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蘇家的大門,用不著勞煩芷鳶,蘇異一眼便能看出哪些人是被派來盯梢的。
他朝其中一個躲在牆根後面的走去,卻沒料到那人竟是拔腿就跑,沒有絲毫的猶豫。
只不過料事雖如神,奈何實力卻不行,那人沒跑出兩步便被拽住了衣領,險些勒斷喉嚨,見走不脫這才連忙求饒道:「少俠饒命,高抬貴手,小的也只是跑跑腿混口飯吃而已…」
蘇異失笑道:「你知道我找你是為了什麼?」
他能看得出來這人倒確實不是崔駟那樣的江湖高手,或許還真只是個跑腿的。
「少俠威名遠播,小的當然知道…」那人拍馬屁的功夫足有法外境那麼強,面部紅心不跳,侃侃道:「少俠打遍蘇杭無敵手的事迹,小的也有所耳聞,心中那叫一個敬仰…」
可惜蘇異不吃這一套,打斷他道:「那你為何見了我卻掉頭就走。」
「這…」那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支吾道:「因為小的是大旗幫的人…」
大旗幫正是有份鬧事的幫派之一,同樣被蘇異挑翻了一半的基業,若不是求饒得早,恐怕從此就要從江湖上除名,卻沒想到還敢再來。
那人見他面露不善,生怕挨打,又忙解釋道:「大當家的說要給上頭一個交代還需要一點時間,所以這不派了小的這麼一個沒什麼用的小人物來裝裝樣子么,小的絕對沒有半點敢對蘇家不利的心思。」
那人邊說邊起誓。
蘇異終於鬆開了他的衣領,還替他捋平齊,笑道:「你放心,我不打你。」
那人如得了天大的恩賜,跪謝道:「少俠菩薩心腸當真是世間少有,日後定能打遍天下…」
「行了行了。」蘇異不耐煩道:「回去告訴你們當家的,就說他主子盯著的東西現在在我身上,想要的話就來找我吧。」
「這是…什麼意思?」那人兀自不解。
「你且把我原話一字不漏傳回去便可。」蘇異踹了他一腳,說道。
那人得了指示,不用被打,又能交差,哪還會糾結那麼多,便高高興興回去了。
蘇異說話時刻意放開了聲,果見附近不少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人聽完也很快消失不見,他心中冷笑,要的正是這種效果。
正要離開時,蘇異卻見到牆腳下還靠著一人,便走過去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將兩手叉在胸前,氣鼓鼓的丫頭片子哼了一聲,故意將腦袋扭到了另外一邊,嬌聲道:「走了也不跟我說一聲。」
蘇異好笑道:「我也想跟你說,你倒是要在府里才行呀。」
蘇凝霜一愣,卻是忘了這一茬,自己料定他會不告而辭,這才到這裡來堵人,卻沒想到被反將一軍。
丫頭惱羞成怒,乾脆不講理道:「不管,反正你就是沒把我這妹妹放在心上。」
「行行行…」蘇異只得無奈道:「那你就送我最後一程吧。」
見他服軟,蘇凝霜很是滿意,拉著他往衚衕里走去,一邊歪過腦袋來問道:「你…當真要走了?」
「當真。」蘇異點頭道。
丫頭扁了扁嘴,又問道:「什麼時候回來?」
「說不準。」
蘇凝霜似乎真的傷心上了,平日里話如瀑布的活潑少女突然變得沉默寡言,倒是讓蘇異有些不習慣了。
「這,好像走錯路了?」蘇異看了看四周,去客棧的話確實有些繞了。
賊丫頭大方承認,還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說道:「我想和你多待一會,所以繞一繞路不行嗎?」
兩人一路閑聊瞎扯,很快便也走過了四五條巷子,蘇凝霜也知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最後扯著蘇異的手停下腳步,低著頭說道:「好了,我就送到這兒吧。」
要說不舍,蘇異自然也是有一點,見這丫頭情緒低落便更是不忍,還是摸了摸她的腦袋,柔聲道:「回去吧,這也不是永別…」
再多的話還沒說出口,卻見蘇凝霜突然一躍而起,狠狠地在他嘴上啄了一口,得逞即走,蘇異還未回過神來,人已經到了三步開外。
賊丫頭滿臉得意,一邊蹦跳著往後退去,一邊笑道:「我回家去了,你趕緊走吧。」
蘇異無奈,又拿她沒辦法,只能囑咐道:「小心看路。」
蘇凝霜擠眉弄眼做了個鬼臉,這才轉過身去,很快便消失在巷角。
此時忽聽得身後有人怯聲道:「哥哥…」
蘇異回頭,卻見芷鳶站在那,滿臉的不可思議,傷心道:「哥哥怎麼…怎麼可以對自己的堂妹做出這種事來。」
少女說罷掩面而泣,十分委屈。
蘇異緩緩走過去,憐愛地看著少女,伸手摸向了她的腦袋。
