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爾原本是想着，先隨便選擇一個方向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離開森林的路。

或者說，在這片暗無天日的森林裡，能不能尋找到離開異兆的指引。

不過，安格爾才走了幾步，眉頭就皺了起來。雖然他無法感知思維空間，也無法調動能量，但作爲一個巫師的靈覺，卻沒有消失。

他隱約感覺周圍有些不對勁，可具體哪裡不對勁，他一時也發現不了。不過靈覺對眉心的壓迫感，無一不在提醒着他，這片森林似乎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它潛藏着某種無法言說的危險。

“危險會來自哪裡？”安格爾伸出手指揉了揉發脹的眉心，試圖藉此來加大靈覺的功效。但並沒有任何效果，反倒是讓奔涌而上的靈覺慢慢變得消止。。

一切重歸靜寂，彷彿危險也只是一種幻覺。

安格爾很清楚，剛纔眉心的壓迫感絕對不是幻覺，這裡一定有哪裡不對勁。既然靈覺沉寂了，他只能試圖通過雙眼捕捉周圍的事物，去分析危險的來源。

是森林陰影裡潛藏有怪物？還是說，獵人埋在森林裡的陷阱？

亦或者……這片森林本身就有危險？譬如說，周圍的樹，其實潛藏着靈智，能化爲邪惡的參天樹人？

在安格爾的思緒天馬行空的時候，數道淒厲嘶鳴的鴉啼聲，突然傳入他的耳中。

森林裡有烏鴉？

安格爾擡起頭看去，隱約看到漆黑的林間, 有數只黑影飛過, 可眨眼間便消失不見。

黑影的大小和烏鴉很相似，而且飛過的時候，能聽到撲棱撲棱的翅膀聲，有很大的概率是烏鴉。

這些疑似烏鴉的生物, 雖然轉眼間就消失不見, 但它們那淒厲的叫聲卻一直沒有停止，似乎這羣烏鴉一直在安格爾的附近徘徊。

難道危險來自烏鴉？

在巫師界, 烏鴉多被用來當做眼目。而且烏鴉向來心眼小, 睚眥必報，也有巫師放養烏鴉, 借其性格的隱喻，來示警靠近的人。

安格爾不知道這些烏鴉是不是被放養的, 或者說是某個超凡者的眼目, 但這裡畢竟只是“異兆”內, 應該不至於搞出什麼隱晦的暗喻吧？

或許這些烏鴉並不是危險的來源，而是氣氛的烘托者？

畢竟, 哪怕安格爾, 現在聽着耳邊那宛如亡靈之音的鴉啼, 再看看眼前幽暗氛圍的森林，心中都會莫名的感到不安。

這裡的陰森氣氛, 顯然已經被這羣藏在陰影中的烏鴉給烘托了出來。

按捺住內心翻涌的思緒，安格爾重新將注意力放在當下。

一直停在原地也不是辦法, 安格爾想了想，決定換一個方向走。

或許之前的危險預感，是因爲他走的方向不對？只要找到正確的方向，就能拜託危險的預感？

換了一個方向, 安格爾又走了數步。

靈覺並沒有再甦醒, 似乎意味着，換方向的確可以擺脫危險？但安格爾又覺得沒有那麼簡單, 靈覺沒有提醒，或許只是因爲它之前已經提醒過了。

安格爾不管不顧，繼續走了數步。

在總步數達到三十步時，安格爾停了下來。因爲, 他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周圍的樹木, 似乎變得更粗更大了！

難道樹木真的有問題？爲了證明自己的發現沒有錯，他選擇繼續前進。不過這一次，他換了一個參照座標。

數秒之後，安格爾再次停了下來。

此時此刻, 他的表情已經沒有之前那般淡定了，因爲他發現了……真相。

——樹木沒有變化，變化的是他自己。他的身體變小了。

這片森林就像是格列佛的隧道，每當他往前邁一步，身體就會縮小一圈。

這種縮小並不會讓安格爾的身體感覺異樣，彷彿自然而然的就變小了。也因此，一開始安格爾並沒有發覺，若非靈覺提醒，安格爾或許要等到周圍的樹木全部變爲參天巨樹時，纔會發現自己的異常。

