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爾將自己在黑暗裡的經歷簡單的說了一遍，不過，並沒有說自己曾經被斑點狗吞下的事。這涉及到自己的隱秘，安格爾並不想隨便透露出去，更何況他對馮其實還沒有徹底的放下戒心。

馮聽完後，卻是露出了一絲疑惑：“你的說法，和當初雷克頓的說法是一樣的，他也是被大量無意義的神秘符號沖刷。只是讓我覺得奇怪的是，他從繁冗信息的沖刷中甦醒，也花了整整三分鐘，而你……居然半分鐘不到就甦醒了？”

要知道，雷克頓可比安格爾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還有一點。”馮頓了頓，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安格爾：“雷克頓就算醒過來，也有接近半小時的適應期。”

安格爾：“適應期？”

馮點點頭：“普通的信息，再多再繁冗，以雷克頓如今對信息的處理能力，完全可以全盤接受，不會產生任何負面影響。可這是神秘信息，哪怕是雷克頓，也無法完全承受。所以，甦醒之後，他出現了一段時間的應激。”

“應激的時間不長，也就半小時左右，但在這段期間，雷克頓雖然能保持理智，但偶爾會說出一些連他自己都很詫異的胡話。就和瘋子一樣，前言不搭後語。”

馮：“但你，不僅甦醒時間很快，還沒有這個適應期……這很讓我不解啊。”

馮的眼神閃爍着未知的幽光，深深的看向安格爾。

安格爾猶豫了片刻，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馮又凝視了安格爾幾秒，然後斂下眼眉。他雖然沒有動用術法，但光是安格爾那一瞬的遲疑，他就知道，安格爾肯定隱瞞了什麼。

空氣沉凝了數秒。

馮輕輕一笑：“或許是因爲你刻繪的魔能陣比較初級，所以適應期比較短吧。”

馮這麼說，也意味着他不準備在探究原因了。雖然他很好奇背後的隱秘，但他畢竟只是一縷畫出來的意識，又無法傳遞任何信息給真身，就算知道了真相也沒什麼意義。

安格爾也不想將話題引到自己的特異上，而是主動接過話頭，將話題再次引回到了最初：“爲何會出現這種情況？”

馮：“這是我的疏忽，我之前沒有想到你運氣這麼好，一次就出了黑帽子，忘記告誡你了。”

“至於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我曾經和雷克頓交流過。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這或許就是黑帽子的特性。”

安格爾：“黑帽子的特性？難道不是因爲失序，導致的弊端？”

馮：“你知道失序？那倒是好解釋些了。你既然瞭解神秘之物的一些情況，那你該知道，神秘之物有三種狀態，可控、半失控與徹底的失控。”

可控，其實就是屬於秩序階段，不會主動的對外界散發影響；半失控，在特定情況下可控，如果不處於特定狀態，則會對外界造成巨大的影響。

根據這個定義，‘瘋帽子的加冕’並沒有出現任何失控的狀態，也不會對外界造成巨大的影響，所以他還屬於可控階段。

一般可控階段的神秘之物，很少有明顯的弊端。就像夢海螺，除了效用單一外，沒有任何副作用。

馮：“但世間任何事情都無法說絕對，總有例外，有一些神秘之物，他對使用者而言，的確有弊端。”

安格爾聽出，馮在說到“使用者”這個詞時，明顯加重了語氣。

“我們所提的弊端，是人類基於個人利益得失而產生的看法。但對於神秘之物而言，他不可能去考慮人類的利益得失，所謂的弊端，其實就是神秘之物本身的特性。”

“就像是這件‘瘋帽子的加冕’一樣，你可還記得故事裡，路易斯的帽子變爲黑色時，他會有什麼變化？”

安格爾：“白帽子是清醒而孱弱，黑帽子是瘋癲且強大。”

話畢，安格爾突然怔住了。

“你應該懂了？這件神秘之物的誕生，與這背後的故事密不可分，既然故事裡黑帽子就會帶來瘋癲的特性，那麼真實的神秘之物，有很大的可能也會遵循故事裡的情況，出現類似的特性。”

