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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豔骨歡,邪帝硬上弓 - 誘歡【1】豔媚入骨字體大小: A+
     

    誘歡 1 豔媚入骨 [ 返回 ] 手機

    宣武元年,元月十五。(.。)

    飛雪漫天,寒風呼嘯。

    一個纖弱的素衣女子一步步地走進鎮國將軍府,步履沉重,滿目驚惶。

    昔日風光榮耀的鎮國將軍府,已變成血流滿地、屍首橫陳的修羅場。

    傍晚進城的時候,她聽到有人在說蕭氏誅九族的消息,震驚得無以復加,立即趕回家。

    就在昨夜,她的親人在刀下慘叫,變成形容恐怖的孤魂野鬼媲。

    從他們慘烈的屍首看來,她可以想象得出昨夜蕭府的血腥、慘烈,想象得出他們臨死之際的驚懼與無助。

    每走一步,她的心便抽痛一次。

    每看一眼,她的身便撕裂一寸。

    慘不忍睹。

    五內翻騰,她拼命抑制着嘔吐的衝動,捂嘴痛哭。

    從前院到後院,從花苑到樓閣,屍橫遍地。她辨認着每具屍首,尋找着母親。

    在母親寢房外,她終於找到母親的屍首,母親血污遍體,死不瞑目。

    淚雨模糊了雙眼,她抱起母親,哭得肝腸寸斷。

    她想不通,爲什麼父親會通*敵賣*國,爲什麼陛下會輕易地將蕭氏定罪,爲什麼蕭氏會有此遭遇……她真的想不通。

    聽聞,蕭氏獲罪,鐵證如山,陛下下詔,賜蕭齊車裂之刑,誅蕭氏九族。

    父親忠君愛國,一生縱橫沙場,爲國殺敵無數,佑護楚國邊境安寧、百姓安居樂業,到頭來,卻落得個車裂的下場,蕭氏也被族滅。

    蒼天不仁!

    她淚流滿面。

    又下雪了,細雪紛紛揚揚,彷彿是上蒼爲這人間慘劇凝結的冰淚。

    雪花漸大,濃夜變得虛白。

    哭着哭着,眼前一黑,她暈倒在地。

    醒來時,她發現自己躺在榻上,蓋着棉被。

    是蕭府賞景消閒的凝光閣,此處視野極佳,看得見全府景緻。

    此時此刻,雪幕一簾又一簾,垂掛於濃黑的天地之間。

    檐下掛着一盞素骨燈籠,昏黃的光慘淡而寂寥。

    樓下屍橫遍地的慘況,一覽無餘。

    蕭婠婠覺得四肢冰寒、口乾舌燥,費力地支起身子,卻暈得很,想嘔。

    天旋地轉。

    她又靠躺在大枕上,忽然看見右側站着一人,嚇了一跳。

    是一個男子。身姿孔武,錦袍如墨,斗篷如夜,背對着她。

    他是誰?是他將她抱到凝光閣?

    “你是誰?”她心神略定,疑惑地問。

    那黑衣人緩緩轉身,一張慘白的臉毫無表情,詭異森然。

    她驚懼地睜眸,再次嚇着了,因爲,他戴着一張慘白可怖的鬼面具,不同於一般的銀面具,駭人得緊。

    他爲什麼會在蕭府?他是什麼人?

    黑衣人緩步走來,一雙眸子陰寒駭人。

    蕭婠婠抓住棉被,顫聲道:“你想做什麼?”

