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丫頭，你……”老爺子一下子坐在了炕上，里正也有些發怔地開口，老三這是真的打定主意了？還有這孩子真要去告官？

“守正叔……”看里正去問小閨女，沈承厚突然把小閨女拉到身後，看着里正開口說道，“守正叔，你別怪孩子說這些話，這都是我的意思，是孩子看我一直……一直張不開口才替我說的。”

“老三……”里正看着沈承厚臉上那神情，這心裡頭都跟着有些不是滋味了。

“守正叔，不怕你笑話，我這心裡頭一直都覺得對不起孩子他娘和孩子們，往前的事兒就不說了，那天人家上門來要退餃子的時候我沒在攤子那，等後頭知道了這心裡就一直後怕，你說真要是出點兒啥事兒，我真是恨不得打死我自己。”

沈承厚說着轉頭看看妻兒，又道：“跟着我啥啥福沒享着，她們還要擔驚受怕的，守正叔，多謝你一直照顧我家，你要是怪我就怪吧，這事兒……我們得去。”

這話是說給里正聽的，可又何嘗不是說給老宅這些人聽了，只可惜他們大概根本就聽不懂，他們哪裡會去體諒三房的難處，在他們心裡，三房比個陌生人還不如。

一看三房的人竟然真的要走，沈敬博簡直有些氣急敗壞地喊道：“不能去，你們敢去，你們……爺，爺咋整啊？”

“好！”老爺子呼呼呼地大喘了幾口氣，突然猛地喊了一聲。眼睛紅着看向門口的三房一家一聲接一聲地喊道，“好，我應下了，道歉，我讓她道歉，行了不，你們滿意了不？”

老爺子幾乎是在吼着，他沒法接受，可他不得不接受。爲了沈家的將來，他這是在向三房一家，向他一直根本沒放在眼裡頭的三房服軟低頭，孽障，都是孽障啊，這是要氣死他啊。

“爹。我不道歉，我憑啥道歉，你讓她們去告官，我看她們敢不敢……”於氏趕緊衝上來嚷道，到現在她還覺得三房一家是在故意作態糊弄人，就嚷嚷道。

“給我閉嘴。”老爺子一把操起菸袋鍋子就砸了過去。因爲力道太大還把自個兒給牽得往前一撲，險些摔趴下。

“啊……”於氏正衝着三房張牙舞爪。那菸袋鍋子正當就砸在了她的額頭上，瞬時就有血流了下來。

於氏摸到臉上有血嚇呆了，等反應過來“嗷”地尖叫一聲坐到了地上，歇斯底里地哭嚎道，“打死我吧，你們老沈家這是不把人當人看啊，我給你們家生兒育女。我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你們有啥事兒就把我給推出去了。打死我吧，你們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去……”

“娘，娘……”沈敬鴻和沈雲婉趕緊跑了過去，沈雲婉哇地一聲就跟着哭了出來，“娘，娘這血，娘你別嚇我……”

老沈頭一直大口喘着氣，滿肚子的火氣憋得人都要爆了，指着於氏道：“好好好，不怕死是吧？要死回你孃家死去，你要是不幹，我就讓老大休了你，我老沈家沒有你這樣丟臉的媳婦。”

鬧去見官就真沒有退路了，可這樣答應了賠禮道歉，就算是丟了臉面，不管咋說都還是沈家自個兒的事兒，就算往後有人提起來也能解釋，只要能讓三房打消去見官的念頭，跟孫子的前程相比，一個媳婦兒的臉面算啥。

於氏的哭聲戛然而止，就那麼臉上還帶着血跡地看着老沈頭，休、休了她？

愣了一下才抱着小閨女繼續嚎啕大哭：“都欺負我啊都欺負我，我就是個苦命的，我的兒啊，你娘沒用啊……”

老沈頭卻是打從心底裡頭鬆了口氣，自個兒扶着炕沿慢慢喘着氣也坐了下來，哭嚎歸哭嚎，可卻沒再提旁的，他知道大媳婦這就算是應了。

李氏在老爺子動手的時候就下意識地拉着小閨女退了一步，一下子想起來老爺子上次也是拿菸袋鍋子砸她，卻是讓小閨女給擋着受了傷的事兒。

“娘，我沒事兒。”七夕安撫地拉了拉她孃的手，回身看着老爺子道，“既然應了，正好三爺爺也在，那爺也給我們個準話吧。”

“你說啥？”老爺子有些楞，覺得自個兒沒聽懂，里正也沒明白。

“這樣的事兒不能再有下一次，她上次來我家偷餃子就保證過了，可這次不還是又犯病了？還是爺說句話吧，要不我們沒法相信。”七夕指着於氏連聲大伯孃都不叫了。

“你……”老爺子被這死丫頭的得寸進尺氣得直哆嗦。 “我看孩子說得沒錯，這要是沒有你發話，你家大媳婦還是沒有悔改的意思，你這要是不說句話，就是咱村裡頭都不能放心。”里正自然不會向着他說話，就也接口道。

