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村」原本叫做「固邊」,只不過這個外號比它的名字還要出名,人們叫多了,也逐漸就習慣以「不老村」稱之了。
而「不老村」的由來是源自於固邊村百姓的長壽。他們活的年歲要遠比其他地方的百姓長,據傳是因為此地的百姓十分擅長養生,對延年益壽之法深有研究。甚至還有人因此慕名而來,只為求得一二長壽之法。
久而久之,「不老村」的稱號也就傳開了。
也不知道駒鈴這個「道家仙長」要來不老村做什麼,總不至於是為了區區對他毫無用處的長生之法吧,蘇異心中納悶道。
從固邊村民口中,蘇異也打聽到了關於那片荒蕪之地的事情。
那地方原是前朝的疆土,到了大宋立國,卻沒有接管那片土地。一是因為固邊地處大宋國邊疆,荒蕪之地更是位於兩國交界之處。一旦爆發戰爭,戰火蔓延,此地便是首當其衝。時間久了,就成了兩國的一處緩衝之地,原來的居民也都搬走了。
二是據說此地常鬧鬼。戰亂之下多亡魂,不僅有戰死的士兵,還有受到牽連的百姓。故而荒蕪之地里除了前朝的墳冢,更多的還是亂葬在地底的無墳亡人。相傳此地不單晚上能聽到百鬼夜嚎,就連白天也能見到鬼。
荒郊野嶺無人之地,卻迎面走來一個陌生人,誰又知道是鬼不是鬼。
而前朝滅亡,距今也有千百年歷史了。也就是說,這裏已經荒蕪了近千百年。鬧鬼,也可能足足鬧了千百年。
但常人怕鬼,蘇異不怕。活魂他都見過好幾回,還怕什麼鬼。說到底,鬼也就是尚未消散在人間的魂罷了。
此時他便是牽着馬,頭頂烈日,走在這片荒蕪之地中。四周皆是枯樹殘枝,無處尋找樹蔭的遮蔽。
蘇異心中不斷地罵着娘。他已經不再計較賣馬所損失的那些錢了,但卻沒想到那馬販子是個十足的奸商,又給了他一個驚喜,換給他的馬竟是一匹劣馬。
他不騎馬,只因為這馬開始變得步履蹣跚,並不比自己走路快。若非因為馬是無辜的,蘇異甚至想賭氣地將它遺棄在路邊。
正發愁時,卻聽得身後傳來馬蹄聲。蘇異回頭一看,只見一人騎着馬正朝他這邊趕來。再看仔細些,才發現馬背上的人是一個紅衣女子。鮮紅的綢緞,在日光下泛著妖異的光芒。
蘇異心道不會真的是大白天撞鬼吧?
便見那女子離他越來越近,漸漸放慢了速度,朝他招呼道:「這位朋友…」蘇異心情糟糕,更不想和生人多接觸,只想着儘快找到駒鈴,便朝女子搖了搖手,示意各走各的。
女子見他不說話,也沒有多糾纏,雙腿一夾馬腹加速離去,一邊嘟囔道:「原來是個啞巴。」
曠野靜謐,加之女子真以為蘇異是個聾啞之人,也沒有注意收斂,這話便清晰地傳入了他耳中。
蘇異氣不打一處來,朝女子的背影喊道:「喂!說誰啞巴呢?」
女子聞聲,立馬掉了個頭回來,抱歉道:「原來你會說話呀?我見你剛才不說話,還以為你又聾又啞呢。」
「你這人,會不會說話。」
女子倒也大方,道了聲「對不住了」,便翻身下馬。身姿矯健,從容熟練,一看便知是個練家子的人,而且有着不俗的騎術。
「在下穆蘭心。」女子抱拳道。
蘇異得以看清她的全貌,這才發現這個叫穆蘭心的女子年齡應該不大,估摸著最多也就與自己相仿。再看她的馬背上掛着弓箭,或許是因為喜愛騎馬射箭,時常風吹日晒而使得她皮膚不如尋常少女嫩白。
實則她的五官精緻好看,初見不覺驚艷,但再多瞧兩眼,便會不禁心生好感。並非那種愛慕之意,只是會下意識地覺得她和善可親。
再者穆蘭心似乎酷愛勁裝打扮,令她看起來要比同齡人成熟許多。
她身上的甲胄令蘇異想起了兩個人,唐英和宋恣瀟。不像唐英那種被唐功卓刻意培養出來的英氣,她身上的氣質更為自然,更像一個巾幗英雄。