    鬼麪人坐下來,不發一言。

    她的心怦怦直跳。

    忽的,他拿開棉被,扣住她的手,撕扯着她的棉袍。

    “放開我!”她拼命掙扎,“救命……救命啊……”

    鬼麪人鐵了心要凌辱她,她又怎能逃得過?饒是她聲嘶力竭地喊叫、瘋狂地抗拒,也無法令他罷手。不多時,她的身上只剩絲衣蔽體。

    他在她身上烙下恥辱的印記,蕭婠婠想閃避,卻避無可避、退無可退。

    雙手被扣着,她只能拼死扭身,卻漸感無力。

    “救命……放開我……”

    無論她說什麼,無論她如何反抗,鬼麪人的強攻毫不鬆懈,彷彿未曾聽見她的話。

    她驟感絕望,拼命地掙扎,手足卻越來越無力,只能任他爲所欲爲。

    爲什麼會這樣?鬼麪人究竟是什麼人?

    她不再掙扎,閉眼,咬舌。可恨的是,就連死,也不能。

    鬼麪人一隻手掐着她的嘴,一隻手在她身上摩挲,邪惡的力道令人懼怕。她痛得睜眸,看見他的眼中怒火升騰,看見他眼中冷邪的笑意……

    家破人亡的雪夜,屍橫遍地的蕭府,在屍骨未寒的親人的“注目”下,蕭婠婠真的會被一個陰森可怖的鬼麪人凌辱嗎?

    不!她不信命!

    趁鬼麪人鬆手之際,她突然襲擊,咬他的手,狠狠地咬,希望能咬下一塊肉。

    他大怒,揚掌扇她,一下又一下,永不停歇似的,好似打一塊軟綿綿的破布。

    一股腥甜涌出來,劇烈的痛淹沒了她,她越來越暈,眼前一黑,再無知覺。

    最後一瞬間,蕭婠婠看見鬼麪人陰森地笑……

    ————

    宣武二年,二月。

    長空湛藍,春光明媚,午後的御書房前的玉階灑滿了日光,一地斑斕。

    蕭婠婠靜靜地站在殿廊下,等候陛下的傳召。

    進宮半年,她壓抑着復仇的衝動,前幾日順利晉升爲尚寢,今日終於得以面見陛下。

    此時此刻,她心跳劇烈,確切地說,滿腔仇恨驅她闖進御書房,仗劍殺了御座上那個濫殺無辜的無道昏君。然而,她必須壓下那滾燙如沸的仇恨,必須忍耐,必須掩飾不該有的情緒。

    因爲,還不是復仇的時候,她還不能殺那個昏君,她還要利用昏君查出蕭氏獲罪的真相。

    忍,是她必須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

    她心神略定,無論如何,必須稍安勿躁,必須步步謹慎,必須喬裝得無懈可擊,才能追查出當年誣陷父親通*敵賣*國的罪魁禍首。

    今時今日,她不再是鎮國將軍蕭齊第三女蕭婠婠,而是六尚之一的尚寢凌玉染,身份低微,無權無勢。若想追查當年蕭氏滅族的真相,僅靠這個身份是不可能查到的。

    她要爬得更高,無論是尚宮,還是皇妃,都將是她的囊中之物!

    今日陛下傳召,所爲何事?

    忽然,房內傳出吵鬧聲。

    雖然聲音很小,但是,蕭婠婠聽得出來,那是飽含怒火的吵聲。

    難道陛下和燕王吵起來了?

    燕王手握楚國四十萬兵權,位高權重,陛下一向忌憚。

    今日不知爲了何事,陛下與這位年僅三十三歲的皇叔竟然吵成這樣。

    這燕王身爲臣子,當真不懼年輕的皇帝,膽敢御前怒吼,與皇帝叫板。

    殿內氣憤緊張,空氣好像凝固了,年輕的楚皇坐在御座上,面紅耳赤,燕王站在御案前,臉膛緊繃。二人四目對視,就這麼僵着,誰也不妥協。

    “朕乏了,皇叔退下吧。”楚皇楚連珏冰冷道。

    “今日陛下不給臣一個說法,臣絕不罷休。”楚敬歡黑眸微眯。

    “那個莫非,仗着老爹莫七是皇叔的師父,不僅剋扣軍糧,還在揚州胡作非爲、賣官斂財。朕判處斬首有何不妥?”楚連珏氣得拍案,霍然站起身,“縱然皇叔想包庇下屬,也不能罔顧律法!”

