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人生若只如初見
冬天的西雅圖是個多雨的季節。
不冷不寒，不晴不朗，不陰不陽，覺不到冷，也觸不到暖。
時已是冬末，纏綿了整個一冬的毛毛細雨，現在依舊悽悽瀝瀝下個不停。下得屋外的景天昏地暗，下得屋內的人心煩意亂。
寂靜的夜裡，透過落地窗，可以看見遠處天空中燦爛的煙花，各種形狀，五彩繽紛，很是好看。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就到了歲末，今天是農曆的除夕。
莫非一個人待在公寓裡，沒有迎接新年的喜悅，更多的是惆悵和落寞。
他自打春天的時候跟暮如煙母子一起回國，只有他一個人回來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這是他第一次在異國他鄉過年，
心中的鬱悶和煩躁可想而知。
莫非不是不想家，他只是不想面對一些人一些事。
大年夜了，總要跟父母拜個年，莫非打開了電腦，跟父母視頻。他對着電腦笑着說：“爸爸好，媽媽好，給你們二老拜年了，祝您們身體健康，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莫爸爸躺在牀上，嗔怪的瞪了一眼兒子，“好什麼好？你不回來，什麼都不好！你一回來，就都好了！”
莫太太微笑說：“兒子，別理你爸爸，他那是想你了，嘴硬，就是不肯說出來。莫非啊，你爸爸的身體狀況一天不如一天了，希望你能回國創業，老是待在國外也不是長久之計，將來總是要落葉歸根的。”
莫非依舊微笑：“好，我會認真考慮考慮的。爸，媽，你們一定要注意身體，天氣冷了，注意保暖！”
莫太太說：“知道，媽媽擔心的是你，你一個人在外邊，媽媽看不見也摸不着的，多揪心啊！”
“媽，我不是正給您看呢，我好着呢，能吃能睡，吃嘛嘛香！”
“行了，你這孩子，就知道貧嘴。”
寒暄了一會兒，莫太太深深的嘆了口氣，告訴莫非：“兒子啊，跟你說件事情，你可千萬別難過哈。暮如煙生了二胎，是個女兒。冷之焱對暮如煙非常好，他們一家人過得很幸福很美滿。冷夫人對如煙也改變了看法，對她是言聽計從，到處說她兒媳婦好，知書達理，非常能幹。兒子啊，媽跟你說這些，可不是故意刺激你的呀，我想你能理解媽媽的意思。”
“理解，非常理解。媽，我知道了。”
母親說這些話的用意，莫非懂，她老人家這是在拐彎抹角的告訴他，別再想着過去的那些事兒了，是時候找個女人結婚生孩子過日子了。
莫非苦笑，他又何嘗不想從那段感情中徹底的走出來呢？只是，心裡的那些傷，只能隨着時間的推移慢慢淡忘。
最後，母親問他：“兒子，大年夜了，你有餃子吃？”
莫非笑着說：“有，當然有，即使我自己不會包，華人街區那邊什麼都有得賣。”
莫太太心疼兒子，雖然臉上在笑，眼中卻閃着淚花兒，叮囑兒子：“好，先就這樣吧，再說下去，媽媽要哭了，這大過年的，一家人無法團聚。兒子，聽媽媽的話，儘快回國吧。”
“好，我一定慎重的考慮！”
莫非合上電腦，往壁爐里加了些炭火，窩進沙發裡，拿起一本書，漫不經心的看着。在這舉家歡騰，一片祥和的大年夜，他孤身一人，身處異鄉，真不知道該乾點啥！
他不喜歡熱鬧，在熱鬧的地方，他會顯得更加孤單，所以他謝絕了華人聚會，一個人待着。
今年一過，莫非就29歲了，他決定好好考慮考慮母親的話，着手處理一下美國這邊的事情，試着回國發展。
