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凜塵騎馬走到校場中央，那裡跪着的，正是大漠使者和那叛國太守！

他輕輕一躍跳下馬背，接着伸開雙手把吟歡從馬上抱了下來。

夏吟歡看到那兩人，血氣一下子衝到了頭頂，那日婉兒的死狀又浮現在她眼前，她看着他們，眼裡的恨意分外明顯。

“拿刀來！”蒼凜塵對着身邊的侍衛道，話音剛落，就有人獻上了明晃晃的刀。

他手握刀把走到吟歡面前，伸手遞給吟歡。

夏吟歡看看那兩人，又看看蒼凜塵手裡的刀，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對，她恨那些害死婉兒的人，她恨不得將他們碎屍萬段！可剛剛那一幕幕讓她有些失神，這滿是鮮血的土地讓她從心裡戰慄。

“吟歡。”蒼凜塵輕聲叫着她的名字，見她神色複雜，便想拿着刀的手。她畢竟是一個女子，看到如此血腥的場面，就算做過再多的心裡準備，一時間也是難以接受的吧。

就在他要收手的瞬間，夏吟歡突然一把奪過他手裡的刀，轉身就向大漠使者和太守走去。

“是你們逼我的！”她對着跪在地上的二人大嚷，“是那你們，是你們毒死了那麼多百姓，是你們害死了婉兒，是你們！”

話音剛落，手裡的刀便向太守砍去，接着她又提起刀砍向另一邊，手起刀落，鮮血“噗”地噴了出來，濺到了白色的衣袍之上，彷彿像茫茫雪天裡盛開的幾枝紅梅。

夏吟歡僅僅地閉着眼，握着刀的雙手還在不停地發抖，心裡卻稍微鬆了口氣。

“婉兒，我替你報仇了。”

她輕聲說道，聲音小的只有自己才能聽到。

蒼凜塵見她做的如此乾淨利落，不由地對自己這位皇后更加刮目相看。

誰說女子不如男？這樣敢愛敢恨的女子，纔是我靖國當之無愧的皇后！

他走到吟歡身邊，伸出手把她攬在懷裡：“一切都快結束，一切都要結束了。”

夏吟歡緊緊地抱住他的脊背，聽着他沉穩有力的心跳，一聲，兩聲，三聲，心也變得踏實起來。

“凜塵，如今婉兒的仇也報了，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蒼凜塵親一親她的髮絲，“嗯”地答應了一聲。

這次夏吟歡從他懷裡趴起來，擡起頭認真地說：“那，我們放了這些人吧。”

蒼凜塵突然間皺了皺眉頭，因爲，他並不想就這樣放了這些俘虜。

“他們有的是百姓，有的也已經繳械投降，這場仗已經死了很多人了，你看這滿地的鮮血，你看這累累屍體，算了吧，放了他們吧，不要再殺人了，好不好？”吟歡滿臉悲傷地看着他的眼睛，想讓他放過這些無辜的人。

但這怎麼可能！

無辜？哪裡無辜，那戰死了一半的靖國戰士就不無辜嗎！

蒼凜塵顯然不同意，他不能就這樣輕易放了這些人，如果這樣就放人，那也太對不起那些爲靖國捐軀的戰士了。

“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別管了。”蒼凜塵微微扯起嘴角笑着對吟歡道。他不想讓吟歡看到那一幕，而且吟歡也自己也不想看到那一幕。

夏吟歡搖搖頭，仍舊堅持道：“放了他們吧，他們沒有武器了，他們不會再反抗的。”

蒼凜塵故意笑着，爲了讓吟歡離開去休息，他只好假裝道：“好，放了他們。”

可吟歡怎麼會不瞭解他。

他眼睛眯起，嘴角輕揚，但那笑意顯然不是平時那肆意舒暢，或者飛揚跋扈的樣子，明明就是笑裡藏刀的！

她太瞭解蒼凜塵了，瞭解到他一出口，她就能猜到他是不是在說謊。

嘴角微揚，眼睛也在飛揚，臉上似笑非笑，他絕對不是想放了那些俘虜！

“不要騙我，蒼凜塵，你知道你是騙不了我的。”夏吟歡搖晃着他那堅實的手臂，口氣裡微微帶着些許乞求，“不要再造殺戮了，凜塵，放過他們吧，那也是人命啊。”

“那這些呢？”瞬間，蒼凜塵突然收起了笑容，他甩開吟歡的雙手，指着大漠使者和叛國太守的屍體道，“他們不是生命？”

“你知道那不一樣！”夏吟歡向他走近一步，再一次抱起他的手臂，“他們害了婉兒，所以我才……”

“對，他們害了婉兒，所以你讓他們給她償命。如今，我靖國士兵死傷上萬，難道我不該讓他們填命嗎！那些你所謂的無辜百姓，哪個不是手裡拿着鋤頭、鐮刀拼死抵抗？他們全民皆兵，若不是他們負隅頑抗，怎麼會犧牲我靖國這麼士兵！”蒼凜塵說得理直氣壯，沒有一絲猶豫。

“可是是你說的，有戰爭就會有流血，有戰爭就會有犧牲！”吟歡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眼前的蒼凜塵，彷彿有些不認識他了。印象裡那個蒼凜塵，雖然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雖然市場飛揚跋扈，但不會如此殘忍。

