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的溫情，哪怕相隔數年，也從未消減過。就像一條無視了時空距離的脈脈長河，在這個雪落的夜晚，悄無聲息卻又緩慢流淌着。

“莊園的重建工作，等到尤麗卡清醒以後，應該就可以做了。”里昂看着下方許久沒有清理，已經長出大片青苔的陰森城堡：“若是再放一段時間，都像是鬼屋了。”

“正好，許久都沒有改建過，到時候讓瑪娜重新規劃……”里昂說到這時，突然頓住了，眼神有些黯然：“差點忘記了，瑪娜女僕長已經……無妨，總有辦法的。”

里昂對安格爾笑着，似乎想要掩蓋不經意透露出來的其他情緒。

從之前里昂說“獅心之火從未熄滅”的時候，安格爾以爲里昂已經能夠樂觀看待了，但其實他的內心依舊藏有傷痕，只不過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罷了。

安格爾：“瑪娜女僕長，還有那些受到血色王權波及的人，總有辦法解決的。”

里昂有些不信，因爲他知道，其實他們已經死了。半個月沒有吃喝，根本不可能救活，如今不過是一股能量吊着他們的命罷了。等到驅逐了這股能量，就是他們真正的死期。

但安格爾既然這麼說，里昂也不去反對，權當安格爾在安慰他。

因爲白熊在這，安格爾也沒準備解釋，而是換了個話題：“對了，你們怎麼想着來這？”

“我是冥想剛結束，還未疲憊，出來走走，就在樓梯口遇到了白熊。他說看到你在雲土上發呆，我就跟着他一起來看看你。”里昂道。

“噢？”安格爾眼裡閃過狐疑，里昂住在三樓的主臥。白熊則是住在二樓另一端，他下樓完全不用跑到里昂那一側，因爲旁邊就是一個樓梯。

那麼，里昂遇到白熊，應該就是白熊刻意在那邊等待的了。

雲土在高空，以里昂的能力現在也飛不上來，肯定是白熊帶上來的。白熊爲什麼這麼做呢？

安格爾看向白熊：“你呢？也是大晚上散步，然後散到東側的樓梯口？”

白熊尷尬的笑了笑：“我，我就是來見一下安格爾你。”

安格爾默然不語，等待白熊的說辭。

“幻魔閣下以及紅髮大人，他們一起前往捉拿羅蘭度，想來可以手到擒來。應該過不了多久，我姐姐就會醒來。”白熊頓了頓：“我就是希望……你能原諒她。”

白熊在說到尤麗卡的時候，安格爾大致就猜出他想說什麼了。

白熊叫上里昂，估計也是擔心像上回去康尼亞時，提到這件事他便進入冷對抗。覺得有里昂在，可以緩和一下氣氛。

安格爾沉默了片刻，問道：“你覺得，你會原諒古曼王嗎？他殺了你小姨一家，你會原諒他嗎？”

白熊愣了一下，似乎明白安格爾的意思：“可是……”這無法相提並論。

“我知道你的立場，我也知道這兩件事的性質有所不同，帕特莊園的變故也並非尤麗卡主動做的，但在我的立場上……”安格爾腦海裡閃過笑意盈盈的瑪娜女僕長、含羞帶怯的奧莉女僕，還有許多曾經陪伴他長大的親密僕從，“我無法原諒她。至少，現在我還做不到。”

“就像上回我和你說過的，恨與不恨，是相對的。我不恨她，但想要我原諒她所做的事，現在不行。”

安格爾態度擺明了，在某種程度上，他理解尤麗卡所做的事，一切都是命運作弄。但是，就結果論而言，他無法原諒尤麗卡。

白熊沉默了：“我明白了。”

對白熊來說，安格爾的態度大概已經是能做到的極限了。他也明白安格爾的立場，他之前甚至以爲安格爾會更激進，能得到這樣緩和的答案，已經是意料之外。

白熊想的也沒錯，在安格爾看到那些僕從的時候，他的內心的確有過激進的想法，但他不是被感性支配的人。

尤麗卡也曾救過喬恩，因爲尤麗卡，兄長里昂也先一步的踏入了巫師界，里昂的導師也和尤麗卡是情侶關係……總總的考量，安格爾纔會做出如此的選擇。

白熊得到了答案，他低下頭向安格爾和里昂都道了聲歉，然後離開了雲土，他能看出來，安格爾似乎有什麼話，想要單獨和里昂講，之前就因爲他在場，而沒有說出來。

里昂還有些迷糊：“他和我道什麼歉？還是爲了尤麗卡的事麼，可這件事與他也無關啊。”

“你覺得他一個住西側樓梯口附近的人，大晚上散步能散到東側樓梯口？而且，還是在空無一人的城堡中？”

里昂皺了皺眉：“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在等我？可是，他爲什麼知道我那時會離開？”

“你可別忘了，他是預言系的學徒。”