    “臣並非說陛下的判處不妥,只是陛下是否徹查清楚,莫非當真剋扣軍糧?當真賣官斂財?”楚敬歡據理力爭,絲毫不懼赫赫龍威,“臣不希望陛下冤判、錯判,令莫非枉死!”

    “皇叔的意思是,朕沒有徹查清楚?此事另有內情?”

    “是否有內情,陛下派人去查便可知曉。(..)”

    楚連珏見他如此堅定,便道:“朕就看在皇叔的面子上,給莫非一個機會。倘若徹查後沒有內情,朕必定斬殺莫非!”

    楚敬歡重聲道:“臣告退。”

    站在殿外的蕭婠婠,聽見殿內的爭吵聲漸漸低下去,心想,這叔侄二人是否商議好了。

    忽然,朱門打開,一人大步流星地走出來。

    她立即閃避在一側,讓面上猶有怒火的燕王毫無阻礙地離去。

    他本已下階,卻不知爲何突然轉身望來。

    她的目光撞上他凌厲的目光,對視好一陣子才垂眸,躬身道:“王爺。”

    這樣的目光,像凜冽的刀鋒,令人凜然生畏。

    楚敬歡審視着她,面色鐵青,冷硬如石。

    須臾,他邁步離去。

    吳公公帶她進入御書房,她徐徐前進,低垂着頭,下跪,叩首。

    御案後的皇帝,就是誅殺蕭氏的劊子手,就是讓她家破人亡的仇人!

    烈火焚心,痛恨灼燒着她,她剋制不住地手足發顫。

    “你是尚寢凌玉染?”

    “奴婢是凌玉染。”她覺得奇怪,陛下的聲音很冷冽,有一絲威嚴……還有一點點熟悉。爲什麼陛下的聲音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擡起頭來。”

    猶豫須臾,蕭婠婠緩緩擡首,直視大楚國年僅二十一歲的聖上,楚連珏。

    楚連珏本是淡淡的神色,卻在見到她的面容的剎那,目光一跳,面色微變。

    她更是如遭電擊,五雷轟頂,腦子裡一片空白。

    是他!

    竟然是他!

    爲什麼是他?

    誰能告訴她,爲什麼誅殺她全家的陛下,會是他?

    老天啊,爲什麼你要這麼捉弄我?

    蕭婠婠的五臟六腑,翻江倒海。

    四目相對,視線膠着,彷彿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讓他們移開目光。

    御書房靜悄悄的,他的眼中只有她,她的眼中也只有他。

    彷彿過了好久好久,她猛地回神,略略垂眸,竭力忍回眼中的熱淚,掩去不該有的情緒。

    即使眼前的陛下是她曾經相識的那個男子,但是,血海深仇不可不報,他誅殺她全家的事實無法改變,她進宮查探真相、伺機復仇的目的也無法改變。

    她認得他,他卻不認得她,因爲,他未曾看過她的容貌。

    吳公公輕咳一聲,楚連珏回神,匆匆離開御案,走到她的面前,激動地拽住她的手腕,“你的眼睛……爲何是紅色的?”

    他驚異不已,爲什麼她的雙眸和一年半前偶遇的那個女子一模一樣?

    記憶中的白衣女子,長着一雙清灩的眼眸,偶爾紅芒閃閃,驚豔衆生。而眼前的凌玉染,也長着一雙妖冶的紅眸,黑色瞳孔,紅芒閃爍,豔媚入骨。

    雖說眼眸有可能相似,但不同的人長了一雙極爲相似的紅眸,絕無可能。

    凌玉染,是一年半前在清涼山相識的那個白衣女子嗎?

