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商也知道他們這般態度是因爲什麼，他現在也很後悔，之前正式巫師對決之後，學徒的決鬥該放棄的，也不至於鬧成這樣。

白商說的很對，對面表現出來的情況，是並無惡意的；他們這邊明明受了惠，惡婦卻因爲私心，將厄爾迷等人推到了對立面，才能夠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已經算是恩將仇報了。

正因此，面對安格爾等人的譏色，灰商也只能裝作沒有看到。

安格爾這邊誰都沒有開口，用冷漠的目光注視着灰商，等待着他先開口。

灰商在心中輕輕嘆息一聲，然後從懷裡拿出一個空間軟囊，遞向瓦伊。

瓦伊沒有接，而是疑惑的看着灰商：“這是……”

“賠禮。”灰商表情懇切，滿是歉意道：“魔象爲了勝利，不擇手段的使用了古奧之眸，作爲導師，這是我的教導出了問題。我實在很汗顏，只能以薄禮相送。”

“單純的賠禮，我也明白不夠。所以，我這次特意帶魔象過來認錯，無論要他做什麼，只要能消除怨恨，哪怕是讓他埋骨於此，我們也都坦然接受。”

話畢，灰商把魔象從身後逮了出來，按着他的頭，示意他向瓦伊道歉。

魔象也乖乖的道歉，雖然反應還有點遲鈍，但比起之前明顯要好很多。

看着灰商與魔象的作態，瓦伊的眉頭緊皺，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當下的狀況，下意識的想要向黑伯爵求教，但回頭一看，才發現無論黑伯爵，亦或者安格爾，都退到了智者主宰的旁邊，似乎在竊竊私語着什麼，根本沒有關注這邊的情況。

倒是多克斯一直在給瓦伊丟眼神，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瓦伊對多克斯太瞭解了，一看多克斯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暗示自己，先把一次性空間軟囊接過來，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好東西。

多克斯的性格就是如此，雖然不至於爲了利益而拋棄原則，但見錢眼開是常事。

瓦伊沒有去理多克斯的暗示，比起這些所謂的好處，他現在更關心的是，該如何處理眼下的狀況。

自家大人和超維大人都不在旁邊，多克斯又是一個不靠譜的傢伙……

在瓦伊遲疑的時候，心靈繫帶裡傳來了卡艾爾的聲音。

“剛纔大人離開的時候說，讓你自己拿主意。無論你做什麼決定，他們都是支持的。”

瓦伊愣了一下：“我家大人說的？”

卡艾爾：“不，黑伯爵大人什麼話都沒說就走了。”

那麼說這話的就是超維大人了。黑伯爵沒有在心靈繫帶裡否定，基本也可以當成是黑伯爵的意思。

也就是說，現在由他來決定該如何處置魔象？

瓦伊想到這，心中微微有些異樣與疑惑。

雖然灰商嘴上說着，就算讓魔象埋骨於此，也沒有怨言。但誰知道這裡面有幾分的真心話？說不定稍微處理過當，就等於和遊商組織徹底翻臉了。

雖然翻臉也沒有什麼，諾亞家族根本不怕遊商組織，更不怕他們背後的必洛斯家族。但是，這畢竟是瓦伊首次自己來處理這種涉及到“對外”關係的事上，他希望能找到個平衡點。

瓦伊沉吟的時間並不久，因爲灰商都已經遞出手好一會兒了，再過幾秒就會有些尷尬了。

灰商再怎麼說也是正式巫師，瓦伊不覺得自己有資格在對方面前拿喬。

最終，瓦伊還是接過了灰商遞出來的空間軟囊。

灰商見狀，表情微微放鬆，只是還沒放鬆多久，就見瓦伊看都沒有看，直接把空間軟囊遞給了多克斯。

反倒是多克斯在旁把玩着空間軟囊。

這是當場轉送給了紅劍巫師？還是說，讓紅劍巫師幫他查看空間軟囊裡有什麼東西？

如果是前者的話，當着灰商的面轉送給多克斯，其實是有點失禮，甚至說無禮的。後者的話……勉強能夠接受。

在灰商思索着瓦伊想法時，瓦伊開口道：“其實我並不想收所謂的賠禮，不是說怠慢灰商大人，而是我沒覺得魔象的做法有多麼大的錯誤。至少，在決鬥的過程中，他並沒有違背規則。”

