死死瞪着老沈頭，七夕是該說的都說了，這會兒就看她小姑怎麼選擇了，她其實並不信小姑會愚孝，畢竟從前的事兒大家都還記得，可又怕老沈頭故意做出這副樣子，會讓有孕在身格外感情充沛的小姑心軟。

“爹……”沈惠君擡頭，聲音略略哽咽地道。

衆人全都驚訝了，剛纔沈惠君一直低着頭，大家都以爲她是怕吵或者是太過爲難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卻沒有想到她竟然哭了，眼睛溼潤潤的蒙着一層水汽，襯着一張盈白的臉顯得格外柔弱。

“小姑……”七夕先前一直跟老沈頭針鋒相對的時候沒覺得有啥，可現在看見她小姑哭了，心裡頓時一緊。

自打小姑有了身孕，就總是讓自己高興一些，因爲七夕跟她說，她心情好，孩子就會長得好，將來生出來性子也會好。

沈惠君全都聽進去了，每天高高興興地，在鋪子裡幹活兒也是，回去村裡看孃親也是，七夕讓她怎麼做她就怎麼做，連飲食都基本是按着七夕搭配來吃的。

可一直那麼高興的人，今兒個竟然被逼得哭出來了，七夕覺得眼睛也澀澀的，心裡憋得難受，趕緊過去站在小姑身邊，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有些太過咄咄逼人了，要不小姑咋會哭出來？

雲朵也跑了過來，她剛纔沒吭聲，也沒覺得她小妹說錯了啥，可也心疼她小姑，就掏出來小心收着的帕子，輕輕給她小姑擦眼淚。

一時幾個人都圍着沈惠君站在那裡，屋裡的氣氛很是低迷。

老沈頭也沒想到沈惠君會哭，乍一開始確實是吃驚了一下，或者也有一些心疼，畢竟打小他還是挺疼着這個閨女的。

可緊接着馬上就變成了高興，他沒想到小閨女會因爲他的話而哭了，要知道前頭可都是一聲不吭的，他還以爲這些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一個個全都無動於衷，剛纔實在是覺得沒有臉面了，才最後把希望放在小閨女身上。

可小閨女這一哭，讓他覺得有可能會成了，到底女兒家要心軟些，他就說剛纔他都算是開口求了，咋說他們還不伸手管一管，只要他們肯掏銀子肯給辦酒席，家裡銀子就能省下來不少。

“哎……”老沈頭聲音放輕了，看着小閨女儘量慈愛地道，“惠君，你要跟爹說啥？”

眼神不着痕跡地瞟了七夕一眼，實在是有些忍不住的得意，老沈頭想要讓自己顯得不在意，可前傾的身體和要發出光的眼神，無一不表現出他的急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