    蕭婠婠竭力壓下紛亂的心緒,不懼地迎上他詢問的目光,掩飾了所有的情緒,“奴婢並無眼疾,奴婢自出孃胎就長着一雙紅眸。”

    山中相遇的年輕公子,白衣如雪,衣袂臨風,而今的楚皇楚連珏,面目清俊,只是成熟了幾分,目光也更爲犀利,龍威赫赫。

    “你祖籍何處?可曾去過清涼山?”

    “奴婢祖籍杭州,並無去過清涼山。”

    聞言,楚連珏目光一暗,眼中劃過一抹失落,鬆開她的手。

    那白衣女子說過,她的眼眸偶爾有紅芒閃現,是因爲患了一種罕見的眼疾。而凌玉染的紅眸,是從孃胎裡帶出來的,天生的,不是患了眼疾。

    根本就不一樣。

    他略擡右臂,輕輕揮手,御書房中的公公退到殿外。

    “你可知,朕今日傳你,所爲何事?”

    “奴婢愚鈍,望陛下明示。”蕭婠婠淡淡道。

    “下月初五是嘉元皇后芳誕,你可有盡職、做好尚寢該做的事?”他質問道,語氣頗爲嚴厲。

    三月初五是嘉元皇后十九歲誕辰,陛下早在一月多前下旨,爲嘉元皇后慶生,命六尚局全權操辦,所需物品皆用宮中最好的。

    如有差錯,必定重罰,甚至因此喪命。

    蕭婠婠斟酌再三,恭謹地說道:“奴婢事事親爲,所選物品皆是宮中極佳之物,若有差錯,請陛下降罪。”

    “慈寧宮中所用的牀蓆帷帳,嘉元皇后所用的輿輦扇傘,等等物品,你自己說,是最好的嗎?”楚連珏怒哼,重重揮袖。

    “嘉元皇后乃陛下皇嫂,生辰所用之物與皇后相較,同爲品級,不知陛下……”

    他逼近她,壓低聲音,“錦衾繡枕,鳳帷鸞帳,都要換,不繡鸞鳳紋飾,朕要鴛鴦,明白嗎?”

    蕭婠婠大駭,不是因爲他的靠近,而是因爲他所說的“鴛鴦”。

    嘉元皇后乃先皇皇后。先皇在位一年因心疾駕崩,無子繼承皇位,嘉元皇后純善,下詔着先皇二皇弟楚連珏登基,延續國祚。

    守寡的先皇皇后,豈能用鴛鴦?

    楚連珏究竟想做什麼?有什麼用意?難道……

    “距嘉元皇后誕辰還有十八日,朕要你做好一整套牀蓆用物,暗中更換。”他下令道。

    “奴婢遵命,不過……”她深深垂首,“奴婢可秘密行事,萬一被人發現,奴婢擔心……”

    “朕會打點一切,你大可放心。”

    “是,奴婢會小心行事。”

    “假若走漏風聲,朕要你的腦袋!”楚連珏重聲道,皇命如山。

    ————

    蕭婠婠神思恍惚地離開乾清宮,腦中亂糟糟的。

    爲什麼那個白衣男子是楚連珏?爲什麼他是她的仇敵?爲什麼……

    上蒼爲什麼這麼殘忍?世事爲什麼這麼荒唐?

    誰能告訴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想痛哭一場,然而,在這步步驚心的皇宮,她不能露出異常的情緒。

    身在皇宮,無論是皇妃,還是女官、宮女,都是如履薄冰、步步驚險。

    如有行差踏錯,便會粉身碎骨。

    今日今時,她約略猜到皇帝與嘉元皇后之間的不同尋常,楚連珏自然也知道她會猜到,假若他聽到一些閒言碎語,都會把賬算在她頭上,摘了她的腦袋。

    那麼,她只能循規蹈矩了。

    從乾清宮回六尚局,蕭婠婠抄捷徑,途經儲秀宮東側的殿廊。

    時值午後,四下裡無人,不遠處的侍衛隱約瞧得見。

    突然,有人從身後捂住她的口鼻,她驚駭地掙扎,卻越來越暈。

    不多時,她再無知覺。

    醒來時,她趴在一張桌上,環顧四處,發現自己身處一間暗房。

    是誰擄了她?爲什麼擄她?她得罪了誰?

