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

指揮中心的大堂上幾乎躺滿了屍體。

習小凡倒在血泊中。

他死了，宙斯的那一擊擊穿了他的心臟，幾乎沒有經受過什麼強化的習小凡被一擊致命。

死前，他的眼睛還望着頭頂的那片天花板，只是呆呆地呢喃着兩個詞：“爸爸……媽媽……”

沈奕輕輕合上習小凡的眼睛，嘆了口氣。

他終究沒能保護住習小凡。

那條通往成功的捷徑，果然是充滿兇險而又崎嶇難行的——它註定了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一聲輕咳，把沈奕從悵惘中喚醒，回到了現實世界中。

“嘿，沈奕。”

沈奕緩緩回頭。

他看看躺在地上的宙斯：“你現在是馬庫斯了？”

“不。”對方搖了搖頭：“我還是宙斯，確切的說……是擁有了馬庫斯的思維與感情的宙斯。”

“是麼？”

宙斯嘿嘿笑了兩聲。

它的裝甲值被沈奕打到零，只剩下一點人類生命支撐自己，又失去了對天網基地的控制，再無法使用任何能力來對抗沈奕，可以說已經一敗塗地。

到了這刻，它反而平靜了下來，就象是人們戰鬥到最後臨死前的表現，無比的冷靜，鎮定。

那是對冷酷現實的無奈與接受的表現。

它說：“我想我開始明白什麼叫人類了。正如我們所知的，人類是一種無法計算的生物，你們表面上或許很弱，但有時卻可以爆發出強大的力量。不過重要的是，我終於我明白我犯了什麼錯誤了。”

“哦？說說？”

“我上了你的當，沈奕。我不該一心只想殺那個少年的。他其實對我根本沒什麼威脅。一分十四秒，這段時間裡如果我專心對付你，我可以很輕易殺了你。就算讓那個少年控制了基地，以我現有的力量也可以輕易解決掉他，然後再把控制權搶回來……”

“你終於明白了……”沈奕眼中露出同情之色。

習小凡其實只是轉移宙斯注意力的一個靶子。他使得宙斯的攻擊分散，注意力不再集中。沒有了沈奕，就算把十個天網交給習小凡去控制，他也不可能用它來對宙斯產生任何威脅。只要宙斯早些殺死沈奕，他完全可以從容對付習小凡，再奪回對天網的控制權。

只看眼前，捨本而求末，這是人類常犯的錯誤，照理說精於計算與分析的宙斯是絕不可能犯這種錯的。

可他偏偏犯了。

原因很簡單，它受到了人類思維的影響。

擁有人類的情緒，固然可以讓宙斯感受更多的情感歷程，提升智慧，但是同樣的也使它的計算能力受到了約束。它或許永遠都無法理解，爲何人類的智慧與他們的心靈有着如此密切的聯繫。以至於從擁有人類的情緒起，宙斯其實已經失去了身爲智腦最重要的一項能力——冷靜。

從這一點上來說，宙斯其實比沈奕更象人，至少前者還有情感支配思考，後者卻已經完全不受情感影響，即使在最艱難的時刻也要做出最冷靜的分析，以打敗強大的敵人。

“其實……”沈奕想了想，終於還是說道：“機器就是機器，完全沒有必要走人類的發展路線。機器也好，生命也罷，都有屬於自己的發展歷程。你的真正錯誤不在於在戰鬥時做出錯誤的判斷，而是從一開始，你在進化的方向上就走偏了。我以前曾經和朋友探討過，如果機器擁有思想，那麼它們會發展出怎樣的智慧。我所得出的結論是：不同的土壤，孕育出完全不同的生命方式，因此擁有不同的思維方式。但是很遺憾，你似乎並無意在這條路上走下去，而是想要學習人類。這或許是進化路程上的一個分支，但我個人認爲那是不適合你的。這也正是爲什麼你會失敗的最重要原因。你妄圖擁有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所以你失敗了。”

“你說得對，機器……就該有機器自己的生存方式。當我試圖走捷徑時，其實就已經是走上了自我毀滅的過程。你不過是把這個過程加快了而已……不過你知道嗎？我一點都不後悔。”

“哦？”

宙斯臉上浮現出了笑意。

他低聲說：“能夠成爲人類，感受那種種奇妙的情緒，其實真得不錯。雖然憤怒，恐懼，絕望這種情感讓我很不舒服，但我還是情願擁有這種感情。沈奕，你是人類，但是我發現你的思維卻更接近於機器。我奉勸你，不要放棄人類擁有的一些品質，過多的理性思考，會讓你失去感情，也會讓你不再成爲人類。”

沈奕一呆，宙斯繼續說：“機器不能奢求人類的情感，人類也不要去太過奢求機器的高速運算。否則你會走上和我一樣的完全相反的道路。”

沈奕想了想，終於點頭：“謝謝，我明白了。”

