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山看著墻壁上的“群雄逐鹿”與“六道爭雄”兩個詞,忍不住搖了搖頭。 證據。 自己并沒有任何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推測。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鹿,吃東西。 這跟人吃飯有什么區別? 完全沒有。 吃個飯還有特殊含義? 一念及此,顧青山嘆了口氣。 ——可以解讀的意義太多了,甚至根本不必引申,就有著一層最基本的意思。 自己和師尊分離了太久,根本不知道她最近遇到過什么,究竟在想什么,又在做什么。 完全了解情況的前提下,做出任何推斷,都不足以說明問題。 自己剛才的判斷,完全是憑直覺在行事。 ——萬一直覺錯了呢? 直覺…… 自己產生這種直覺,是因為自己所經歷的事情。 顧青山沉思著,緩緩轉頭去望定界神劍。 食野之蘋。 野。 野是野外,是否可引申為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換做定界神劍來比喻的話—— 它本來自于虛空,最終卻被留在了六道之中,成為六道定界神界,替六道輪回看守大墓。 鹿,吃野外的東西。 不論師尊怎么想,怎么解讀,反正這句詩詞用在定界神劍身上,是用對了。 但這依然沒有任何證據…… 顧青山忍不住道:“定界,你真的什么秘密都不能跟我說?” 長劍繞著他飛了一圈,說道:“我可以跟你說我的任何事,其他秘密則不能說,否則會害了你。” “那好,我問一件事——在奪取劍柄的時候你就有所擔憂,你似乎覺得我會面對生死劫難,這又是為什么?”顧青山問道。 他突然呆了一下。 慢著。 當時六道輪回發布了一個什么任務? ——當時,天空深處有一片書頁落下來,朝自己發布了一個任務: “你找出了一個潛藏的傳說兇物。” “你把永恒奪念者的力量種子獻給了六道輪回,以供其繼續進化。” “六道回贈了你一項任務:” “重鑄神劍。” “當你完成六道定界神劍的重鑄,你被封印的實力將全部回歸。” 按理說,神劍重鑄應該是一件無比艱難的事。 自己第一反應也是如此。 可是定界神劍又是怎么說的? “——其實我一直沒碎,人們看到的只是我的偽裝。” 定界神劍當場就幫助自己完成了任務! 自己的實力立刻得到了解封! 顧青山心中思緒暗涌,沉聲問道:“定界,當時你說六道輪回給我放水了,這是真的?又或者只是你在給我放水?” 定界神劍吐出兩個字:“是我。” 顧青山一震。 這就完全不一樣了! 讓自己早一點恢復實力,其實是定界神劍的意思,并非六道輪回的意思。 也就是說,六道輪回原本以為給了自己一個極其艱難的任務。 但是定界神劍打亂了它的計劃! 顧青山遲疑道:“你……” 神劍道:“我在大墓里呆了漫長的歲月,一直為六道輪回做事,逐漸贏得了它的信任,但有時候我也會產生一些疑惑——” “當年六道與末日的決戰之際,那個怪物為什么恰巧出現?為什么它剛好撞見了我的森羅劍界?” 顧青山道:“所以你故意做了這件事,想看看會有什么結果?” 神劍道:“對。” “為什么你后來開始擔心我的處境?”顧青山又問。 “說實話,我不止擔心你,還擔心我自己——畢竟我欺騙了六道輪回,它本以為我確實破碎了,而且也已陷入極度的虛弱。”神劍道。 “你如何能騙過六道輪回?”顧青山又問。 “其實……從根本上說,我的力量不止于此。”神劍道。 “什么!”顧青山失聲道。 這柄劍已經夠強了,然而它卻說它的力量不止于此。 