    恰時,有人推門進來,是一個面生的公公。

    心神略定,她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又有一人進來,蕭婠婠舉眸望去。

    房中昏暗,那男子五官俊美而冷厲,一雙黑眸如淵,身姿魁梧,氣度軒舉。他穿着一襲精繡玄色長袍,袍上繡有金色蟒紋,腰釦玉帶,器宇軒昂,氣度絕傲。

    一眼便知,那用料、繡工、紋樣,是親王才能用的。

    即便他賦閒在朝,身爲武將的他,身姿如鬆,閒閒一站,便有迫人之威;悠然一眼,便讓人無所遁形。

    正是她在御書房前遇見的燕王,楚敬歡。

    “奴婢拜見王爺。”她下跪叩首。

    “起吧。”他的嗓音比皇帝的聲音沉厚。

    公公退出去,楚敬歡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你是尚寢凌玉染?”

    她答“是”,恭敬道:“王爺有何吩咐?”

    他驚異於她那雙妖異的紅眸,黑中點紅,紅黑相交,世無所見,極爲妖嬈,豔媚入骨,使得她清秀的姿容添了三分魅惑,“擡起頭。”

    蕭婠婠依言擡首,直視傳聞中面目兇悍、戾氣滿目的燕王。

    傳聞,大楚國位高權重的燕王是天煞孤星,面目兇悍,三任王妃完婚半年即病逝,現任王妃夏侯氏亦身染頑疾,藥石無靈,纏綿病榻。

    傳聞,燕王府佳麗環繞、侍妾如雲,燕王夜夜歡愉,燕王府後門時有裸身女子被擡出來拋屍。

    傳聞,燕王的戾氣與暴虐曾嚇得無數女子嚎啕大哭、當場昏厥。

    事實上,假若沒有這些傳聞,她覺得他只是一個魁梧冷酷的男子罷了,不失俊美與氣度。

    “你爲何長了一雙紅眸?”楚敬歡問道。

    “奴婢自出孃胎,就長了這雙紅眸。”她溫聲答道。

    “陛下傳召你,所爲何事?”

    心中一個咯噔,他擄她竟然是爲了此事。

    陛下與燕王都不能得罪,她只是小小的女官,命賤如螻蟻,只能苟且偷生。

    她回道:“陛下重視嘉元皇后的生辰宴,傳召奴婢是爲了嘉元皇后生辰所用的牀蓆帷帳、輿輦扇傘,陛下發現用物有瑕疵,降罪於奴婢,奴婢再三懇求,陛下這才饒了奴婢,着奴婢重做。”

    他似乎不信,“當真如此?”

    蕭婠婠平心靜氣地答道:“確是如此,王爺明察。”

    靜默須臾,楚敬歡又道:“本王知道你說謊,不過本王不會降罪於你,只要你爲本王做事。”

    眉尖微蹙,她心知無法拒絕,卻不想答應。

    “你沒有拒絕的餘地。”他陡然捏住她的下頜。

    “奴婢身份卑微,只怕無法爲王爺分憂。”她受不住他迫人的目光,垂下眸光。

    “本王說你行,你就行。”

    “王爺擡舉了。”

    “只要你效命於本王,你的父親凌知縣便能平步青雲,否則,小命不保。”他厲聲威脅。

    “是……王爺有何吩咐,奴婢竭力辦成,爲王爺分憂。”她故意誠惶誠恐地應承。

    他緊扣她的細肩,在她耳畔低語幾句,然後道:“記住,行事須謹慎,本王會派人聯絡你。”