“你試想一下，如果當時你沒撐住，任由那些神秘信息沖刷你的思維，你最後會變成什麼樣？”

安格爾：“就像故事裡的路易斯那般，瘋癲。”

“現在你明白了吧。”馮：“你剛纔的情況，的確是這件神秘之物的弊端之一，但這種弊端其實是神秘之物本身的特性，與失序不失序沒有太多關係。”

弊端之一？難道還有其他的弊端，安格爾正想詢問，馮卻話鋒一邊，說起了另一個話題：“不過說到失序，雷克頓曾經說過一個很有趣的猜測，他說，如果‘瘋帽子的加冕’未來不幸從可控變爲半失控，估計‘瘋癲特性’會變成使用者的必然結果，而非現在這般可抵抗。”

雷克頓的猜測是不是真的，安格爾不知道，但他從這番話裡聽到了一個以前未知的信息：“我只聽說半失控的神秘之物一旦失去制約，有概率徹底失控。沒想到，可控的神秘之物也會變爲半失控……”

“是的，可控的神秘之物也有一定的概率出現失序。”馮：“所以，不要太過依賴神秘之物，要是真的變爲半失控，遭殃的可是你自己。”

“不過，可控變爲半失控的概率很小，一般只有遭逢溯源變故時，纔會出現。”

所謂溯源變故，舉個簡單的例子，就像這件‘瘋帽子的加冕’，按照故事裡的說法，它的誕生離不開路易斯妻子的背叛、以及那隻兔子茶茶的奉獻，如果安格爾因爲某些原因，重新遇到了路易斯的妻子、或者兔子茶茶，那麼神秘魔紋就有一定機率出現變故，不過這種情況太少見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根據我在守序公會那裡得到的消息，可控轉爲半失控的概率，可能低於0.001%。不過，有一些巫師，倒是很想要神秘之物可控轉半失控，在守序公會裡還有這種專門的研究小組。”

安格爾一臉問號，居然還有人希望讓神秘之物主動失控的？

聽完馮的解釋，安格爾才大致明白。有一些神秘之物，效果很雞肋，在找不到真正用法前，留着也沒什麼用。讓其失控，不僅可以增強特性，而且很多半失控神秘之物，只要能確定其失控因素，就有辦法完全掌控它，甚至可以認主。就像是弗羅斯特的黑暗樂章，只認他一人，一旦弗羅斯特死亡，黑暗樂章就會失控。

完全掌控一件神秘之物，這對於很多巫師可是有很大誘惑的。也難怪很多巫師明知這條路有風險，還是想要往這條路上去竄。

“所以你也不用在意，雷克頓說的只是玩笑話，這件‘瘋帽子的加冕’想要失控，概率很低。”馮：“既然你現在沒事了，那我們該去看看正主了。”

話畢，馮和安格爾的目光，同時放到了桌面的那張羊皮紙上。

在安格爾回神之後，羊皮紙上的黑霧其實就已經消失，只是之前他們在聊弊端的問題，安格爾強忍着沒去看。

如今看去，加冕了黑帽子的羊皮紙上，已然出現了驚人的變化。

“日光花園”的魔紋本身並沒有變化，但在繁複的魔紋之下，出現了一個半隱半現的詭異圖案。

整個圖案是呈圓形的，像是某種圓形圖章。

圖案的正上方，是一頂懸空的巨大黑禮帽，下方則是一朵閃爍着淡淡金光的太陽花。

這是一個既精緻又荒誕的圖案。

除了出現這個隱在魔能陣之下的圖案外，還有一個非常大的變化，在於羊皮紙本身。

原本的羊皮紙經過大量的鞣製，以及時間的侵蝕，紙面的邊緣是有一些裂紋毛邊的。可如今這張羊皮紙，不僅嶄新無瑕，而且連顏色都變了，之前是暗沉的土黃色，如今卻是發黑的灰黃色。

彷彿，連材質都出現了更迭。

見安格爾驚疑的看着羊皮紙的變化，馮用一副過來人的語氣道：“這是正常操作，當初雷克頓成功的那一次，是將魔能陣附魔在一件霜夜白鷗的毛皮製作的法袍上，魔能陣名爲‘蒼藍天’，可以增強對冰霜之力的抵禦力。你知道最後結果變成怎樣了嗎？”

