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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看見狀態欄 - 第四十八章 為來(獻血加更系列079,080)字體大小: A+
     
      本章是為了感謝書友「李氏樂官」和書友「c299792458」在2021年4月28日和2021年4月2日所捐獻的全血而加更。m

      「在有炎症風暴的前提條件下,我強烈反對你的設想。」帕斯卡爾博士沉吟片刻後說道,「現在的首要任務還是儘快讓患者體內的炎症風暴平息下來。」

      在有炎症風暴的時候使用胸腺五肽之類的免疫增強藥物,這是在謀殺病人。如果換成其他人,帕斯卡爾博士可能已經開罵了。但孫立恩的情況又不大一樣——他擅長處理那些缺乏成體系的診療方案的疾病。

      很明顯,現在的情況是孫立恩手頭有一個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患者,為了處理病毒,他必須讓患者的免疫系統激動起來。

      但這套免疫系統正在錯誤的情況下開足馬力工作——要不然也不會有炎症風暴這種東西出現了。孫立恩如果不是為難到了一定程度,怎麼也不可能想著給炎症風暴患者用免疫增強藥物。

      「炎症風暴是需要馬上被抑制住的,相比較之下,病毒所帶來的損傷要慢得多。」帕斯卡爾博士認真道,「病毒損傷也就是損傷肺部,實在不行還可以考慮對患者進行肺移植。但免疫風暴在短時間內就會損傷患者的全身器官,甚至包括了全身血管。到時候來個多發血栓,救都救不回來。」

      作為免疫學領域的專家,帕斯卡爾博士有一個下意識的習慣。任何患者問診到了他手上,帕斯卡爾最關心的第一個問題永遠是「損傷有沒有累及到血管」。

      不管是什麼免疫系統疾病,累及到血管就意味著預後會很差。畢竟這樣的損傷就意味著患者體內的免疫系統紊亂已經到了很嚴重的地步。而血管損傷就和神經系統損傷一樣,它是不可逆的。

      血管內壁的損傷並不會修復,它只會持續存在,並且造成血流動力異常。就像是一條奔流不息的河流中,突然出現了一塊石頭一樣——各種各樣的泥沙都會堆積在石頭周圍,並且導致泥沙沉積等問題。而當這種「損傷」體現在血管里的時候,它就會具體表現為動脈斑塊或者血栓。

      當光滑的血管內壁發生損傷後,除了通過持續使用抗凝血藥物和降血脂藥物以外,沒有其他的方法能夠降低血栓或者斑塊的發生概率。而且就算使用了相應的藥物,仍然無法保證患者就不會出現血管以外——它只能降低風險,但不可能保證不會發生。

      對於免疫風濕科的醫生們而言,免疫系統造成的最可怕的損傷就是血管和神經損傷。神經損傷會直接影響到患者的生活質量並且無法修復。而血管損傷則同樣無法修復,同時會在患者的餘生中持續威脅著患者的生命安全。

      「你也說了,患者有冠心病史。」帕斯卡爾博士在電話里努力勸著孫立恩,「現在讓她的免疫系統馬上冷靜下來才是當務之急,要是繼續刺激免疫系統活躍水平,她的血管損傷很有可能會在短時間內引發第二次甚至第三次心梗。」

      孫立恩嘆了口氣,「知道了。」他還是有些不死心的問道,「有沒有辦法用類似托珠單抗之類的單抗藥物把她的免疫系統先壓住,然後繼續使用其他的免疫刺激方案?」

      「免疫系統是人體中最複雜且最難以捉摸的系統。」帕斯卡爾博士無奈道,「我的研究就是這個方向,但我必須承認,直到現在為止,我對免疫系統的應答反應仍然一無所知。我們觀察到了一些免疫系統的反應,但這樣的反應究竟源於什麼機制,而機製作用怎麼控制……這到現在都是一片迷霧。想要精準調控免疫系統一直是我們整個行業努力的方向,但……這個方向距離看到曙光仍然很遠。」

      「知道了。」孫立恩嘆了口氣掛了電話,他本來也沒想著能夠從帕斯卡爾手裡再掏什麼有奇效的治療方案出來。畢竟托珠單抗已經可以被視為是神來之筆了,人總不能貪心的祈求奇蹟同時發生兩次。