    話落,楚敬歡離去。

    肩上的痛,慢慢消散,蕭婠婠緊緊蹙眉。

    ————

    凌玉染真的不是一年半前在清涼山偶遇的白衣女子。

    假若她是那個白衣女子,一定不會裝作不認識他。

    楚連珏看着御案上的陶壎,悵然若失。

    這個精緻小巧的陶壎,是那個白衣女子送給他的。

    縱然真想找那白衣女子,估計也找不到,因爲,他從未見過她的容貌——在山中相處的那三日,她總是帶着白色面紗,只露出一雙眼眸。

    一年半前,也就是他登基前不久,他親自前往清涼山,求見世外高人無塵。

    無塵精通各家學說、醫卜星相、五行八卦等等,無所不能,據聞他的預見很準,因此,他上清涼山登門拜會,向他請教一些事。

    無塵的竹屋在半山腰,楚連珏在山中住了五日。

    第三日,他閒來無事,就外出走走,沒想到越走越遠,遠遠地望見一條小瀑布沿着山勢流下,匯聚成一汪小小的碧池。他又乏又渴,就走向碧池。

    忽然,他聽見一縷壎聲,若有若無,似斷未斷,繚繞在山中,尤顯得悽婉神秘。

    這支曲子是《九歌》中的《山鬼》,以陶壎吹奏,在這山林中聆聽,彷彿有一個清麗的年輕女子緩緩走來,眉黛婉約。

    接着,他看見了一個白衣女子。

    她坐在碧池邊的大石上,雙手拿着一個精緻的陶壎,低垂着螓首,緩緩吹奏。

    青山碧水,水聲叮咚,一個青絲垂落的白衣女子婉然坐着,飄逸輕靈,恍若仙人。

    曲畢,她站起身,看見他靜靜地站着,眸光相對。

    楚連珏原以爲她一定是一個美麗的女子,卻沒想到她以面紗遮臉。不過,饒是如此,他也想象地出來,她必定有一張脫俗出塵的臉。

    片刻後,她徑自離去。

    次日,他在同一時辰來到碧池,她果然坐在原地,吹奏《山鬼》。

    他取出玉簫,與她合奏一曲。

    她緩緩轉身,看見他的剎那,眸光微動。

    奏畢,他念道:

    採三秀兮于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閒。

    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鳴。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山鬼》塑造了一位美麗、率真、癡情的少女,抒發了少女癡心地等待戀人卻沒有等到的傷心、哀怨之情。他覺得,眼前這個脫俗出塵的白衣女子,就是《山鬼》中的少女。

    像昨日一樣,她未曾說過一個字就打算離開。

    在她行至身邊的時候,楚連珏開口道:“姑娘。”

    她猛地止步,略略側眸,以詢問的目光看他。

    “姑娘精通音律,一曲《山鬼》繞樑三日,讓人難以忘懷。”

    “公子謬讚。”她緩緩道,嗓音輕淡。

    “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他覺得,這個出現在山林中的白衣女子與平時所見的女子全然不同,她飄逸清冷、脫俗孤傲,她的壎與他的簫合奏是絕妙的樂音,他們初次合奏就心有靈犀是多麼難得,他們的相遇是一種緣分……他想認識她。

    她清冷道:“名字是身外之物,不知也罷。”

    楚連珏沒想到她會拒絕,一時之間愣住了。

    她舉步離去,他立即握住她的皓腕。她看着他,眉心微蹙。

    “恕我冒昧,姑娘能否讓我一睹芳容?”他知道,這要求很過分,可是他不想失去機會。

    “公子請自重。”她的眼眸忽然閃現出一抹紅芒,異常的豔麗妖冶。

    “你的眼眸……”

    她沒有回答,掙脫手,徑自離去。

    他喊道:“明日我會在這裡等你。”

    她仿若沒有聽見,楚連珏愣愣地望着她,直至那抹潔白如雪的倩影消失。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的言行舉止像登徒浪子。

    他明明苦澀地愛着瑤兒,但是,爲什麼又對一個才見過兩次面、合奏過一曲《山鬼》的陌生女子心動?難道,他對精通音律的女子毫無抵抗之力?