不過，縮小也有規律，只有走步時會縮小，停下來就不會縮小。

這意味着停下來就是“解法”？

絕對不是。

安格爾嘗試了停下來不動，對周圍的情況進行分析，但當他越是停下來，越是不想動、不敢動。彷彿，在他察覺到變小規律之後，“停住不動”就成了內心的安全島，讓他越發捨不得邁開步子。

而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除非他想要一直困在這片詭異的異兆中，否則，他必須要動起來，尋找到異兆的解法。

“每一次走步都會縮小，就是這次異兆的提示嗎？”

安格爾一邊在心中暗忖，一邊主動出擊，開始在四周做起了更多與縮小規律有關的測試。

安格爾看似在閒逛，但其實是在測試不同面向、不同走法、還有各個因素對縮小的影響。他還爬了樹，甚至還全力跑了一段路。

最終，他得到了一個不是太好的結果：

縮小不受其他任何因素影響，只要你走動，無論什麼姿勢，哪怕是匍匐前進，也一定會縮小。而跑步，會加快縮小的速度。

也就是說，想要尋找到異兆的解法，他必然會縮小，而且這種縮小會一直持續。最終，或許會變得比灰塵還要渺小。

不對，他甚至可能連變成灰塵的機會都沒有，就會被受到森林裡其他危險的威脅，譬如說——烏鴉。

自從第一聲的鴉啼在安格爾耳畔響起。這羣隱藏在暗處的烏鴉，就沒有離開過，時不時的叫兩聲，彰顯着自己的存在感。

毫無疑問，這些烏鴉正在暗處偷偷的窺視着他。

如今的安格爾，在經過之前一系列的測試後，雖然身體已經小了一大圈，身高也比此前足足矮了半個頭。但起碼還維持着成人的體型，面對藏匿在森林陰影裡的烏鴉，他還佔據着一定的優勢。用獵手與獵物來作比，他現在勉強算是獵手。