可她錯了。

“對，有戰爭就會有流血，有戰爭就會有犧牲，所以，可以流他們的血！”蒼凜塵一字一頓地說，每個字裡都透着一股狠勁兒，對，他就是要屠城，他就是要讓大漠皇帝感到疼！

“你怎麼能這樣？”吟歡不可置信地搖着頭，“你怎麼變得如此可怕？”

蒼凜塵看到她眼底的恐懼，意識到自己對她口氣太重，便軟了下來：“乖，你去休息吧，這幾天沒日沒夜地行軍，很累了吧？”

夏吟歡依舊搖着頭：“我不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你殺害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

蒼凜塵見她堅持，有些無可奈何。她總是這樣，總是想要和自己對着幹。

“吟歡，我答應了你，不惜一切代價進攻江夏，如今城已破，你也手刃了仇敵，算是完成了對你的承諾。那，你能不能遷就我一次？”

“你讓我怎麼遷就？”夏吟歡聲音突然提高，“怎麼遷就？你爲什麼就非得要殺這些毫無還擊之力的人啊！”

蒼凜塵對自己的皇后完全無計可施。

但，他絕不會就此放棄！

他走到夏吟歡面前，低下頭輕輕地吻在了她額頭上：“對不起。”

然後一伸手敲在吟歡的脖頸，夏吟歡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昏了過去。他雙手還腰抱起吟歡，帶着她離開了校場。

對不起吟歡，這一次，我不能遷就你。

什麼是無辜，什麼是罪該萬死？

兩國交戰，那些戰場上的士兵，哪個不無辜。可是，爲了國家的利益，爲了民族大義，他們寧願犧牲，寧願戰死沙場。

這一路的勝利，是多少戰士的冤魂累積來的？

難道因爲那些敵軍，敵方百姓放下了手裡的兵器，就變得無辜了嗎？

所以，對不起。

蒼凜塵把吟歡安置在被靖國攻佔了的太守府內，並吩咐身邊隨從好好照顧她，自己轉身回到了校場。

沒錯，他不能放過那些人！屠城算什麼，無毒不丈夫，這一次，就要讓大漠狠狠地疼，就要讓他們知道，我靖國絕不是軟弱無能之輩！

“李賀在哪！李賀！”蒼凜塵一進校場便大聲嚷道。

正在清點俘虜人數的李右軍聽到皇上找他，忙從校場西頭跑了過來：“臣在！”

“清點好了嗎？多少人？”蒼凜塵厲聲問道，他眉頭緊皺，眼裡噴發出濃濃的恨意。

李賀欠欠身子答道：“西邊那塊場地上共有三百九十四人。”

“東邊呢？”

“這個，微臣還沒來得及清點。”李賀壓低了身子小聲道。

“算了！”蒼凜塵揮揮手，對着他道，“帶一隊人馬來校場，每個人手裡都要有兵器，聽明白了嗎？”

“微臣領命！”李賀再行一禮，轉身出去調人馬。

“劉沁呢？”蒼凜塵問身邊的侍衛，侍衛搖頭表示不知，正欲去找，遠遠地看着劉沁舉着火把朝皇上走來。

“微臣叩見皇上！”在離蒼凜塵五米遠處，劉沁手扶寶劍行了一禮。

“剛纔怎麼不見你人！”蒼凜塵神色嚴肅，並沒有不悅，但看上去比平日裡更加威嚴。

“微臣在清點繳獲的兵器和糧草。”劉沁答道。

蒼凜塵輕哼一聲：“你倒是個財迷。”

劉沁低頭不語，沒有作答。心裡卻在想，要想繼續向大漠進軍，沒有這些裝備和糧草可是不行。

“知道有多少俘虜嗎？”蒼凜塵一揮手讓他起身。

劉沁站起來，看着校場上的人羣回道：“共計一千三百四十五人。”

“哦？你如何得知？”

“臣早已手下衆人分區域清點。”

蒼凜塵嘴角微微浮現一絲笑容：“果然是比李賀聰明些，知道怎麼更好地用人。”

“皇上過獎了。”劉沁也微微點點頭，以示謙虛。

蒼凜塵站在高臺上看着這烏壓壓的一片，心裡萬種滋味。

空氣中的血腥氣依舊濃重，他站在這些用成千上萬士兵的生命換來的土地上，心越發地堅硬起來。

有戰爭就有犧牲。

可是，朕不會讓你們白白犧牲。

“劉沁。”蒼凜塵出聲道，“如果朕說，想讓這一千三百四十五人替靖國死去的上萬將士陪葬，你可有異議？”

劉沁微微一愣，眼裡閃過一絲困惑，但他瞬間恢復了鎮定，擡頭道：“沒有。微臣聽憑皇上的一切號令。”

“會不會太過殘忍？”蒼凜塵問。

劉沁仰望着他，眼裡的困惑已然消失，反而是用欣賞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君主，他朗聲道：“無毒不丈夫！更何況，這就是戰爭！”

聽了劉沁的話，蒼凜塵心意更加堅定。這時，李賀帶着一隊人馬進入校場，他們一個個手持利刃，明晃晃的刀刃在火把的照樣下，格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