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啓明星劃破夜空，軍營裡開始傳出破曉曲。

忙碌了一晚上的安格爾，此時也回到了暫住的木屋中。他昨晚一共記錄了五個人的明夢，最後得到的結果還是比較明朗，基本都如第一人那般，肉體雖然死亡，但夢中依舊殘存靈光。

安格爾將這些數據記載到了手札後，便陷入了一陣回憶。

雖然目前無論進度亦或者發展，都是往好的方向走，不過有一些疑惑，安格爾卻一直放不下。

很奇怪的是，他每次入夢，打開夢橋進入他人夢境時，總是會一閃而逝看到一片曠野的畫面。

迄今爲止，他入夢已經超過兩百次，而這一閃而逝的畫面從來沒有缺席過。

雖然它並不影響入夢，而且每次也只是閃爍一瞬間，但這種奇異的情況讓安格爾很在意。

之前他去啓示大陸尋弗洛德的時候，曾經問過他入夢時的情況，他入夢時就是直接踏上夢橋進入夢境，中途不會出現任何異狀。

“所以，這是我個人的情況？”安格爾自忖着，可是，他爲什麼會與弗洛德不同呢？

回溯源頭，他學習入夢術和其他人有兩處不同。其一，他是強行構建戲法模型。不過安格爾覺得，這個應該不是原因。因爲其實初入巫師界的學徒，在構建0級戲法的時候，基本都是強行構建戲法模型，只不過戲法等級提高後，這種強行構建的難度極高，而且戲法模型也是因人而異，所以基本只能按部就班的學習。

其二，他之所以能快速學習入夢有一個前提，便是他擁有魘幻之力。

他的入夢術是建立在魘幻的基礎上，嚴格點來說，他的入夢術的準確名字應該叫：魘幻入夢術。

“難道說，是因爲魘幻的關係？那片一望無際的曠野，其實和魘幻有某種神秘聯繫？”安格爾將這點猜測，寫在了手札上，等待日後考證。

說來，魘界和夢界，的確在某種程度上有些相似。甚至，安格爾此前得到過一個秘聞，遠古的巫師，還將魘界稱爲夢界，不過這種夢界指的是幻夢之界；而入夢術進入的夢界，則是睡夢之界。名字是一樣，但理解其實各異，直到近幾百年來，魘界纔有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雖然看似兩者差別極大，但就一些特性而言，夢界和魘界的確是有相同點的。

魘界的特性是：投影現實，照進虛幻，生成真實。

目前就安格爾所研究的情況來看，夢界也擁有一定的“投影現實、照進虛幻”的能力，不過，細節可能沒有魘界那般清晰，也無法做到“生成真實”。

但單純從這兩個相似的特性來看，夢與魘的聯繫千絲萬縷。說不定那片無邊曠野還真是魘夢結合下的產物？

“如果能進去看看就好了。”安格爾在心內感慨，可惜，他曾經試驗過，卻是進門無方。

第二天夜晚，安格爾繼續入夢探尋明夢。

這一晚有兩個人做了明夢，他們都無聲無息死在了夜裡，但夢中的他們卻走向了未知的遠方。

安格爾又待了三天，共計得到十九個明夢樣本，雖然還是不多，但樣本的性格、年齡、性別以及出身環境都各不相同，最後得出的結論大致一樣。

基本可以確定，在明夢中死亡，的確有可能繼續存在於夢界。只不過存在的時間，安格爾無法確定，因爲一旦他們肉體死亡，夢橋很快就會斷開，他無法繼續跟蹤他們在夢界的情況。

但在夢橋斷裂前，安格爾能感受到他們在夢中並沒有出現異樣。

保守估計，他們轉變爲夢界居民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

此時，營地裡的犯人還剩下十位。安格爾讓他們繼續提高自己做明夢的機率，最好能做真正的明夢，在夢界裡不僅保存完美的意識，也保存清醒的邏輯。

不過，真正的明夢還是比較難，可遇而不可求。安格爾只是抱着希望，也沒有想過他們真的能辦到。

等交代完畢後，安格爾暫時離開了海月城，回返了帕特莊園。

學會讀夢術都快一週了，他一直歸心似箭，迫切的想要和喬恩交流。如今一回莊園，迫不及待的來到冰室。

結果他意外的在冰室中看到了哥哥里昂。

里昂正在給喬恩記錄身體數據，他每週都會來一次，記錄喬恩的身體變化。

據里昂所說，這並非是尤麗卡給他的任務，而是他的“導師”對他的要求。

從這就可以看出，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尤麗卡的確對喬恩的興趣不大，反倒是“紅髮”修伊斯比較像一個正常巫師，面對喬恩這種特例極爲心動。

里昂記錄完喬恩的數據後，這才轉身對安格爾道：“我聽尤麗卡大人說，你這些天去海月城做什麼實驗去了？”