“你都沒覺得違規，那你還……”一旁傳來粉茉的聲音，只是粉茉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灰商冷着臉給噤聲了。

如果是其他場合，粉茉多嘴幾句也就罷了，但現在的場合明顯是他們理虧。決鬥規則是決鬥規則，但決鬥的默契與決鬥時的道德，又是另一回事。在這上面，他們明顯做的不對。

惡婦都沒有說話，意味着她自己也知道理虧；粉茉卻在旁嘀咕，這也是爲何灰商會突然冷臉的原因。

“粉茉小姐的未盡之言，我自然明白。”瓦伊：“我收下這份賠禮，等會我會作出解釋。在此之前，不知道能不能請灰商爲我解答一個問題？”

灰商：“請說。”

瓦伊的表情在這時刻，變得鄭重起來：“之前的決鬥裡，我最在意的一個問題……爲什麼偏偏是古奧之眸？”

安格爾也借給卡艾爾一些論外的手段，但都屬於可控制，以及防守性質的手段。這種手段更多的是爲了取得比賽勝利，而不是奔着殺人去的。

而古奧之眸就恰恰相反，魔象根本無法控制它，它的傷害又恐怖至極，這到底是爲了取勝而來的，還是爲了殺人來的？

要知道，瓦伊獻祭天賦時，等於強行運轉血脈達到極致，這個時候，他的防禦起碼能抵擋正式巫師的全力一擊。然而，瓦伊依舊沒有抵擋住古奧之眸的死光，只是勉強撿回了一條小命。

這樣恐怖的攻擊手段交給魔象來使用，若是解釋說“單純爲了取勝”，誰會相信？

瓦伊問出這個問題後，灰商等人面面相覷，卻是陷入了一片沉默。

好半晌之後，灰商那邊依舊寂靜，沒有任何人給出答案。

這時，瓦伊再次開口，這一次他的目光看向了粉茉：“我之所以收下這份賠禮，是因爲我知道你們沒辦法、也不好意思解釋這件事的真相。既然如此，那就不用解釋了，這所謂的賠禮就當是‘封口費’了。”

頓了頓，在灰商複雜的眼神中，瓦伊繼續道：“我收了封口費，意味着我不會再追問這個問題……但不代表我會忘記這件事。”

瓦伊看向魔象：“我們一定會再會的，下一次，希望我們能堂堂正正的決鬥。”

瓦伊知道這件事與魔象關係並不大，但畢竟是由魔象施行的古奧之眸。他就算要找回場子，也先從魔象開始。

緊接着，瓦伊又看向了……惡婦。

“至於說，古奧之眸的真正擁有者，也必然要給我一個交代。現在不給，未來我也會親自去要。”

