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回到王庭的時候,已經是夜裡。

  秦逍也已經知道，大單于告訴賀骨使者莽咄，秦逍因有急事先行離開了王庭，卻又不好將秦逍前往黑森林的消息告訴莽咄。

  莽咄自然是焦急，在王庭留了兩天，便匆匆帶領使團返回賀骨。

  秦逍心知莽咄肯定會有各種猜測，說不定還會猜想是步六達謀害秦逍。

  使團匆匆返回賀骨，自然是要回去將此事告知可敦。

  而可敦得知消息後，也必定是焦急擔心。

  此行步六達，收穫滿滿，秦逍知道該做的事情已經做了,沒必要繼續在這邊耽擱。

  本來草原之行，他是想見過可敦之後，儘早趕回遼西，卻不想在草原上一晃就過去了大半個月。

  東北現在的情勢複雜，雖然有顧白衣和宇文承朝等人幫助處理事務，但自己遲遲未歸，也自然會讓他們擔心。

  不過在返回遼西之前，卻還是要回賀骨一趟，與可敦相見，也好讓可敦安心。

  至於步六達人如何處置淵蓋悅,秦逍還真不是很在意。

  毫無疑問，淵蓋悅落入步六達人的手中，步六達人肯定會大加利用，此後也必然與渤海人進行談判交涉，提出條件。

  但秦逍與傉薩淵蓋寅交談之後，心中也明白,想讓淵蓋建為了庶子答應步六達人的苛刻條件，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渤海大婦對淵蓋建有著不小的影響力，這次淵蓋悅成為俘虜，自然是渤海之恥，淵蓋建聞訊之後，必然是雷霆之怒，再加上大婦在旁吹風，渤海十有八九是要放棄淵蓋悅。

  淵蓋建固然不希望這樣一個給他帶去巨大恥辱的庶子活下去，大婦更不想看到有這樣一位存心要與嫡子淵蓋武爭奪權勢的人存在。

  秦逍將淵蓋悅交給步六達人，這已經算是給了步六達天大的恩惠，至於步六達人能否利用此人獲取利益，那就不是秦逍有精力去關心的事情。

  不過他倒是對傉薩淵蓋寅弒父的計劃很感興趣。

  他很清楚，只要淵蓋寅的計劃成功，淵蓋建被殺，那麼渤海必將掀起滔天巨浪。

  這樣的巨變，足以讓渤海內部出現巨大的消耗。

  經受過巨變的渤海，無論最終由誰掌權，短時間內都將失去繼續對外擴張的力量，如此一來，大唐邊境的威脅也將得到大大的緩解。

  他相信淵蓋寅一定會暗中聯絡乙支元磐，也相信淵蓋寅最終能夠說服乙支元磐，雙方聯手策划行刺淵蓋建。

  這兩人都有必須殺死淵蓋建的理由，在共同的目標下，達成短暫的聯盟也是理所當然。

  但是淵蓋建死後，兩人的聯盟自然土崩瓦解，接下來會走向何樣的道路，秦逍還真是頗有興趣。

  傉薩淵蓋寅城府極深，而且也是一位野心勃勃之輩，而乙支元磐背後則是渤海國主永藏王，這兩人都是想要掌控渤海大權，在淵蓋建死後，一旦爭鬥起來，必然是腥風血雨。

  躺在溫暖的帳內，秦逍一邊尋思著行刺淵蓋建之事，一邊卻在等待紅葉前來。

  雖然已經是半夜，但他相信紅葉今晚肯定會前來。

  事實也確實如此，在他有些昏昏欲睡之際，紅葉終是直接掀帳而入，一如既往走到獸毛坐墊上坐下。

  秦逍現在也是習以為常，坐起身來，笑問道「這幾天你辛苦得很，沒有早早休息？」

  「我瞧見你和傉薩一起。」紅葉扭過臉來，「為何放過他？」

  秦逍知道自己在興安河邊跟著傉薩淵蓋寅一起衝下坡，別人沒瞧見，但紅葉機敏過人，自然是發現。

  他對紅葉自然不會隱瞞，當下將淵蓋寅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包括淵蓋寅的身世，以及欲圖刺殺淵蓋建的絕密之事，知無不言。

  紅葉蹙眉道「此人如此城府，如果掌權，也不是善茬。」

  「我明白。」秦逍道「不過當前最大的威脅是淵蓋建，如果此人的計劃成功，淵蓋建一死，渤海必亂。」

  紅葉微點螓首，似乎對渤海的事情也沒有太大興趣，問道「你是不是快要走了？」

  「該做的事情都做了。」秦逍道「明日會向大單于辭行！」

  紅葉嗯了一聲，問道「是直接回遼西？」

  「先去賀骨！」

  「為何還要回去？」

  秦逍想了一下，自然不好說再去與可敦見一面，只能道「我需要鍛造技藝出色的匠人。」

  「賀骨有口難匠。」紅葉明白過來，「你想找賀骨藉口難匠？」

  秦逍點頭道「我需要一支鐵甲騎兵，但甲冑匱乏。幸好在蓬萊諸島發現了精礦，天齋已經將幾座島嶼的鐵礦送給了我，我可以派人前去開採。不過鍛造鐵甲的技藝非比尋常，不是尋常匠人可以打造。」