    第三日,楚連珏提前來到碧池等候她。

    她如期來到,看見他坐在她平時所坐的大石上,轉身就走。

    他立即追上去,拽住她的手腕,由於力道太大,她被他拽得立足不穩,跌向他,被他攬住。

    身軀相觸,鼻息粗重。

    她聞到他的薰香,他聞到她的幽香。

    一雙眸子紅芒閃閃,嫵媚入骨,她尷尬不已,試圖掙脫他。

    “你來了,說明你不想避開我,還說明你不討厭我。”楚連珏篤定道,攬着她纖細的腰肢。

    “不是……”她嬌羞地垂眸。

    “告訴我,爲什麼你的眼睛會有紅芒閃現?”

    “因爲……我患了一種罕見的眼疾,藥石無靈……”

    “若你不介意,我找最好的大夫爲你診治。”

    “不必了。”

    “我想看看你的真容。”楚連珏覺得,她對自己動心了,否則她不會與自己這麼親密。

    她搖搖頭,“待時機成熟吧。”

    他又提出要求,“我想知道你的芳名。”

    她再次搖頭。

    楚連珏奇怪了,越發覺得她神秘,“你覺得我是壞人?”

    她淡淡地解釋:“不是,我……不能違背諾言。”

    他不再追問,也許明日她就會主動告訴他名字,讓他一睹芳容。

    接着,他們坐在碧池畔,靜靜地相擁,聽水流聲,看池中水花翻涌,合奏一曲《山鬼》。

    他們在碧池相會三日,雖無山盟海誓,也無表明心跡,但是他們心照不宣。

    他知道她喜歡自己,她懂自己的情意,他們心心相印,無須以言辭表達。

    楚連珏也沒想到自己會對一個不知底細的陌生女子動心,更沒想到會陪她在碧池畔寧靜地坐着,什麼都不做。他自嘲,也許人總會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吧。

    他必須走了,離開清涼山回金陵。他向她告辭,她沒有挽留,也沒有要求他什麼,只是將陶壎送給他,別無他話。

    “改日我再來清涼山,接你回府,可好?”

    “我總是在清涼山的。”她仍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

    楚連珏看見她的眼眸越來越紅,閃爍的紅芒中似有盈盈的水光。

    他俯脣,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然後,他下山,她在山巔站成一抹潔白的剪影。

    回到金陵不久,他登基成爲大楚國的皇帝,忙於政事,將清涼山的偶遇和白衣女子忘得一乾二淨,直至半年後才猛地想起來。然後,他派人去清涼山碧池找她,卻找不到了。

    而今,六尚局的凌玉染長了一雙與她相似的紅眸,他疑惑,凌玉染究竟是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白衣女子?

    “陛下,時辰不早了,是否歇寢?”御前伺候的小公公問道。

    “哦……”楚連珏回神,揉揉眉心,“到‘千波碧’走走。”

    皇宮東北有一汪碧湖,名曰“千波碧”,碧湖上建了一座四面環水、八面迎風的樓臺,名曰“千波臺”,樓臺主殿名曰“千波殿”。

    批完奏摺,楚連珏從乾清宮徒步前往千波碧。

    夜風寒涼,夜幕上星光微弱,兩個小公公提着琉璃燈,爲陛下照路。

    走着走着,靜寂的夜忽然傳來一縷笛聲,悠揚清越。

    楚連珏慢慢止步,站在湖畔,望着漆黑而神秘的碧湖,靜靜地聽着笛聲。

    這支曲子是《相思絕》。

    悽婉。悽美。淒涼。

    柔腸寸斷。

    吹奏至一半,忽有一縷簫聲加入。

    簫音低沉哀婉,彌補了笛聲的單薄。

    笛簫合奏,樂聲悠悠盪開,彷彿永遠相隨,不離不棄,一生一世。

    這吹笛和吹簫的人是誰?

