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荒郊野外，泥濘小道。

  蘇寧在前，螭龍妖尊在後。

  漫無目的的行走，走走停停，停停看看。

  沒人知道他要去哪，想去哪。

  包括跟在後面一臉怨氣的螭龍妖尊，那是氣的咬牙切齒。

  「喂，你到底怎麼想的？」

  「三年前我就提議返回妖界，你說真仙十九品不穩妥，一旦被段自謙發現，咱倆小命難保，甚至會因此連累喬晚棠。」

  「行，我聽你的，沒日沒夜的感悟半聖門檻，閉關十幾年足不出戶。」

  「你倒好，說走就走，走的還不是回家的路。」

  「通往水韻仙界的雲梯陣法在哪？在盈江城東面三百里。」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不分東南西北。」

  「這一路西行幾個意思？玩的是哪一出？」

  單手叉腰，螭龍妖尊氣急敗壞道：「給我個解釋，不然姑奶奶今天還真不走了。」

  蘇寧不作回應，抬頭看了眼日漸昏暗的天色，自言自語道：「晚上有雨，先找個地方落腳吧。」

  螭龍妖尊譏笑道：「仙人之軀，何懼這世俗雨水？」

  「你怕是藥鋪開傻了，真拿自個當凡人了？」

  蘇寧大步向前，腳步加快道：「你錯了，天道之下皆為螻蟻，從不分仙與凡之說。」

  螭龍妖尊反駁道：「仙人擁有無窮無盡的壽命，凡人有嗎？」

  「仙人百病不生，而凡人必將經歷生老病死。」

  「哪怕同在天道之下，仙就是仙，凡終是凡。」

  「若非如此，古往今來為何人人都想成仙問道？」

  蘇寧一步無影，三步之後出現在原本距離數萬米之遙的大山腳下道：「各有各的活法，不過於冥冥中的天道約束來說，仙與凡並無本質區別。」

  螭龍妖尊快步跟上，若有所思道：「你想說什麼？」

  蘇寧環顧四周，以指為劍，在某塊凹陷的山體處開闢出一間能容納兩人端坐的寬敞空間道：「我在想何時才能摸到半聖門檻，凌駕於天道之上。」

  說著話，他從乾坤袋掏出兩張蒲團。

  一張丟在自己腳下，一張扔給螭龍妖尊。

  後者整理著衣袍坐下，唉聲嘆氣道：「半聖半聖，由仙入聖，哪有那麼容易感悟的。」

  「段自謙，孤長笑，血種，黑骨，喔，忘了還有個新晉半聖者肖不崇。」

  「滿打滿算，現如今的仙界也就五人。」

  蘇寧去外面撿了些乾枯的樹枝，在山洞裡升起篝火。

  而後坐在蒲團上拿出他在藥鋪用了七八年之久的銅製水壺，注滿昨夜從另一座山頭接來的山泉水後，小心翼翼的將其架在火堆上燒。

  螭龍妖尊無語道：「妖力不能用？」

  「明明一個呼吸就能搞定的事，你非得磨磨唧唧的學那凡人做法。」

  「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不嫌累？」

  蘇寧興致勃勃道：「你不懂，這樣煮出的茶水更具煙火味。」

  「是我從小熟悉的味道，能在裡面喝出我的家鄉，我想念的一些人。」

  螭龍妖尊皺眉道：「比如呢？」

  蘇寧回答道：「我奶奶。」

  「她愛喝茶，又捨不得花錢去買好茶。」

  「一是那會家裡條件差，她想把所有的錢存著給我娶媳婦。」

  「二嘛，山裡的老茶味道苦澀，能提神，有助於她白天幹活緩解疲勞。」

  「恩，我爸也愛喝茶，但更愛抽菸。」

  「抽菸你知道吧？」

  「咱倆不同，你出生在妖界，我出生在華夏小世界。」

  「華夏的生活方式類似於今天我們所在的東洛，相差無幾……」

  繪聲繪色的，蘇寧給螭龍妖尊講起了華夏。

  崑崙，京都，桃山村。

  華夏六脈，氣運之爭。

  說的眉飛色舞，紅光滿面。

  而後者也少見的沒有插嘴，沒去打斷蘇寧的美好回憶。

  她安安靜靜的聆聽，偶爾會開口問上幾句。

  比如命格，為什麼與仙界叫法不同。

  又比如唐靜月，她怎麼會是聞人司予的魅心轉世。

  一人說，一人聽。

  直至天徹底黑了下來，電閃雷鳴過後，是接連天際的傾盆大雨。

  螭龍妖尊問道：「如果有朝一日你真的成了聖人，飛升十六處大世界，你最想做什麼？」

  蘇寧不假思索道：「回華夏，回桃山村，過我以前沒過完的日子。」

  捧著茶盞，篝火映照著他認真且嚴肅的臉龐。

  只聽他一字一句的補充道：「帶著我的妻子女兒，復活我死去的家人。」