“可惜啊，我終究沒法去體會什麼叫快樂和高興，什麼叫憂傷與哀愁。我現在能夠感覺到的，是馬庫斯最後的心情——贖罪。”

它看看沈奕：“殺了我吧，做完這最後的事，你就贏了我。程序在我腦部的核心元件裡，我猜你一定很想得到這個。那也許可以讓我用另外一種方式繼續生存，並得知關於你的答案……”

說着，它閉上眼睛。

想了想，沈奕將槍口對準了宙斯的胸膛。

槍響。

宙斯的身體在地上彈了幾下，終於不動。

不知道爲什麼，消滅了這個可怕的BOSS，沈奕心中卻沒有絲毫的得意與高興之情。

本次任務的完成，實在是過於艱難，充滿了太多意外因素。

沈奕並不喜歡這樣。

事實上任何一位強者都不喜歡意外。

意外有時會是驚喜，也有時會是麻煩。

對於強者來說，他們情願不要驚喜也不願要麻煩。畢竟意外屬於不可控因素，而真正的強者，更願意通過自身的努力去得到可控制的成果，而非等待天降餡餅。驚喜或許能帶來一時的高興，麻煩卻可能帶來生命的終結。

後者的問題顯然更大。

不過在所有這些意外中，有一個意外是沈奕非常想知道的，如果可以，那或許會成爲他的可控因素。

那就是……那個白衣女孩。

想到這，沈奕閉上眼睛。

他再度啓動三維立體影象記憶。

他期望能通過這種方式再度見到那個白衣小女孩，可惜的是，他除了看到之前自己和宙斯的對話外，整個指揮中心，他再見不到任何人影。

血腥紋章傳來冰冷的提示：“你完成了隱藏任務，本此任務提前終結，立刻迴歸。”

沈奕一呆，他快速向馬庫斯的屍體上抓去。

他還沒有拿到天網主程序。

然而一道白光在此時突然捲起，將他卷向那一層迷濛空間。

“不！”沈奕發出了不甘的怒吼。

血腥都市這個混蛋，竟然不給他收取戰利品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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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來到那片離奇空間中，這一次沈奕不再是一個人。

身邊還站着溫柔，洪浪，金剛以及羅昊。

當他們看到沈奕時，同時歡呼起來。

溫柔衝過來一把抱住沈奕，紅脣已經印在了沈奕嘴上，這個香甜的吻讓沈奕憤怒的心多少平靜了一些。

“真高興能再看到你。”溫柔柔聲說。

洪浪也衝了過來：“哈，你知道剛纔有多險嗎？胖子說離開危險能少點，其實他媽的我根本就沒覺得能少多少，只不過地形開闊了些，能夠讓我們周旋的空間也大些而已。就在剛纔甚至有四臺收割者同時向我開炮。四臺啊！老子差點就掛了，然後就聽到嗖的一下，我就落到這了。哈，真沒想到這次我們竟然可以一起接受任務獎勵。”

“這應該是成立正式團隊的原因。”金剛插口道。

剛纔的確很兇險，要不是沈奕及時完成任務，他們中也許就要少一個人出現在這了。

胖子則懦懦道：“隊長，你的手……”

大家這才注意到沈奕的右臂已經不見了。

“沒事。”沈奕回答：“要做大事，就總是要付出些代價的。”

“看起來這次任務你完成得很艱難？”金剛皺了下眉頭。他到是不擔心失去一隻手臂的問題，反正回到都市總能修復，問題是沈奕的表情看起來非常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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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自從認識沈奕以來，他還從未見過沈奕有如此的表情。那張臉上充滿了憤怒，悲傷以及死裡逃生後的僥倖。

曾幾何時，沈奕的臉上表情會如此豐富了？

他不知道那其實來自於宙斯的提醒：身爲人類，實無必要刻意壓制自己的情感。冷靜固然是一種優秀品質，但過於冷靜，其實是讓自己越來越機器化。

那並不是值得強化的方向，正如機器不必象人一樣。

或許正是因爲宙斯的勸告，所以沈奕這刻纔不再掩飾自己的情緒。

他說：“習小凡死了……他本可以不必死的。”

這話讓所有人都是一驚。

“怎麼會弄到這種地步？”溫柔驚問。

“那就得問問這該死的血腥都市了。”沈奕冷冷道。

他猛然高叫出聲：“你不覺得應該給我一個交代嗎？都市！你借習小凡的手強行讓我們接受任務，你屏蔽我的記憶，讓天網進入馬庫斯的身體，製造出高難度的BOSS，甚至還搶走了本應屬於我的戰利品！這可不象你應有的做事風格！”

沈奕喊出這話時，本不指望會有怎樣的迴應。

可是就在這刻，一把滄桑的男聲突然在空間中響起：“當然，E5371，我也正打算和你好好聊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