而想起宋恣瀟,則是因為同樣一副相似的甲胄,穿在穆蘭心身上,便不會有任何違和之感,更不會令人覺得不倫不類,彷彿這甲胄就應該天生長在她身上一般。
看着穆蘭心那真誠的微笑,蘇異還是抱拳道出了真實姓名。
「蘇兄為何不騎馬?卻要在這荒郊野嶺獨自走路?」穆蘭心朝四周看了看,似乎是在說這四周也沒有什麼風景可看,何必慢悠悠。
蘇異心道我倒是想騎,可奈何這馬不爭氣。
「穆…姑娘,你有所不知,我這馬有些累壞了,騎起來比我自己走路還慢,我便想着讓它休息一會再上路。」
「你這馬…似乎有些問題。」穆蘭心一邊打量著馬,一邊說道,「方便讓我看一看嗎?」
「請。」蘇異大方地站到了一邊,有人願意幫忙,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穆蘭心緩緩繞着馬匹轉起了圈,一邊看,一邊說道:「蘇兄,你可知道,你這是什麼馬?」
蘇異大概猜出了她的意思,知道她大概是出於好心,怕說出實話會傷人自尊。但對於被馬販子狠狠宰了一筆這事,他是心知肚明,只是自己不懂馬,又是趕時間,無可奈何罷了,便道:「穆姑娘,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好了。我知道自己被馬販子擺了一道,但那也是無奈之事。」
「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說了。」穆蘭心鬆了口氣,顯然也是不太擅長做這種揭人傷疤的尷尬事情。
「蘇兄這馬是匹挽馬,多用於農耕重活,並不適合長途跋涉,更不適合騎乘。你先前一路騎來,是否會覺得十分顛簸,十分不舒適?」
蘇異總算明白過來,心中又將那馬販子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又點頭道:「怪不得我說坐得我屁股痛。」
穆蘭心呵呵笑道:「蘇兄真是個直爽人。」
她接着又認真看起了馬匹,不時東摸摸西摸摸,一邊繼續說道:「股脛豐滿,關節粗大。」
又拍了拍馬背,道:「腰背結實,寬平適中,其實算是匹兼用馬,也就是可做挽馬,也可做乘馬。只不過你這一匹沒有經過訓練,跑起長路來沒有耐力,也不夠穩。」
她撫了撫鬢毛,又道:「觀毛色與質感,應該是一匹西北棕毛馬。不遠萬里來到此地,也算是難得了。」
穆蘭心這識馬之術令蘇異嘆服,又是自愧比不上一個女子,說道:「穆姑娘似乎對馬很有研究?」
穆蘭心還在對這批劣馬「上下.其手」,彷彿它是一匹珍貴的寶馬一般。聽了蘇異的話,便是靦腆一笑,道:「我是西南穆家的人。」
蘇異一愣,不知此話何意,隨即反應過來,愕然道:「是世代鎮守西南邊關的那個穆家?」
穆蘭心輕輕點了點頭,卻沒有半點自傲之情,令得蘇異對她好感大增。
「那穆將軍是…」
「正是家父。」
「原來是將軍女啊…失敬失敬。」蘇異躬身說道。
穆蘭心瞪了他一眼,笑道:「你這人…」
她搖了搖頭,隨即又接着說道:「我自小生在沙場邊上,接觸過很多軍馬,所以對於識馬之術…也算是略知一二吧。」
蘇異卻是苦笑道:「穆小姐若是略知一二,那我可不就是個白痴了?」
穆蘭心朝他眨了眨眼,說道:「術業有專攻,大家各有所強。再說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這點微薄的見識,真的算不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