“滴……”是短消息的聲音。
莫非心中莫名的驚喜，他已經猜到是誰給他發信息了。拿起手機一看，果然是她發來的祝福短信，只有簡單的幾個字：新年快樂，願一切安好！
每到過節的時候，暮如煙都會發一條這樣的祝福。莫非知道，這短短的幾個字，承載了暮如煙對他的真心祝福。
分開之後，他們之間很少打電話。其實，有好多次，莫非都想給暮如煙打一個電話，問問她過得好不好，開不開心。每次拿起電話的時候，他又緩緩放下了，還能說些什麼呢？說什麼都覺得尷尬，還是不要去打擾她吧。
剛開始的時候，小樂會隔三差五的打一個電話給他，說很想他的莫非爸爸。後來，時間久了，電話也打得漸漸稀少起來。
莫非其實不怪暮如煙，既然無法在一起，還是少聯繫的好。也不怪小樂，人都是這樣的，剛分開的時候難分難捨，等時間一長，適應新的環境，都是會慢慢淡忘的，何況小樂是跟他名副其實的親爸爸在一起。
莫非手握手機思忖了半天，也沒有想好該回復些什麼，輸入了幾個字，又刪掉，刪掉又輸入，幾次三番之後，索性不回覆了。
光靠手機短信那幾個字，實在是無法表達他複雜的心情。有的時候，保持沉默或許是最好的選擇。他不想打擾暮如煙，真心希望她過得幸福，過得美滿。
放下書，莫非打開了音樂，靠在沙發上，閉上眼睛小憩。腦海中，不由自主的就回憶起了四年前初見暮如煙時的情景。
也是一個這樣陰雨綿綿的天氣，暮如煙出現在了莫家在西雅圖的家裡。她拖着行李箱，目光茫然的站在門口。
第一眼見到暮如煙的時候，莫非愣在了那裡，他看傻了。眼前的女孩，有着苗條的身材，精緻的五官，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起來非常的憂鬱。特別是她的氣質，有一種清麗脫俗的感覺，跟他以前見到的那些女孩子都不同。
那時的暮如煙，滿臉的疲憊和落寞，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對不起，打擾你們了！非常抱歉！
無論是誰都看得出來，暮如煙很傷心，很痛苦，很糾結。
莫非伸出手，對暮如煙友好溫暖的微笑：“你好，我是莫非，歡迎你來到我們家。”
暮如煙禮貌的微笑，淡淡的說：“你好，打擾你了，真不好意思。”
莫非從父親那裡瞭解到了發生在暮如煙身上所有的事情，對她的遭遇很是同情，同時又非常心疼她，一個才22歲的女孩子，遇到這麼多悲催的事情，擱誰都受不了。
但是，往後的日子裡，暮如煙卻過的十分平靜，在莫家的隔壁租下了一套房子，安安靜靜的過起了日子。
莫非幾乎從未見暮如煙哭過，也許她背地裡哭，但在莫家的人面前，她一直保持微笑。
當時，得知她懷孕之後，莫非很是吃驚，一個未婚女子，將來要獨自撫養孩子，生活的艱辛可想而知。
莫非的爸爸和媽媽幾次三番的勸說暮如煙打掉肚子裡的孩子，說她這麼一個年輕的女孩子，不應該被一個孩子拖累，將來總歸還是要嫁人的，孩子也會再有的！
暮如煙回答的很堅決，孩子就是她的命，正因爲有孩子在，她才能把日子熬下去！
暮如煙是個倔強的姑娘，她既然說出了這樣決絕的話，莫家的人就再也沒有說過讓她放棄孩子的話。
莫非一開始對暮如煙充滿了好奇，很想了解她，瞭解她的過去，作爲年長她幾歲的哥哥，又感覺自己有有義務去幫助她，鼓勵她，走過那段難捱的時光。
令莫非沒有想到的是，後來自己居然會慢慢的愛上了暮如煙，對她產生了迷戀，甚至不在乎她是一個未婚媽媽。