少女透過指縫偷看,卻是忽地躲開,身子輕盈一躍接連後退了數步,嬉笑道:「我就知道!又被你發現了。」
蘇異無奈,心道堇鳶這丫頭是越來越胡鬧了,總愛假扮姐姐,但每每都被拆穿,以前只是鸚鵡學舌偶爾開開玩笑倒也罷了,這次竟是學得有模有樣,當真來捉弄人,若非自己對芷鳶足夠了解,只怕還真有可能上當。
如果再不給她一點教訓以後還不得無法無天了。
堇鳶似乎知道蘇異心中所想,便是嬌笑一聲道:「姐夫不許欺負人!」
接著還未等蘇異有什麼動作便又化作雀鳥飛得遠遠的。
這邊雀鳥剛消失,身後便馬上有另一隻飛來緩緩落在蘇異身旁,一化作少女模樣便著急道:「哥哥,阿妹她…」
雖然堇鳶裝得十足像,但蘇異就是能一眼認出來真假,似乎早已無需通過外表來分辨,此時看著眼前這位焦急之情真實流露的少女,他心頭一片和暖,想道:還是真的芷鳶可愛呀。
「別管你阿妹了。」蘇異摟著芷鳶,邊走邊道:「情況怎麼樣了?」
被他這一打岔,芷鳶便也忘了原本想說什麼,理了理思緒,接著說道:「如哥哥所料,那些人都回去報信了,另外雲隴上府那邊也什麼動靜,只是戚姑娘她…」
「她什麼?」見芷鳶有所顧忌,蘇異便鼓勵道:「沒事,你大膽說便是。」
芷鳶雖不情願,但還是如實說道:「戚姑娘說哥哥不是好人,是…是偽君子。」
蘇異失笑,想來是芷鳶不願意照實說出那些中傷自己的話語,但明白這也算是任務的一部分,便一時為難不已。他估摸著那賊婆娘的用詞該不會這麼溫和,便問道:「這是原話?」
芷鳶細聲說道:「原話…還要再難聽一點點。」
「難聽…」蘇異再次失笑,追問道:「只是一點點?」
芷鳶的臉色已經有些發紅,心虛道:「還要再惡毒一些。」
「惡毒。」蘇異點頭道:「這才符合那婆娘的性情嘛…」
他見芷鳶低著頭不敢說話,便又問道:「難道你也開始懷疑哥哥是那什麼偽君子了?」
少女聽了立馬直搖頭,忙解釋道:「不是的,芷鳶只是…」
只是什麼,她卻有些詞窮,一時說不出來。
「其實你用不著解釋的,我難道還會不明白你的心意么。」蘇異將嘴巴湊了過去,說道:「其他的只消親我一口就什麼都解決了。」
芷鳶倒不是不願意,只不過這光天化日的,實在太難為情,但好在四下無人,更何況哥哥高興,也就從了。
千金難買這丫頭的主動一吻,蘇異激動於正要得手時,卻見堇鳶突然落在牆頭變作人形,故意叫喊道:「阿姐別親!那張嘴可是剛被蘇姑娘啃過的…」
蘇異氣不打一處來,芷鳶來不及阻止,便見他人已經消失不見,片刻過後肩上扛著不停掙扎的堇鳶回來,一手拍著那臀上的細皮嫩肉,打得那丫頭不住地求饒,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
輾轉回到客棧,蘇異在床榻上枯坐了幾個時辰,打算將今日一戰的心得歸整一番,腦中卻總是浮現出芷鳶那張雙目緊閉的羞澀臉龐,弄得他浮躁不已。
「狗屁心無雜念,狗屁道法,半點用的都沒有。」
蘇異不由地啐道,索性也不再打坐修鍊,起身打點行禮明兒好趕早離開。
是夜月圓且無雲霧,月光照得屋裡頭頗為明亮。
蘇異背對著窗戶,忽見一道陰影撒在自己身上,遮住了光亮,還是個人形的輪廓,久久沒有散去。
他頓生警惕,身後那人來得悄無聲息,不僅伸手不凡,更是能瞞過過芷鳶的眼睛,不得不得小心應對。
只不過這人沒有遮掩影子,將行蹤暴露無遺,卻遲遲不偷襲,也不知在等候什麼。
蘇異裝作渾然不知,始終不見動靜,於是乾脆轉過身去瞧一瞧那人影的真容。
這不看還好,一看便是嚇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也好在是有多年生死歷練得來的膽魄才令得他不至於失了儀態。
便見那窗台上坐著一個俏麗女子,笑吟吟地看著蘇異,一席黑袍掛地,只不過一雙花白長腿打露在外,屈起一隻踩著窗檯,懸著另一隻似落不落。
蘇異定睛看了許久,那女子也是一動不動任由他看著,最後終於確定自己沒有眼花,看到的正是被自己親手埋進土裡的玉瑾。
蘇異十分確定她的心脈已經被自己震碎,何以現在又好好地坐在這裡,難不成只是生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而已?
見他久不說話,那女子倒是先開口了,嫵媚一笑,嬌聲道:「小冤家,這是太久沒見,看師姐看傻啦?」
蘇異渾身骨頭一酥,只覺得毛骨悚然,美艷的笑靨在他眼裡看來卻是詭異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