  「口難匠是天下無雙的能工巧匠，他們打造出來的武器和甲冑，也確實無人可比。」紅葉道「從賀骨借調口難匠，確實是個好辦法。」

  秦逍笑道「紅葉姐心裡清楚，我現在所做的一切，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有朝一日殺回西陵。」

  「我明白。」紅葉輕嘆道「我聽說西陵李陀自立之後，與兀陀人來往密切，甚至有傳言說李陀暗中認兀陀汗王為父。」

  秦逍握起拳頭，臉色冷厲，冷笑道「所以要殺回西陵，必然要與兀陀鐵騎一戰，沒有鐵甲騎兵，難以應付。」

  「蓬萊諸島是東極天齋的地盤，他們能將島上的礦石送給你，倒很讓人意外。」紅葉道「不過你要從賀骨借調口難匠，倒也不是什麼難事。你和攣鞮可敦關係親密，提出的條件，她自然會答應。」

  秦逍故意問道「紅葉姐怎知我與她關係親密？」

  「眾目睽睽之下，背著她登上先靈台，難道不算親密？」紅葉斜睨了秦逍一眼，淡淡道「她封你為向日戶，對你器重有加，這還不親密？」

  秦逍笑道「姐姐的消息果然靈通。」身子微微前傾，低聲道「紅葉姐，我與她關係親密，你是不是有些吃醋？」

  紅葉一怔，但隨即柳眉鎖起，扭頭盯著秦逍，冷冷道「你是在和我開玩笑？」

  見她臉色不好看，秦逍忙道「是是我胡言亂語，你別計較。」

  「是不是覺得自己已經是大天境，可以在我面前肆無忌憚？」紅葉沒好氣道「你就算是大宗師，我也不怕你。」

  秦逍尷尬笑道「沒說你怕我啊。」心下卻是對紅葉生出一絲歉疚之心。

  紅葉在西陵龜城扮作麻婆，暗中保護了自己三年。

  她潛伏在龜城，孤身三年，即使每日練功，但身邊無人指點，在武道修為上出現難題肯定也無人能夠幫助解答。

  如果那三年一直待在書院，由夫子指點，武道修為肯定會大有精進，從某種角度來說，自己確實耽誤了紅葉三年時間。

  秦逍心中感激的人不少。

  但無論是感激還是信任，紅葉肯定都是排在第一。

  「早些睡吧。」紅葉起身道「你明天要趕路，養足精神。」頓了一下，才加了一句道「自己保重。」

  秦逍忙道「你要走？」

  「不走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紅葉姐姐，你要不要跟我一去賀骨？」

  「去賀骨？」紅葉冷哼一聲道「你去賀骨見可敦，我跑去做什麼？疫病還沒有結束，步六達諸部還有許多人遭受疫病折磨，我還要留在這邊待段時間，幫忙一起製藥救人。」

  秦逍心中無奈。

  其實他很願意和紅葉多交流，但紅葉是個只會做事卻不是很會說話的人，往往幾句話一說，就能把話說死，讓人無法繼續聊下去。

  「那你回京都的時候，可以經過遼西。」秦逍道「要不到時候去遼西逛一逛？」知道這樣說紅葉肯定會毫不猶豫拒絕，急忙加了一句道「你知道顧大哥也在那邊，你們都是書院的人，可以敘敘舊。」

  紅葉道「你當我出來是遊玩啊？還逛一逛。你那位顧大哥日理萬機，忙得很，有什麼好見的。書院那老傢伙還等著我回去復命，沒時間耽擱。」想了一下，才道「你自己多小心。大先生這次在漠東散布疫病，目的很可能就是衝著你和龍銳軍去。計劃失利，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接下來一定另有動作。不過你現在修為不弱，他們想要傷你也不容易，嗯反正你自己多加小心就是。」

  她語氣淡漠，但關切之情卻還是掩飾不住，再三提醒秦逍多加小心，自然是心中擔憂。

  「那你也保重。」秦逍見紅葉已經轉身向帳外走去，心中不舍，柔聲道「我們下次什麼時候見？」

  紅葉也不回頭，只是道「菩薩保佑，咱們再也不見為好。你就是掃帚星，每次見你都沒好事，求求你放過我吧，最好是老死不相往來。」說話間，已經掀帳出了去。

  秦逍呆呆看著帳門，片刻之後，才搖搖頭，雖然知道紅葉是在開玩笑，但兩人每次相見，確實都會給她帶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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