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城雖地處偏遠,但也因此得了個「逍遙城」的別稱。山高皇帝遠,逍遙似神仙嘛。
長樂長樂,與君長樂。先人在給這座城池取名字的時候,倒是頗有遠見。
而北玥城之所以遠不及長樂繁華,也是因為曹老太爺的存在。他是保守派,容不下青樓賭館這樣的產業,故而北玥的百姓相對來說要淳樸得多。
喜歡安靜的,都在北玥。愛熱鬧的,便聚集在長樂。
這些當然都是蘇異從月無雙嘴裏聽來的。對於這種朝野軼聞,民間俗事,她如數家珍。
閉月軒,這是長樂城乃至整個圖州最大的青樓。
而青樓里的女子,無論是自願的不自願的,捲入這種買賣中,多少總會有一些跟商業龍頭長樂分號扯上關係的。這也是蘇異爽快答應月無雙來青樓一行的原因,又聽得她吹得天花亂墜,正好順道見識見識。
「不知道你一個女孩子為何會喜歡逛青樓。」蘇異不解道。
「那是你思想齷齪,以為青樓里只能幹那種事。」月無雙不屑又嫌棄道。
「哦?哪種事?」
「懶得理你。」月無雙不上當,繼續往前走去,道,「一會我們要去的閉月軒,可是全國聞名,獨此一家。聽曲,賞舞,都是一絕。據說裏面有些東西,就連京城的閉月軒都沒有。有錢人的花樣多著呢,一會你就知道了。」
「你喜歡這些?」
「當然啊,難道你不喜歡美人?」
「喜歡,但我是男人。」
「誰規定了女人就不能喜歡美人了?」
「難道你…」
「你別多想,我指的是欣賞。」
「不過聽你這麼一說,我怎麼總感覺你是假公濟私,是為了那些『花樣』才來的青樓。」
「這你就不懂了吧,」月無雙搖晃着摺扇說道,「為什麼京城沒有的東西,這個偏遠的地方反而有?是京城的人不夠有錢,不夠權勢嗎?肯定都不是。只因這裏適合做這種見不得光的勾當,就算真的出了事,也是跑路容易追究難。而說到見不得光,還能少得了萬洲商號嗎?」
「你竟然說得很有道理。」蘇異不得不服道。
「這些事情在權貴之人的圈子裏都不是什麼秘密,大家心照不宣罷了。」
「一會小爺我給你打掩護,你就見機行事吧。」月無雙已經提前進入了狀態,隨後輕車熟路,闖入了閉月軒。
月無雙腳步不停,一個小廝兀自跟着她,恭敬道:「這位爺,您…」
話還未說完,便見她擺手道:「我自己來便行,你退下吧。」
月無雙氣場強大,又熟門熟路,舉手投足間宛如一個逛窯子的老手,令得蘇異不禁懷疑這到底是不是她第一次來此地。
「這…」那小廝也被唬住了,只是見她面生得很,既不敢得罪,也不敢隨意放行,左右為難。
邁入大門,閉月軒裏面卻是另一番景象。
寬闊的大堂當中築起的一個枱子上,一眾衣不蔽體的美貌女子正翩翩起舞。那般動作,無一不是在誘導著台下的各位「爺」乖乖地從兜里掏出錢來。
台下圍坐之人也很是配合,銀票就如同白紙一般撒將出去。一邊喝着酒,一邊盯着花白大腿,心中盤算著今夜要臨幸哪一根。
有錢人的日子可當真快活,蘇異心中暗道。只不過他知道這些場面能擺在大門口,便還是常態,卻不知道月無雙所說的花樣又是什麼。
兩人行至此處,終於有管事的注意到了衣着華麗的月無雙,前來將那小廝打發走,說道:「這位公子,請隨我來吧。」
像是有着某種默契一般,那管事的不等她答應,便自在前領路。月無雙也隨之而去,閑庭信步,一邊晃着扇子,一路饒有興緻地打量著那些舞女。
管事的將二人帶到了一間廂房內,關上了房門,歌舞聲驟然消失,這房間竟還有如此的隔音奇效。
「公子今日想要什麼消遣?」管事的問道。
「今日撫琴的,誰是頭牌?」月無雙問道。
「只撫琴?」管事答。
「只撫琴。」月無雙又問。
管事的有些失望,畢竟如果只是聽曲,花不了多少錢,抽成不多,他也沒什麼賺頭。
「今日是虹梨姑娘在瀾香廳奏曲,我這便帶公子過去吧。」
「不急,」月無雙自然知道這裏面的門道,又指了指蘇異說道,「先給他找點樂子吧。」
蘇異心道不好,這妖女又要搞事情。
管事的一聽,立馬又精神起來,問道:「不知道這位公子又想要什麼樂子?」
雖然蘇異穿得像個下人一樣樸素,但賬都是算在主人家頭上的,將貴客帶來的人給伺候好了,一樣能撈到不少好處。
但見蘇異一臉鐵青不說話,月無雙忙替他答道:「我這個兄弟麵皮薄,但他喜歡刺激的,越刺激越好…」
月無雙將摺扇打開,遮掩著嘴巴,對那管事的低聲說道:「他喜歡雛兒…」