      孫立恩把討論內容發給了正在值班的李承平教授,並且說了自己的想法,「我個人認為,控制血壓和血脂的方案有積極意義,並且應當考慮肺部損傷超出控制水平後的處理方案——肺移植應該是一條可行的方案。」

      「肺移植方案我會和浙東的醫療隊專家討論,但器官移植除了需要足夠高的水平以外,也需要一些好運氣。」李承平教授回復了一條語音,在語音里,孫立恩能明顯聽得出來李承平的聲音也有些疲勞,「咱們做好最壞的打算,但也不要放棄努力。我準備給搶1床重新開始上激素,血漿置換不能再做了,好不容易有一點康復者血漿,再一置換可就全沒了。」

      「您多費心。」孫立恩回復道,然後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們再想想辦法,實在不行就請更高級別的會診再試試。」

      更高級別的會診其實也不會再有什麼其他用處了。孫立恩對此非常肯定——潘大姐的情況其實並不複雜,她就是病程太長,病情太重罷了。全國的專家都匯聚在雲鶴,只要申請會診就一定能夠得到專家討論。但這個討論……不太可能再有其他的結果了。

      「管它有用沒有……走不通的路也得走三遍呢。」孫立恩嘆了口氣,把申請會診的單子填了一下,然後發給了宋文。「宋院長,我這兒申請一個高級別會診,麻煩您給安排一下。」

      「知道了。」宋文很快就給孫立恩回了消息,「我安排到明天早上,一有結論就告訴你。」

      發完了消息,孫立恩靠在走廊的牆壁上準備稍微休息一下,沒想到扛著攝影機的記者突然就出現在了孫立恩面前。

      「孫醫生,剛才的討論會議我們拍了一下,您現在方便跟我們談幾句麼?」負責扛攝像機的記者就是剛才那個在反應力見到的,請孫立恩平時去上班的時候多拿一台運動相機替換的編導。而另一位……孫立恩一看到對方的臉表情就有點扭曲。

      這不就是之前那個把自己送到省台去的記者姐姐嘛!

      「我說沒空好像也不太好對吧。」孫立恩苦笑了兩聲之後問道,「我就有一個請求——你們拍了的素材用就用吧,能不能別把我的臉再放到電視上了?」

      「之前已經放過一次了呀。」記者姐姐有些困惑的問道,「孫醫生您是有什麼地方不滿意麼?」

      我對你們把我放在電視上就不太滿意。這種話孫立恩自己想想就算了,要說出來那是萬萬不可的。不過用狀態欄這麼幾年以來,除了診斷能力和對各個分科治療都更加熟悉了以外,孫立恩最大的進步就是「說胡話」的本事。

      如果放在以前還在上學的時候,要他現場編個瞎話,孫立恩恐怕得憋的面紅耳赤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但現在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指著自己臉上因為帶N95口罩而反覆摩擦出的痘痘說道,「這種場景不好看,而且家裡人也比較容易會擔心嘛。」他看著記者認真道,「我也能夠理解媒體老師你們要抓新聞的這個職業道德要求,但是……咱們能不能互相都理解一下?我接受採訪沒問題,但要我出鏡……要不就算了吧?」

      最好是接下來這輩子都別上電視!孫立恩在內心深處發出了怒吼,但表面上仍然維持著禮貌的微笑,「我實在是怕家裡人從電視上看到我這副樣子之後擔心。」

      記者姐姐和扛著攝像機的編導大哥對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沒問題,我們就用孫醫生你的聲音做個旁白,這可以吧?」

      「這沒問題。」孫立恩鬆了口氣,只要不上電視,讓他現場翻兩個跟頭都行——當然了,翻不翻的過去這個他不做保證。

      「我們剛才旁聽這個會診會議的時候注意到了一個地方。」記者姐姐舉著話筒問道,「會診中討論的這個病例是咱們雲鶴的醫務人員是麼?」

      「是的。」孫立恩有些沉重的點了點頭,「雖然我不能告訴您她是哪個醫院的,但我可以告訴您的是,她是急診科的護士,是我們這些醫療隊抵達之前,整個雲鶴醫療系統里感染風險最大的醫護工作人員之一。