莫非把愛慕暮如煙的事情告訴父母親的時候，被狠狠的批鬥了一頓。爸爸罵他腦子不正常了，如果暮如煙沒有懷孕，他舉雙手贊成；媽媽罵他鬼迷心竅了，放着這麼多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不要，偏偏喜歡一個未婚媽媽。
莫非卻執着的說，我不管你們贊成或者不贊成，我就是喜歡她，我無比的確定，我愛上她了，你們說什麼都沒用。
莫爸和莫媽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即使有一百個不同意，爲了讓兒子開心，幸福，也只有咬咬牙默許了。
莫非原本以爲用他那顆火熱的心，一定會慢慢捂熱暮如煙那顆冰冷的心，沒想到，四年的時間過去了，他還是沒有走進她的心裡去。
莫非苦笑，雖然最後沒有得到暮如煙，但他並不後悔曾經追求過她，跟她在一起相處的那四年，他苦惱過，怨恨過，但更多的是幸福，一種單純的喜歡一個人的小幸福。
那段時間裡，莫非的目光每天都會不由自主的追隨着暮如煙的身影，心裡時刻都在想着她過得好不好，開不開心，身體情況怎樣，有沒有吃好，有沒有睡好。
有朋友說莫非是個傻蛋，是個愚蠢的人，莫非總是一笑置之。真心喜歡一個人，心甘情願的爲她做任何事情，這跟傻無關！
莫非靠在沙發上，閉着眼睛，聽着音樂，回憶着過去。燈光的剪影裡，他眉頭微蹙，薄脣緊抿，滿臉的憂鬱，看了了讓人心疼。
就在這個時候，莫非的思緒忽然被窗外一陣噼裡啪啦的敲門聲打斷。
他倏地睜開眼睛，警覺起來，這大晚上的，會是誰在外面呢？
走到門口，通過貓眼往外看，一個身材纖細的長髮女人站在對面的公寓門口，拼命的拍打着房門。
對面那間公寓根本就沒有人住啊？這女人在找誰呢？
出於好心，莫非開門走了過去，他用英語沉聲問：“whoareyou？”
“韓國棒子思密達？！”女孩轉過身，眯眼看着莫非，似乎在自言自語。
接着，她用有些生硬的英語問，“whoareyou？”
莫非看清楚了，這女孩是亞洲人，很年輕，面容清秀，身材高挑，是個美女，頭髮和衣服被雨水打溼了，樣子十分的狼狽。而且，這女孩身上有一股子酒氣，那眼神迷離，面色酡紅的樣子，明顯是喝醉了。
“原來是個喝醉酒的女人。”莫非瞅了幾眼那女孩，用中文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
“丫的，說誰呢？誰是女人？”那女孩一聽莫非用中文，她來勁了，拉住莫非的胳膊就嚷嚷開了，“告訴你，姐還是個女孩呢，什麼女人，多難聽啊！”
“原來你是中國人，我說你大半夜的在這裡鬧騰什麼呢？趕緊回去睡覺！”莫非掙脫那女孩的手，覺得還是少管閒事比較好。
“我沒有家！我一個人跑到美國來找男朋友，他媽的，他跑了，原來他早就想甩掉我了，嗚嗚……”女孩忽然放聲大哭起來，藉着酒勁，她死死的拉住莫非的胳膊就是不撒手。
莫非很是爲難，“喂，你有朋友嗎？有親戚嗎？要不，我送你去找他們？”
“沒有，沒有，我什麼都沒有了。”女孩使勁的搖着頭，哭的更兇了。
“那我送你去警局吧？他們會幫助你的。”
“警局？我不去！先生，我能借你家衛生間用一下嗎？”那女孩一臉的囧樣，弱弱的說，“不好意思，我內急！”
莫非本來很猶豫，這女孩畢竟是個陌生人，但看見她似乎真的真急，心一軟，就說道：“好吧，用完之後你趕緊離開。”
“好。”那女孩點點頭，跟着莫非進了家門，迫不及待的衝進了衛生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