管事的卻是一副聽不懂的樣子,茫然道:「公子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月無雙知道自己初來乍到,閉月軒自然不可能一見面就對她敞開大門,便掏出了一張張的銀票,說道:「管事的,公子我不差錢,只要你能令我這位兄弟滿意,這些票子都是你的。」
管事兩眼放光,卻還是不放心道:「錢嘛,沒有人會嫌少的,只是我真的不知道公子在說什麼,怕是無福享受了。」
「你不用怕,你們這的規矩我都懂,完全不必擔心會出什麼事情。難不成,你看我們不像是享得起這樂子的人?」
月無雙心道得給他下一劑猛葯,便又掏出了一疊銀票,與先前那些疊在一起,摞成了一本書冊那般厚,得有足足上千兩。
在她眼裏,能用錢解決的,都不算事。在這一點上,她又出奇地和蘇異不謀而合。
管事吞了吞口水,看得眼睛都直了。以前雖也有出手大方的客人,但都是臨走時打賞,從未有人還沒開始「行樂」便大把地花銀子。而這疊銀票,恐怕光抽成便夠得上他一年的收入了。
他伸手想要去拿銀票,卻被一把摺扇壓住了手腕。
「莫不是閉月軒的管事都像你這般不懂規矩,沒辦情就想先拿錢?」
管事尷尬一笑,說道:「是我心急了,公子說的我們這確實有,而且保准令公子的這位兄弟滿意。」
「拿吧。」月無雙滿意地點了點頭,用摺扇指了指哪跌銀票說道,「記着,給他找一個最好的,錢不是問題。」
管事終於將銀票拿到了手,喜逐顏開,言語上再恭敬了幾分,說道:「那小的這便帶公子去瀾香廳罷,而這位公子要的人,很快便送過來,不用着急。」
看着月無雙操辦這一切,蘇異雖很不情願,但也是沒有辦法。若要他來辦,只能是兩眼一抹黑,根本接觸不到一些隱秘的地方。這次被她坑了一回,但只要能查到有用的線索,便也認了。
月無雙臨走時在蘇異耳邊低聲說道:「機會得來不易,好好把握。完事了來瀾香廳找我。」
說罷又對着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兩人一走,蘇異正獨自一人百無聊賴時,便聽得「咿呀」一聲,有人推門而入。
只見一個少女怯生生地,躡手躡腳走了進來。
那少女生得極為稚嫩生澀,膚白如玉,明眸皓齒,顯是一個極好看的美人胚子,只是一副少不經事的模樣,兀自膽怯地站在門口不知說什麼好。
看來那管事的並沒有以次充好,收了錢便盡了力氣辦事。
蘇異正想盤算著如何套話時,見了這女孩,心中不自覺地憤怒起來。也不知這女孩經歷了什麼難事,這般年紀便要流落到這種骯髒的地方來。
蘇生怕嚇到她,便柔聲道:「你過來,這邊坐下。」
那少女緩緩挪到他身邊,依舊一副惶恐的樣子,說道:「大…大人,小女這便給您寬衣…」
「不着急,我先跟你…聊會天。」蘇異想了想,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來這裏的客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特殊癖好,閉月軒也是為了賺銀子而投其所好,儘可能地滿足他們。像蘇異這樣愛聊天的倒是再正常不過了,少女也沒有多想,便輕聲答道:「我叫小桃。」
「小桃姑娘,你別害怕。我這個人呢,最不喜歡用強的,若是你心不甘情不願,我玩起來也不開心。所以如果你有什麼苦衷,大可說出來,我絕不與你為難。」
小桃聽了這話,哇地一聲便哭了出來,撲在蘇異懷裏抽泣道:「大人,我是被逼的,我…我害怕。」
蘇異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別怕,我能幫你。但你得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才行。」
小桃尤自流着眼淚,哽咽道:「我本雷州南暘縣人,由於家道中落,父親欠下巨債,便將我給賣了抵債。輾轉之下,便來到了此地。淪為娼妓,非我所願。若大人能為我贖身,我願一生跟在大人身邊服侍大人。」
「這裏…能贖身?」蘇異有些不敢確定,像這種暗地裏的買賣,不知閉月軒肯不肯輕易放人。
卻聽小桃又說道:「都是做買賣,只要大人出得起價錢,沒有什麼不能的。」
「錢不是問題,你只管告訴我要怎麼做。」
事情進展之順利,有些出乎蘇異的意料,讓他多疑起來,不知是哪裏出了問題。但要他繼續待着這個鬼地方,渾身難受不說,也是問不出什麼話來。倒不如先讓這小桃安下心來,再讓幾個女人去與她交流,想來會比較輕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