定界神劍繼續道:“惡鬼道與龍族的虛空召喚,只達到了召喚我的最低要求,勉強能從虛空中把我召喚而來,前提是我損失一部分力量……” 虛空中,一行行猩紅小字飛快冒出來: “你聽聞了劍靈的講述。” “虛空之劍:定界的說明信息已更新一條:” “(實力封印中)。” 顧青山久久無語。 他忽然想起來,惡鬼道主在召喚虛空神劍之前說過一席話。 “既然有龍族相助,我就拿出惡鬼一道積攢無數年的寶物,全力以赴的召喚一次。” ……也就是說,一開始他們召喚出秩序使者的時候,還沒盡全力。 秩序使者的實力等同于虛空造物主。 那么—— 他們竭盡全力進行召喚,并且拿出無數珍寶獻祭給召喚儀式,再加上龍族的出手幫忙—— 這種情況下,又會召喚出什么級別的存在? 然而。 這種程度的召喚,只堪堪達到了神劍的最低要求。 它不得不損失了一部分實力,才降臨至惡鬼界…… 顧青山心中無比震撼,說:“所以你想辦法騙過了六道?” “對,我在大墓之中無數年,一邊鎮壓諸末日,一邊積攢了些力量,直到最后末日即將席卷而出,我才令自己碎裂,一時騙過了所有人和六道輪回。” 顧青山無聲的點點頭。 是的。 在惡鬼世界的時候,自己從蕾妮朵爾面前接過劍盒,看見的是一柄徹底破碎的長劍。 蕾妮朵爾和命運女神想盡辦法,都沒能修復它。 ——原來它本不必修復。 它只是在韜光養晦。 顧青山長嘆了一口氣。 對于一柄神劍來說,這無數年的歷程也實在是有些曲折了。 顧青山想起一個問題,追問道:“定界,如果你真的加入到那一場決戰之中,會是什么結果?” 定界神劍道:“我早就感應到六道之中有一人精通劍術,只要我出現在天界戰場,那個人立刻就會感應到我的強大,她會發揮我的力量,徹底戰勝末日。” “我師尊?”顧青山問。 “對。” 說到這里,神劍似乎有些耿耿于懷,忍不住加了一句:“不然我才不會輕易響應召喚,出現在惡鬼道。” 顧青山默然。 師尊前世確實是用劍的。 這就對上了。 沒有錯。 也就是說—— 如果惡鬼道不出意外,六道輪回原本是可以贏的。 ——還有一個小小漏洞。 顧青山再次問道:“假如你落入我師尊手中,而永恒奪念者恰巧出現在天界戰場上了呢?” 神劍道:“你師尊匯集六道輪回所有功德,實力絕非惡鬼道主可以比擬,尚可與永恒奪念者一戰,就算無法取勝,逃是逃得掉的。” 這下行了。 一切都沒有問題了。 顧青山嘆了口氣,望向墻壁上的那幾句詩。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不談師尊。 自己只清楚定界神劍的遭遇。 那么,換個思路。 假如是定界神劍說了這首詩,它要表達什么? 以神劍的遭遇來看,在“群雄逐鹿”的六道爭雄之中,它便是外來的“野之蘋”。 六道輪回是鹿。 鹿吃下了劍。 劍成了鹿的護衛者,一直看守大墓。 劍直到最后才因為懷疑自身的遭遇,做出了鹿意想不到的事情。 那么—— 第二句,“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這又做何解? 神劍……沒遇見過類似的事…… 不行,第二句就推算不下去了。 顧青山嘆口氣,排除一切情緒,繼續朝后看去。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怪了。 明明在“有嘉賓,鼓瑟吹笙”,為何會覺得一切不可停歇,如鏡花水月不可得,為此感到憂慮? 顧青山一邊想著,一邊無意識的在墻壁上寫出了自己的想法。 神劍在一旁看著,出聲問道:“你寫的這些是什么?” “我的猜測。”顧青山道。 “猜測有什么具體根據?”神劍問。 “沒有,但我估計很快就會采取一些行動,畢竟情報太少,而六道爭雄還在進行,我要早做準備。” 顧青山一邊說著,一邊看了神劍一眼。 不管它是什么來歷,總之它不是六道輪回的。 最后,它變成了六道定界神劍。 當它試圖欺騙六道輪回,做出新的抉擇之時,就和自己一起陷入了死境。 