安格爾點點頭，他並沒有打算將實驗的內容告訴里昂。

里昂看着安格爾許久，最後嘆息一聲：“雖然我不怎麼喜歡這老頭，但我希望你能成功。”

“謝謝。”

里昂拍拍安格爾的肩膀：“我先出去了，你難得回來一次，晚上記得來餐廳用餐。”

里昂離開後，安格爾這纔將目光放到喬恩身上。一週未見，喬恩的狀態目前來看還不錯，嘴角還含着笑。

看着那抹笑容，安格爾心中的緊迫感，也因此慢慢的鬆懈。

安格爾在冰室靜靜的坐了一會兒，這才施展入夢術，打開夢橋，生出夢之觸角。與此同時，安格爾也構建了讀夢術的戲法模型。

隨着讀夢術的生成，安格爾感覺到夢之觸角上似乎多了一張“嘴”，而這個“嘴”並非字面意義上的嘴巴，而是一種模糊的感覺，似乎自己能開口對話了？

忐忑的走上夢橋，不無意外的看到那一閃而逝的曠野畫面。

踏過夢橋，安格爾來到了喬恩的夢境入口。

安格爾一進入喬恩的夢境，便聽到一連串的笑聲。其中男聲舒朗如清風，女聲則清脆如出谷之鳥。

之前，安格爾就試想過喬恩在做什麼夢，爲何睡着了都在微笑。

他猜想了很多，可當他進入夢中後，看到眼前這一幕，卻是滿腦袋的黑線。

只見一個青蔥的小少年，正歡快的在樹蔭長廊下，與一個面容姣好的小姐姐追逐笑鬧。

小少年攀着一棵樹，露出俊秀的腦袋，對着遠方的小姐姐道：“小沐，你來追我呀。”

小姐姐笑的前仰合後，陽光將她的臉照耀出明媚的光暈，看上去青春正當年。

“我可比你大，你得叫我小沐姐姐……噢不，是小沐女王，安格爾弟弟。”

安格爾默默的看着這個場景，小少年正是安格爾，小姐姐則是喬恩的女兒喬沐，兩人在樹蔭中笑鬧，看上去很甜蜜。

不過，如果這個場景的主角不是他自己就好。

安格爾在內心嘆息，上回入夢的時候，喬恩還只是讓小豆丁一般的安格爾與喬沐培養青梅竹馬情，這一回直接上演追逐戲了。

安格爾很懷疑，下一回該不會直接就開始和諧了？

喬恩此時正與妻子夏雨薇，跟在安格爾與喬沐的身後漫步。

夏雨薇捂着嘴笑道：“你瞧瞧，小沐和安格爾多配啊，感情就是要從小培養。”

喬恩則板着臉，一臉不虞：“哼，我可沒認下這臭小子，居然敢對我女兒對妄念，回去後，我一定要教訓的連老帕特都認不出他是誰！”

安格爾：“……”這是你的夢，明明是你內心故意想的！你居然還指責我！

安格爾咬牙切齒，有些牙癢癢。

這時，溫柔的風，再次將遠方宛若銀鈴般的笑聲傳了過來。

安格爾看過去，只見小少年被小姐姐追上了，此時他們正圍着一棵樹繞圈追逐，兩人就做着圓周運動，一點也不覺得這種行爲很幼稚。

夏雨薇和喬恩呵呵笑着。

安格爾如果此時有手，絕對會忍不住想要捂臉：太羞恥了，實在太羞恥了！

而且，那邊還不停的笑着，那魔性的笑聲讓安格爾有些抓狂。

眼看着劇情繼續在往崩壞的方向演，安格爾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喊停：

“就連電視劇裡都不這麼演，太老派了吧！”

隨着安格爾的話語出現，整個夢境出現了一絲停滯，就像時間被暫停了一般。唯一能活動的，只有喬恩。

喬恩的表情倏地變得很深沉，他一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夢，而這個夢也是他內心演變的，然而在他的演變中，夢裡不會出現這道聲音。

這是一道意料之外的聲音！

“誰在說話？你是誰？”喬恩低啞着聲音，似乎在準備運轉夢境，要將說話的人逮出來。而作爲這個夢境的創造者，他也的確可以做到這一點。

看到喬恩第一時間是詢問，而不是直接動手，安格爾也鬆了一口氣。

至少他猜想的沒錯，喬恩在夢中是擁有絕對理智的，完全繼承了他作爲一個學者時的性格與風度，正因爲如此，他懂得剋制。

與安格爾之前在海月城做實驗的那些犯人完全不一樣，那些人現實中卑微如蟻，但一做明夢全都在夢中肆意妄爲。

安格爾嘆息一口氣，低聲道：“導師，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