縱然瓦伊沒有點名，但從他一直盯着惡婦就知道，他已經鎖定惡婦是古奧之眸的真正擁有者。

惡婦本來想說什麼，但被灰商一個眼神給摁了回去。最後，惡婦只是用幽幽的眼神盯着瓦伊，眼中帶着一絲挑釁，似乎在對瓦伊說着：隨時奉陪。

瓦伊只是冷笑一聲，沒有再多說什麼。

這件事，算是暫時告一段落。

瓦伊的處理方式，在多克斯看來，其實有一點點“意氣用事”。

黑伯爵和安格爾都在這，並且還表示了支持他做的所有決定，意味着，哪怕現在和灰商他們開戰，徹底把他們留在這裡，黑伯爵和安格爾都會給予支持。

瓦伊不是不明白這一點，但他選擇了一個更繞的方式——

他接受了賠禮，但不接受道歉。他會用自己的方式，從魔象、從惡婦身上，討回“公道”。

這就有點像是拉克蘇姆公國最熱門的話劇——《公主復仇記》裡的橋段，總結起來，就是：莫欺少年。

少年是一個非常容易記仇且衝動的羣體，你現在欺負少年，依仗着的是成人優勢。可少年總會長大，而時間也會催你老去，到時候曾經種下的因，或許會成爲你致命的禍果。

這個橋段放在話劇裡，就是一個成長復仇的經典劇情，觀衆最買賬這一類劇情了。

但是，現實和話劇是有差距的。

尤其是巫師界的現實，更是與藝術創作裡的橋段有巨大的鴻溝。

話劇裡，十多年後公主就可以去找已經顯出老態的國王復仇；但巫師界，十多年只是一瞬，很難彌補這中間的鴻溝。

當然，安格爾這種幾年就成爲巫師的情況，屬於例外。

拋開題外話，單純就瓦伊的處理昂視，多克斯個人是覺得有點稚嫩。但是，多克斯並不反感這種處理方式。

因爲他在瓦伊身上，看到了久違的“蓬勃朝陽”。

過去幾十年裡，瓦伊明明很年輕，卻搞得自己跟行將朽木的臨終老人一樣，春天懶着、夏天宅着、秋天乏着、冬天窩着。多克斯講了很多遍，最後都成耳邊風。

現在，多克斯終於看到夕陽落下，朝陽新生，哪怕瓦伊處理方式過於衝動意氣，這又何妨？

少年不就總是和意氣搭配在一起的麼？

……

瓦伊在表明態度之後，就不再吭聲，也完全不理會灰商等人，而是在心靈系列裡，和多克斯交流起空間軟囊裡的東西來。

而灰商卻是輕輕嘆了一口氣，知道想要繼續轉圜已經很難了，那就……這樣吧。

至少，從明面上來看，瓦伊似乎沒有用諾亞家族的勢力壓人的意思。

如果瓦伊真的選擇用自己的方式來討回公道……那未來的事，還是交給未來吧。

灰商搖搖頭，轉身離開。

因爲之前決鬥時，惡婦自作主張的行徑，讓灰商已經不好意思再開口去詢問鏡片與記憶的事了。如今，瓦伊也表現出來明顯的敵意與對立，再問下去，估計也是自取其辱，索性就此離開。

大不了，那段記憶不要了。

不過，就在灰商打算循着智者主宰開闢的通道，選擇離開這裡時，耳邊突然傳來了“厄爾迷”巫師的聲音。

“怎麼，你不打算要你的記憶了？”

灰商腳步頓住，眼睛微微發亮，但很快，灰商的眼睛又黯淡了下來，有些苦澀道：“我實在沒有臉再和先生談交易了。”

安格爾緩緩走了過來，站定在灰商面前。

“交易是交易，無關情誼。就算你是我的仇人，可只要已經約定好交易，那我也會繼續交易。更何況，你也不算我的仇人。”

安格爾的這番話，讓灰商黯然的表情，重新燃起了鮮豔的亮色。

“不知厄爾迷先生，要怎樣交易？”灰商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之前我所說的欠下人情，算是我額外的付出，也算是爲我們這次決鬥的不理智而道歉。這份人情，並不算在這次交易裡。”

安格爾：“具體如何交易，等之後再說。”

“之後？”灰商疑惑道。

安格爾：“因爲一些特殊原因，我現在暫時不能取出鏡片裡你的記憶。不過，等我們離開地下水道的時候，那時的時機應該就可以了。所以，交易只能放在我們離開時。”

安格爾也不是故意拖時間。

想要取出鏡片裡的記憶，必須要遵循“內有遞、外有接”的原則，安格爾已經達成了“外有接”這個條件，那麼就只剩下“內有遞”這個條件了。

根據智者主宰的說法，獨目大寶可以幫他們遞出灰商的記憶，但一切都要在他們度過幽奴那一關之後，獨目大寶纔會幫忙。

這也算是獨目大寶的小算計，藉此提醒安格爾等人，幽奴是關鍵，最好不要傷害到幽奴。

也因此，安格爾就算要取記憶，也只能等過了幽奴那一關再取。而灰商等人此時必須離開，那麼他們能交易的時間與地點，就只有等到安格爾離開地下水道後了。

灰商雖然不明原因，但早一點和晚一點並沒有什麼區別，所以也沒多想，便點點頭同意了。

這邊剛同意，安格爾便聽到一道別扭的女聲。

“你什麼都願意交易嗎？”

安格爾轉頭看向聲源，說話的……正是惡婦。

安格爾眼裡閃過漠然：“你想交易什麼？”

惡婦：“我剛纔看到……旅行者把那張西莫斯之皮製作的衣服交給你了，那是你的東西嗎？不知能與我作交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