那些序列使者…… 要求自己交出這柄劍。 誰能同時動員這么多序列使者? 誰能知道自己的根底,知道自己其實并沒有得到天帝所說的那個秘密? 最高序列不會。 老妖精在序列中沉眠,更不會。 ——只剩六道輪回。 如果不是六道輪回,難道是巧合? 那些序列使者剛巧聚集在一起——就為了探查自己到底是不是騙他們? 可是誰又能給他們答案? “——你只憑自己的猜測,就準備要行動了?”神劍不解的問。 “對,我挨了一場打,還差點死了,你覺得我該逃?”顧青山反問。 “可是……猜測又怎么能用來幫助你去行動,萬一你猜錯了,你所做的一切準備都將出大問題。”神劍道。 顧青山出神的想了會兒,輕聲道:“其實我看到巧合,就準備行動了,畢竟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萬事萬物都有著隱藏的聯系,歷史上發生的很多大事,一般都是有人處心積慮的結果;再退一步講,就算是六道輪回,也還講究緣分二字。” “最關鍵的時刻,出現了巧合,別人也許就認了,但在我面前,這就是個笑話。” 他朝后揮了揮手。 宮殿大門轟然打開,秦小樓被直接凌空抓進來,落在顧青山面前。 “師弟?不,宗主有什么事?” 小樓手忙腳亂的站穩。 顧青山笑道:“小樓啊,別緊張,我只問你一件事。” “什么?” “你說一群人聚集在一起,載歌載舞,高高興興的,突然有一個人感到悲傷,這是為什么?” 小樓一怔,聳肩道:“難道是沒有人做飯?” 顧青山頓住。 “婉兒!”他喊道。 婉兒飛進大殿,落在他面前。 “宗主?” “嗯,你說一群人聚集在一起,載歌載舞,高高興興的,突然有一個人感到悲傷,這是為什么?” “……想到傷心事了?” 顧青山想了想,又喊道:“晴柔。” “宗主。” 晴柔早已聽清問題,看了看墻壁上的詩句,沉吟道:“我猜是察覺到了別人都沒察覺到的事。” 顧青山轉過頭,問定界神劍道:“你察覺到了什么?” “我就是……覺得一直困在六道之中,不甘心,順便懷疑自己的遭遇。”神劍也思忖著回答道。 顧青山望向原始魔母,大聲喊道:“伯母,當初師尊是在什么時候把這首詩詞托付給你的?” 原始魔母微微屈身行禮,說道:“稟宗主,天帝陛下是在一次天界筵席結束之際,突然告知我的。” 原來不止有嘉賓和音樂。 顧青山拍了拍秦小樓的肩膀,說道:“你猜錯了,有人做飯。” 他在“我有嘉賓,鼓瑟吹笙”的旁邊寫下一行字: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離暗飛進來,朝墻壁上看了一遍,說道:“青山,你在猜天帝這些詩的意義?” “對,你對這一切有什么想法?”顧青山問。 離暗沉吟道:“我覺得你這句不太對。” “為何?”顧青山問。 “我們天魔見慣世間悲歡離合,筵席雖然會散,但總會再開;天帝又何曾會為此而悲傷?”離暗道。 總會再開。 天帝怎會為此悲傷? 顧青山如遭雷擊,猛然起身道:“你說的對,無論是嘉賓還是鼓瑟吹笙,散了總是還會再開!” 他在大殿內來回走動,就像失了魂一樣。 眾人均是不解其意。 但大家都沒出聲,生怕打斷了他的思緒。 時間緩緩流逝。 某一刻,顧青山忽然停住腳步。 他取出一本黑色封皮的書,說道:“海底之書,我有一個問題。” “你這詩句我倒是能找到出處,但若你想知道你師尊的想法,我可幫不了你。”海底之書道。 “沒事,我要問的事情,對于你來說可能只是一個常識。”顧青山道。 “常識?到底是什么?”海底之書問。 “你見過六道輪回了吧。”顧青山問。 “嗯,見過。” “那你跟我說說——六道輪回一共破碎過幾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