可當他不斷縮小，體型變的和庫拉庫卡族人差不多，那時候，獵手與獵物便會易位。

他會成爲獵物，而烏鴉則變爲了獵手。

安格爾相信，彼時，烏鴉一定會從暗處飛出來，對他發起攻擊。

“能讓人變小的森林，以及在旁虎視眈眈的烏鴉。”安格爾低聲呢喃：難道，這就是這一次異兆的考驗？

安格爾知道，現在很難猜測異兆的真實考驗是什麼，但當前最大的困境，的確是解決自己變小的問題，以及解決暗處的烏鴉。

如何解決困境？會不會是先停下來，想辦法殺死烏鴉？

不，烏鴉現在沒有攻擊，意味着它們也知道森林的變小規律，那它們一定會等到攻守易位時纔會進攻。

停下來，烏鴉也不會進攻，反倒會讓受到冥冥中的心理暗示，讓他越是停着，越是不敢動。

可如果不停下，該怎麼辦？烏鴉要解決嗎？還是說，烏鴉和縮小都只是一種心理壓迫，迫使他心慌意亂，讓他忽略了藏在暗處的線索？

安格爾開始強迫自己不再去想烏鴉與身體的縮小，忽略這些外在因素，認真的去尋找藏在森林裡的線索。

……

安格爾沒有在意身體的變化，開始在森林裡漫步，他最開始是打算尋找“人跡”，如果有人跡說不定能找到出路。

但找了一會兒後，人跡並沒有尋到，倒是發現了一些動物的足跡。

這個足跡是在一片腐爛的闊葉林下面發現的，足跡很小，和嬰兒拳頭差不多，但入地卻非常的深。

足跡的形態，安格爾並沒有認出來，因爲足跡裡灌了水，這些水已經將清晰的足跡變成了泥糊。

這個足跡會不會是線索？安格爾不得而知，但他決定在足跡附近尋找一下。

既然有一個足跡，肯定會有第二個足跡。

這一找，安格爾就又矮了三公分。不過，總歸還是找到了第二個足跡。

值得一提的是，這第二個足跡和第一個足跡應該是同一種動物留下來的，但是，相隔卻比較遠，在四米開外，似乎這種動物的步子邁得很大？

還有，足跡的大小並沒有出現變化，意味着森林裡出現了第二種不會因爲移動而縮小的生物。

第一種是烏鴉，第二種便是這個足跡的主人。

烏鴉是暗中窺視的敵人，那這個足跡的主人，會不會是這片異兆的解鈴人？

安格爾思索了片刻，還是決定跟隨足跡的方向，尋找一下足跡的主人。

這一尋找，又是五公分沒了。

不過，這一次安格爾尋找到了約莫十道足跡，基本可以確定，這個足跡的主人的確沒有縮小。

足跡的主人雖然左留一個足跡，右留一個足跡，但大致方向是確定的。

“這個方向會是離開的方向嗎？”安格爾不知道，但他願意再試試。

繼續循着足跡前行，這一次，安格爾矮了兩公分就停了下來。

並不是說，他找到了足跡的主人，安格爾也沒打算放棄，而是……他那此前一直沉寂的靈覺，突然甦醒的一瞬。

這一次復甦的靈覺，不再像之前那般給予安格爾危險的提示，而是給了安格爾一個模糊的指引：似乎他的靈覺，在與森林的某處遙相呼應。

同時，靈覺給安格爾指引了一個大致的方向——正北方。

但足跡的行走方向，卻是以他當前爲座標原點的西北方。

雖然不算是背道而馳，但也偏離了很大的角度。

而且，安格爾能大致的估算出來，靈覺指引的位置距離他此時的位置，至少有近千米的距離。

且不說中途會不會繞路，哪怕直線走過去，依照縮小的規律，以及縮小後步伐也跟着變小的刻度，等抵達目標位置時，估摸他的體型也會縮小到現在的一半，變成類似侏儒或者半身人的形態。

雖然還不至於立刻淪爲獵物，但烏鴉已經有資格對他發起攻擊了。

他的機會已經不多，現在擺在安格爾面前的最大難題，就是要選擇足跡，還是選擇相信靈覺？

安格爾停下來，陷入了沉思中。

約莫半分鐘後，安格爾再次踏步，他這一次沒有循着足跡去走，而是選擇相信靈覺，前往正北方！

之所以做出這個選擇，是因爲安格爾對“絕對自我”的信任。

靈覺是很奇妙，它可以說是靈感，也可以說是靈性。它來源於自身，是深層思維的指引，是能量以太之海的概括，是蜂窩意識的出口。

它也是一種由內而外的直覺。

用更直白的語言來描述，這就是一種絕對自我。

淺表的自我，還有可能被欺騙。但更深層的絕對自我，被欺騙的概率很小。

至少，在南域巫師界能做到欺騙絕對自我的能力，安格爾沒有看到過。

所以，他選擇相信靈覺。

不過，這一次突然冒出來的靈覺也有奇怪的地方。譬如說，靈覺可以預感危險，可以在猶豫時給予決斷，但直接靠靈覺來指路，甚至指路的終點座標都已經出現了。

這就很奇怪了。

不是說靈覺做不到這一點，而是，能達成這種情況的，一般只有一類：便是指引之地有什麼與安格爾深刻相關，甚至於說，座標點有安格爾身上的物品，這纔會出現“強關聯”的靈覺。

但安格爾可以確定，身上沒有什麼丟失的物品。

如果硬要說的話，那大概只有思維空間了。

可思維空間又偏偏是最不可能丟失的。安格爾雖然現在感知不到，但他可以肯定，思維空間在更高維度一直跟隨着自己。否則，靈覺也不會出現。

既然不是思維空間，且安格爾身上也沒有其他丟失的物品，那如此“強關聯”的靈覺爲何會出現呢？

安格爾不知道，但他決定親自去看看。

……

又走了約莫十分鐘，安格爾此時已經縮小了三十公分左右。

不過，距離目標點也越來越近了。

鴉啼聲沒有消失，還是在耳畔不斷響起。但除了暗中窺伺的烏鴉，安格爾並沒有在森林裡發現其他的危險……也沒有發現其他動物。

這似乎意味着，之前那個動物的足跡，或許是森林裡唯二的動物？

如果是這樣，那他的選擇會不會出錯了？不該相信靈覺，而是相信足跡？

安格爾內心出現了一絲迷茫。

要不要後退？此時後退，說不定還有時間？

安格爾內心中彷彿有個聲音在不斷的蠱惑着他後退，去嘗試尋找足跡，但安格爾在深思熟慮後，依舊沒有停下來。

現在退後，或許能很快尋找到足跡，但足跡的盡頭是哪裡？他的體型能支撐他抵達足跡盡頭嗎？這很難說。

但是，如果選擇繼續前進，那起碼安格爾有一個既定的目標。

比起茫無目的的去搜尋足跡，有目標的前進，起碼能給他一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