“好好好。”老沈頭眼裡噴着火地來回看着里正和三房一家，這是合着夥地欺負他老沈家呢，“我今兒個讓你們拿住了，好，往後她要是再敢做這樣的事兒，我老沈家就沒有這樣的媳婦。” “還有，爺，我家擺攤子沒啥錯吧？”既然說就乾脆都說了，反正里正啥都知道也不必瞞着，七夕又道，“當初分家爺說家裡頭要留着錢這用那用的，我家體諒爺的難處啥都沒要，可我家自個兒掙下點兒啥，咋還有人總說三道四的，還厚着臉皮打主意，這算啥？”

老爺子一口牙幾乎要咬碎了，前些日子他才說老三家擺攤子是丟祖宗的臉，現在當着外人的面讓他說沒錯，這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七夕顯得有些不耐煩地叫道：“爺……”

“沒錯沒錯，都是你的，你家的，你們都沒錯，都是我錯了，行了不？”老爺子咆哮着道，氣得心口疼。

“爺錯沒錯自然不是我一個孫女好評判的。”七夕對他的怒氣如同沒看見一般，“這樣我就放心了，要不真怕好好的生意做着，又有什麼不知所謂的人跳出來說我家給沈家丟臉了啥的，還老惦記着不該惦記的東西，其實我還真是不明白，這都分家了各過各的日子，咋老有人這麼弄不清是咋回事兒？”

“還愣着幹啥？還不拿錢，拿錢……咳咳咳……”老爺子氣得要死，可偏偏又反駁不得，衝老妻喊着就止不住地咳嗽了起來，“拿了錢、拿了錢讓他們滾……”

“老頭子，老頭子……”張氏也有些慌了，趕緊扶着老爺子躺了下來，回身趕緊地去取銀子。

“奶，你別拿錢了……”七夕開口阻止了，現在讓她家接錢算是怎麼回事兒，“回頭讓她們拿着錢去我家吧，下晌午還得去張家村道歉，騙了人家不少，還有，從明兒個開始就去大集上守着，什麼時候沒人去退餃子了什麼時候算完。”

七夕說完也不管旁人什麼反應，就站回了她爹身後，沈承厚就趕緊跟里正道：“守正叔，今兒個這事兒麻煩你了，我家也是被逼無奈，再說我們也……只是討回自個兒該得的，剩下咱村裡頭還有啥想法，指定都憑守正叔做主。”

“老三你放心吧，我這就回去把族老都叫過來，商量一下到底是該咋整？這除了這些個，咱村出了這樣的事兒，也得好好叫大傢伙都跟着長長記性。”里正理解地拍拍他道。

說着卻是心裡頭止不住嘆了口氣，這三房……真是起來了啊，想當初剛分出去那啥啥都沒有，說話都沒有底氣，再看看現在，說是讓他來處理事兒的，本該他是最爲來氣的，可從頭到尾把着事情該咋處理的都不是他。

這意味着啥還能不明白，只要三房自個兒不軟，老沈頭憑啥還以爲能拿捏住人家？就連他都沒法子。

“我、我沒錢，家裡都要沒糧了……”喜嬸一看人都要走了，就把她給留在沈家，趕緊踉蹌着過來就要跟上，抽抽噎噎小聲道，旁的卻是都不敢反駁。

“你還想走，你個賤人，我打不死你。”於氏一聽也不哭嚎了，嗷地一聲就撲了過來，往死裡打喜嬸。

沈雲婉也哭着衝上去跟着動手：“我讓你騙我娘，我讓你騙我娘，我打死你……”

“跟我說這些沒用，咋分配那是你們的事兒，我要的就是拿到銀子，包括你欠我家的，一文錢都不能少，不然別怪我出了門就去官府。”七夕回頭瞅着一片混亂道。

於氏手下頓了一下，扭頭眼神怨毒地看向已經出門去的七夕一家。

出了門，陰了好幾天沒下的雪竟然在這時候下了下來，鵝毛般的大雪，夾着西北風紛紛揚揚地落下，七夕瞅着這樣，到半夜整個村子就指定都是在一片皚皚白雪之中了。

下吧下吧，雖說剛經歷了一場混戰，可出來被猛烈的風一吹，吸進了一口寒氣，七夕卻覺得整個人都能透過氣來了一樣，能把後頭那些哭嚎爭吵都甩下，老宅，每次來都讓她覺得心裡頭無比的憋悶。

李氏瞅瞅小閨女因爲在屋子裡悶得紅撲撲的小臉蛋，趕緊過來給緊緊圍巾：“冷丁從屋裡出來，可別凍着了。”

七夕笑笑沒說話，一路到了里正家門口道別，一家人冒着大雪往村外走，沈承厚和李氏都緊緊地拉着孩子，幾個孩子也都是相互拉着，里正卻是站在雪裡頭瞅了半天，突然覺得，這一家子跟村裡人好像並不咋像，說不清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