    楚連珏暗自沉思。

    “陛下,明兒一早奴才查查是什麼人在這裡吹笛、吹簫。”一旁的小公公道。

    “不必。”

    這曲《相思絕》傾訴相戀男女無法成爲眷屬的相思情愫、刻骨情懷,是前朝風流才子所作的一首詞作,後來因爲煙花女子的彈唱而流傳開來。此時笛簫合奏而出,豐富了韻律,別有一番刻骨銘心,悽美蒼涼,令人斷腸。

    這曲子,讓他想起了鐫刻在心中的瑤兒。

    這一生,他最愛的人,是瑤兒;而清涼山的那個白衣女子,只是心動而已。

    今日突然見到長着一雙紅眸的凌玉染,他只是有點震驚、有點激動罷了。

    想起苦戀三年的瑤兒,楚連珏心中隱痛。

    相思。絕望。

    一曲罷了,千波碧恢復了沉寂。

    他踏上九曲白玉橋,走向千波臺。

    “陛下,前面好像有人。”小公公道。

    楚連珏停住腳步,定睛一看,那是一個女子。

    暗黑中,她站在白玉欄前,身穿一襲單薄的白衣,夜風拂起她的衣袂與墨發。

    飄飄欲飛,仿若仙人……仿若清涼山碧池的白衣女子。

    方纔那曲《相思絕》,是她吹奏的?

    “大膽!”小公公喝道,“陛下駕到,還不行禮?”

    那白衣女子緩緩轉身,並無驚慌之態。

    低垂着螓首,她盈盈下跪。

    楚連珏看見她手中拿着的一管玉笛,“方纔是你在吹笛?”

    “是奴婢。”她嗓音柔緩。

    “你是什麼人?爲什麼在這裡吹笛?”小公公再次喝問。

    “擡起頭。”楚連珏倒想看看,能夠吹出如此純淨而憂傷的笛聲,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

    她緩緩擡首,一張素淨的秀臉略施粉黛,一雙紅芒光轉的眸子豔媚衆生。

    他驚了,竟然是尚寢凌玉染。

    這襲白衣,這雙紅眸,像極了清涼山碧池的白衣女子。

    清秀的臉龐因爲有了這雙紅眸而添了四分嬌媚,清純與魅惑融於一張臉上,使得她的容貌不同於一般的美人,有幾分別樣的妖冶。

    “夜深了,你在這裡做什麼?”楚連珏不動聲色地問道。

    “奴婢思及家人,臥榻難眠,便來千波臺走走。”蕭婠婠垂首,柔聲道,“奴婢有擾陛下雅興,奴婢該死。”

    “可會吹壎?”

    “吹壎?”她訝然,“奴婢未曾吹過壎。”

    “退下吧。”他淡淡道。

    蕭婠婠告退,緩步離開。

    楚連珏回首,望着她漸行漸遠。

    她純白的廣袂在夜風中飄飛如蝶,散亂的青絲在夜風中飛舞如墨。

    她究竟是不是清涼山的白衣女子?

    緩步離開的蕭婠婠,彷彿有一把小刀慢慢地切割着她的心,鮮血淋漓。

    適才,她幾乎脫口而出:陛下,還記得《山鬼》嗎?陛下,我就是在清涼山與你合奏的那個女子。陛下,我應該怎麼辦……

    瞬間,她淚流滿面。

    蕭婠婠悲痛地走着,沒有注意到,繁密樹下的黑暗中站着一個男子。

    這魁梧的黑袍男子望着她一點一滴地被夜色吞沒,手中握着一管竹簫。

    他是楚敬歡。

    **這絕對是一個精彩、香豔、好看的傳奇故事,敬歡是絕對的男主,嘿嘿,寶貝們,多多支持他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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