      「她……她病的很重麼?咱們雲鶴現在有多少醫務人員感染了?」記者姐姐遲疑了一下問道,「這個數據孫主任您知道麼?」

      「她正在接受ECMO生命支持治療。」孫立恩答道,「如果病的不重,那我們也不會用上最後手段。至於您說的醫務人員感染數量的問題,我並不掌握這個數據,也沒有可以供您參考的估算數值……」他頓了頓說道,「但我已經見到了兩位感染的醫務工作人員,一名是我們今天會診的這個病例。另一名……他是咱們雲鶴一家醫院的院長。我也是在會診中才知道這個情況的。」

      「咱們現在的會診標準是什麼?是醫務工作人員會優先得到會診麼?」這位記者繼續追問道,「還是說大家都在排隊,輪到誰就是誰呢?」

      「我們會首先努力在醫療組內就把病例解決掉。但新型冠狀病毒是一種我們以前從未遇到過的病原體,它所導致的症狀和後果我們還不是很熟悉。所以在遇到疑難病例,重症危重症患者以及死亡患者的時候,我們都會對病例進行討論和研究。並不是醫務工作人員就能得到優待,倒不如說就是因為醫務工作人員的身份,我們很多時候反而沒有辦法專注於治療。」

      孫立恩嘆了口氣,說起了劉連志的故事,當然,他略去了劉連志的個人信息。

      「這位院長首先是一位身先士卒的醫生。但他也不幸感染了這個疾病。」孫立恩嘆氣道,「我們為了拯救這位了不起的醫生,已經用了幾乎所有的手段。其中也包括現在這個階段上有效概率最大的『抗病毒方案』——康復者血漿。」

      「但是康復者血漿的效果並不好。這可能是因為捐贈血漿的患者本人體內的抗體滴度就不是很高。」孫立恩說到這裡,語氣突然有些控制不住的抖動了起來。一股強烈的悲哀和委屈的感覺從心裡突然涌了上來,讓他的聲音開始了哽咽。

      「如果是普通的患者,我們會毫不猶豫的繼續申請康復者血漿,直到患者被治癒為止——生命不分高低貴賤,我們現在的治療只看誰更加需要。但就因為他是醫務人員,因為他是院長,所以治療組根本不敢再去申請血漿……」孫立恩沉默了很久然後嘆氣道,「我能夠理解其他醫生們遲疑的理由,但我實在是沒辦法說服自己給生命分個高低貴賤。他至少應該獲得和其他患者一樣的治療,至少應該……能再申請一次血漿才對吧?」

      記者姐姐沉默了好一陣子,然後說道,「我也覺得……不應該因為患者的身份就搞什麼特殊化。不論是特殊的優待還是特殊的『靠後』,這都不夠公平。」她給遞給孫立恩一張面巾紙,然後等孫立恩的情緒平穩了一會後問道,「孫醫生,您要是覺得不舒服,那我們的採訪可以暫停……」

      「算了,我沒事了。」孫立恩搖了搖頭說道,「就是最近壓力有點大,再加上這幾位患者的情況都不太好,所以一時有點激動……」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對著記者姐姐問道,「要不然,剛才的問題我再重新回答一遍吧?這個回答你們應該也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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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孫立恩看著窗戶外面的夜空,心緒稍微平靜了一些。

      前路難卜,那就乾脆別費心思去卜算未來。吳教授當年的當頭棒喝讓孫立恩受益匪淺。當醫生這個職業就是這樣,雖然是性命攸關的大事,但也不能在休息的時候太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

      如果不能有效的把自己工作和休息的狀態區分開,那這個醫生肯定沒辦法工作太久——如果連休息的時候都滿腦子想著工作,那整個人的精力很快就會被徹底耗干。而醫生這個職業的特殊性質決定了醫生們如果喪失了熱愛和熱情,那平常的工作就會瞬間變成難以忍受的折磨。

      更好的休息,是為了更好的工作。而高效的工作,也正是為了能夠安心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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