  「我要的不多，一家團聚，開開心心。」

  螭龍妖尊撇嘴道：「你那樣做會引起村民的恐慌，視你一家為山精妖怪。」

  蘇寧忍俊不禁道：「那就回崑崙，繼續吃我的軟飯，教門下弟子修行。」

  「閒來無事時可以四處逛逛，道門，紫薇，我能去的地方多了，比仙界過的舒心。」

  螭龍妖尊羨慕道：「你確實有機會做到，不像我，天資有限，這輩子大道難成，估計半聖境會是我的終點。」

  蘇寧喝了口茶，將火堆上早已煮沸的銅製水壺挪開，隨手擱到一邊道：「有機會不代表能實現，如果我中途不幸隕落，再好的天資又有何用？」

  「別忘了，我的敵人不僅僅是段自謙，更有八百仙界中的一大半想置於我死地。」

  「火玄，雲決，寒望，寂空，這群不要臉的老東西哪個不想除掉我？」

  「所以……」

  忍不住的長吐一口氣，蘇寧目露恍惚，摩挲著杯盞在兩掌間來迴轉動道：「我比任何人都迫切希望觸摸到半聖門檻，不斷的提升修為加強自身實力。」

  「即便對抗不了段自謙，亦能輕輕鬆鬆的將火玄等人踩在腳下。」

  「當年的葬魔山脈狩獵法，呵，我可是時刻銘記於心呢。」

  螭龍妖尊往火堆里添了把乾柴，目光怔怔道：「我知道你先我一步抓到了那抹機緣，否則你不會這般火急火燎的離開盈江城。」

  「你怕分心，怕受外物打擾，做不到心神合一。」

  「聊聊唄？」

  「是你的，我搶也搶不走。用不著掖著藏著，小家子氣的看著讓人討厭。」

  蘇寧苦笑道：「不是我要刻意對你隱瞞，而是當下的我雖然有了些許明悟，卻依然屬於迷霧遮眼的懵懂狀態。」

  「就好比……」

  放下杯盞，他緩緩起身朝雨幕中走去。

  雙臂舒展，仰頭閉目。

  「嗡。」

  肉眼可見的，虛空中突然湧出成千上萬的黃色光點。

  大的有黃豆那麼大，小的有沙子般大小。

  有長有短，有圓有方。

  仿佛夏日裡的螢火蟲，一閃一爍，你追我趕。

  它們越聚越多， 以蘇寧為中心，漸而形成覆蓋方圓數十米的無形光罩。

  螭龍妖尊眼眸忽閃，漫不經心道：「這一步，我也能做到。」

  「感知到的法則之力不代表你能操控，操控不了它們，你永遠只是半聖之下的真仙十九品。」

  「確切來說，是你的能力不被天道認可。」

  蘇寧保持一個姿勢不動，任由雨水將渾身澆透，縮掌凝拳道：「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

  螭龍妖尊沉吟道：「或許是我們還沒找到融合操控法則之力的方法。」

  蘇寧輕聲道：「不，姜臨安留下的半聖感悟，以及文殿大量古籍中都有記載，法則之力確要融合，可在融合之前，我們得先獲得天道的認可。」

  「認可在前，融合在後。」

  螭龍妖尊大聲道：「不可能，法則之力不同於靈力仙力妖力魔力，它是天道之上的產物，你不獲得天道認可，它絕不會心甘情願的受你操控。」

  「如那盈江城李家老祖，要不是打不過你，你覺得他會老老實實的獻出魂血認謝無病為主？」

  「開玩笑不是？」

  不斷的搖頭，螭龍妖尊一駁再駁道：「你這道理說不通，無疑是換了種方式去鑽牛角尖。」

  蘇寧緊閉的雙眼不知在何時睜開，眼底有精光浮掠，嗓音低沉道：「肖不崇曾對我說過，要入半聖，則必須做好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準備。」

  「這些年我遲遲沒能弄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可謂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我在姜臨安留給我的記憶中並沒看到突破半聖境會引來天罰雷劫，或是有其它劫數降臨。」

  「我不懂，既無劫數考驗，何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說法？」

  「直到……」

  話鋒一轉，蘇寧嘴角上揚道：「直到三天前的那晚，無災失手殺了對她糾纏不休的魯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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