里昂嘀咕了一聲：“就算如此，也不需要道歉啊，這人真是古怪。說起來，我都沒明白，他一天到晚穿着白熊玩偶裝有什麼意義？”

“等你哪天踏進真正踏進巫師的世界後，你就會發現，白熊其實已經屬於正常的了，只是對自己穿着有執念罷了。還有很多，從內心到外在，甚至到發音與語氣，都帶着強烈的個人風格，甚至你稱他們是變態，詞意大概都有些輕了。”

“譬如？”里昂好奇問道，在他眼裡最變態的事，就是之前去沃特福德參與貴族聚會時，看到的某些貴族家庭內部混亂的私下關係。

“譬如有位巫師，對於金髮碧眼的人擁有強烈的執念，一旦遇到金髮碧眼的人，無論男女，無論你是否爲人類，他都會想着把你殺死，製造成自己的傀儡。”

里昂看着安格爾那一頭在雪月下，依舊熠熠發亮的金髮，還有那一雙如海水般湛藍的碧眼，有些擔心的問道：“你遭遇到這種瘋子了？”

“我沒遇到過，只是聽說的。我要表達的是，在巫師界你甚至有可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事，甚至你什麼事都沒做錯，只是因爲擁有一頭漂亮的金髮，和碧藍的眼睛，就會遭遇到不測。”安格爾頓了頓：“這種人，在巫師界比比皆是，所以白熊其實真的算不上什麼。”

“巫師界的人，真的都這麼古怪嗎？安格爾，你該不會也有執念吧……”里昂狐疑的看着安格爾。

“你覺得呢？”安格爾沒好氣的道，他以爲說了這番話會讓里昂嚇到，沒想到里昂的反應倒是很清奇。

“我記得你對牛奶很有執念。”里昂話剛說到一半，突然發現，自己無法說話了。

安格爾身上還散發着魔力漣漪，只見他笑眯眯的道：“這個話題到此爲止，我對牛奶沒有執念，你別瞎猜。”

被禁聲的里昂，乖乖的點頭。

安格爾這才取消了禁聲之術：“等到帕特莊園重建好了，你不妨出去走走，不久後天空機械城有一個新星賽，你也可以去試試水。”

以里昂的實力，安格爾倒不認爲他能闖過初賽，不過既然一腳踏進了巫師界，總需要歷練的。

“離開之事，到時候再看吧。”里昂遲疑了一下，回道。

里昂的回答，也在安格爾意料中，若是換做以往，里昂估計會直接拒絕。

他承擔了帕特一族的爵位，責任感便一直擔負在他肩膀。經過這次的變故，反而讓里昂看清了許多事，偏安一隅無妨，但實力與見識也很重要，若是他擁有安格爾一樣的力量，可以與尤麗卡戰個不分上下，或許莊園裡的僕從子民，就不會遭遇不測。

……

初心城，海洋劇院門口。

安格爾帶着里昂來到了這裡，里昂此時還有些恍惚，不過上回他已經靠着一次性的懷錶登錄器，降臨過夢之曠野，所以對於這陡然的時空轉變，還算鎮定。

“這是，上回那個叫弗洛德的人，所說的夢境世界？”里昂好奇的看着周圍：“說起來，這棟建築很像沃特福德的海洋劇院。”

“這裡是夢之曠野，你可以認爲是夢境的世界。至於這棟建築，的確是海洋劇院，通過一些手段，在這個夢之曠野構造出來的。”安格爾頓了頓：“這裡的事，你沒有告訴其他人吧？”

里昂搖搖頭：“弗洛德讓我不要告訴其他人，那時，導師每天都在流放空間，他也沒有問過我。”

“沒說就好，夢之曠野是一個特殊的場所，目前整個巫師界，知道的人屈指可數。因爲這裡還未完善，所以暫時先不要將這裡的事說出去。”

安格爾說完後，便像里昂簡單的解釋了一下夢之曠野的概念。

上次里昂進來的時候，弗洛德已經和他說過，所以里昂大致也明白。不過，他唯一有些不懂的是，這裡好像和外界似乎沒什麼區別？製造這個夢境的世界，有什麼意思呢？

“這個很難給你解釋，不過，我之前不是說，想要拯救瑪娜女僕長也不是沒有辦法麼？其實可以讓她們變化爲另一種存在，在這裡生活。”安格爾指着夢之曠野：“這裡的常駐居民，幾乎現實中都已經死亡。”

里昂驚疑的看着周圍：“你的意思，他們都是亡靈？”

安格爾搖搖頭：“並不是，他們是夢界居民。”

安格爾解釋了一下何謂夢界居民，里昂雖然還是沒聽懂，但他現在有些明白，爲何安格爾讓他不要將夢之曠野的事說出去了。

“瑪娜女僕長等人，如果能在這裡生活，倒也是一種相對而言較好的結局。”里昂感嘆道。

在里昂感慨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一陣呼喚：“安格爾，里昂？”

里昂疑惑的回頭看去：“喬恩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