安格爾搖搖頭。

“法袍變成了一張透明的膜，當這層膜籠罩在人身上時，你將化爲風雪。”

安格爾：“？？？”化爲風雪？

“字面意思，你可以理解成，直接讓一個非冰系巫師，擁有元素化冰雪的能力。”馮說到這時，嘆了一口氣：“蒼藍天，可以抵擋冰霜。但經過黑帽子加冕，直接變爲冰霜，連抵禦都不用了，因爲你就是冰霜，你還能操控冰霜。”

“我都不知道這裡面發生了什麼變化，明明是帶有羽毛的皮革，怎麼就變成輕飄飄的一張水膜了呢？”

這個顛覆，當下就讓馮給驚住了。

有了那次的經歷，馮再看眼前的這個羊皮紙變化，卻是覺得……一般。

羊皮紙也就顏色變了，變嶄新了一點，或許材質也變了，這不很普通嗎？

纔怪。連本質都變了，這叫普通？——這是安格爾的心中吐槽。

“與其關心羊皮紙的問題，不如試驗一下，你的這個魔能陣，有了什麼變化。”

馮的話，將安格爾的注意力，重新拉到了魔能陣本身來。

魔能陣看上去和之前一樣，唯一的差別是，應該散發神秘氣息的“轉換”魔紋角，並沒有散發神秘氣息。反倒是那浮隱的詭異圖案，在持續的散發着神秘氣息。

神秘氣息的濃郁程度，比起白帽子加冕要更加的洶涌。

安格爾仔細的觀察了片刻，實在看不出變化。日光花園，還是那個日光花園。

只有激活後，或許才能看出差別。

“你放心激活，有我在這看着。雖然我只是一縷畫中意識，但畫中空間還存在一天，我就能保你無憂。”馮見安格爾遲遲不激活，還以爲安格爾是擔心出問題，所以開口安撫道。

安格爾也不再猶豫，伸出手碰觸魔能陣的中心，直接激活了魔能陣。

隨着一陣幽光閃過，以羊皮紙爲中心的百米方圓內，出現了一個倒扣的光罩，宛如穹頂一般。

安格爾與馮都處於光罩之內。

單從光罩本身來看，並沒有發現奇怪的地方，他們閉上眼，開始感知光罩內部的氣息。

半晌後，馮最先睜開眼，悠遠的眼神望向頭頂的光罩，靜默不語。

過了片刻，安格爾也睜開了眼。

他們並沒有立刻討論黑帽加冕後的魔能陣效果，而是沉默的對視了幾秒。

馮指了指羊皮紙上的魔能陣：“之前都忘記問了，這個魔能陣的名字叫什麼？”

“日光花園。”安格爾道。

馮：“日光花園，名字倒是和我想的差不多，應該是用在花房內的？”

安格爾頷首，培育植物的房間都可以用。

“現在，再叫它日光花園，就有些不適合了。”馮沉思了片刻：“重新取個名字如何。”

安格爾：“閣下有何高見？”

“不如，叫他……日光聖殿，或者日光聖堂？”馮很鄭重的建議道。

安格爾也很認真的思考起這個建議，別說，馮重新取的名字，還相當之貼切。用日光聖堂來表達當下魔能陣的作用，簡直不要太穩合。

所謂聖堂、或者聖殿，都是信徒對於光明的美好向往。

信徒會覺得，在聖堂中，會得到洗禮，會不受諸邪侵害。

而日光花園的改變，正是從這方面入手的。

——當處於光罩範圍內，所有被使用者認定爲邪祟的存在，都將不能入侵，同時洗滌受到了詛咒。

它的作用，就像是黑暗紀年裡的光明庇護所。

庇佑生命，驅離邪惡。

而且，驅離的邪惡還是由使用者認定的邪祟，不單單指那些潛藏在黑暗中的亡靈。這就讓它的受用範圍大大的增加了。

一個集庇護、驅魔以及治癒的強大魔能陣。

日光花園的名字，顯然已經無法適用。

“就叫它日光聖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