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詢價結果的確很好，市場反應熱烈，有可能支撐住28刀的新股發行價……”

    等陳博士來后，宋亞先和他在外面單獨溝通，“但還是那個問題，網景公司目前還看不到盈利的希望，雖然他們的軟件半年多賣出了一百多萬銷量，大約六千萬刀銷售收入，但同時支出也巨大，公司員工已經高達五百名，大部分是高水平薪資的軟件工程師，還有其他固定資產投資和收購花銷……”他說。

    “我們有市占率，有戰略優勢，尼葛洛龐帝的理論說明未來屬于互聯網和數字化生活……”宋亞又復讀吉姆克拉克的話，“互聯網產業目前正被全球廣泛討論，政府政策和撥款也都非常支持……”

    “但一切要用股市投資者的真金白銀說話，當然我以前沒參與過這種規模的IPO，我的看法不一定對，起碼我在吉姆克拉克那邊沒什么自信心。”

    陳博士打斷他，“而且我記得我們在這個決策過程中完全做不了什么，既然如此，那我們又有什么好糾結的呢？”

    “倒也是。”

    宋亞摸著下巴點頭，自己的股份權力很小，吉姆克拉克有時候詢問自己或者讓自己表態，只不過是想找個能支撐他觀點或者附和他的人，那個高傲的家伙從來沒真正在意過自己的意見。

    “我們和吉姆的利益是一致的。”陳博士說。

    “嗯。”

    既然如此，那自己發愁個啥，反正網景融資越多對公司發展越有利，股價越高自己也賺得越多，“那我們進去吧，里面吵得厲害。”

    他把陳博士帶進大會議室，如他所言早已吵成了一團，摩根斯坦利還有另一家稍小規模的承銷商漢博奎斯特的人都到齊了，他們和網景及KPCB的各不相讓。

    “微軟六月份找過我們，雖然我們拒絕了他們苛刻而高傲的戰略合作計劃，但這難道不能說明我們產品的美好前景嗎？”

    網景總裁巴克斯德嗓門最大，他是晚一點才被吉姆克拉克招攬加入的，和同時進入網景的JavaScript的主要開發者，天才程序員布蘭登艾奇那批人都拿到了激勵期權，發行價翻倍的主意可能就是他出的，也符合他個人的利益，現在正拼命向承銷商吹噓這一舉動的正確性，“在互聯網方向我們是毫無疑問的領導者，我們是第一家純互聯網上市公司，擁有生態中最重要的瀏覽器產品，市占率極高，所有萬維網的用戶和公司都離不開我們的產品！尼葛洛龐帝在文章中說……”

    “但你們沒有盈利，我只知道你們的專業版銷售后勁不足，現在已經開始變相打折了對嗎？從四十五刀一份降到了三十八刀……”

    摩根斯坦利的夸特森質問道：“而且你們拒絕的是比爾蓋茨！按照微軟的股票漲勢，明年，不！可能九月份Windows95操作系統面市后他就是世界首富了！”

    “Bullshxt！”

    吉姆克拉克不高興了，“他就是個成功商人罷了，微軟沒有一項產品是開創性的，MSDOS是買的，視窗操作系統前面有施樂和蘋果這些先驅，Office之前是蓮花軟件……”

    眼下之意他開創的SGI和網景才是正宗的科技先驅唄，宋亞還是第一次聽到他們和微軟六月份接觸過并且談崩了，自己這個股東還一點都不知道！不太高興地默默和陳博士貼著墻走到大會議桌的角落默默坐下。

    “所以呢？你都說蓋茨是成功者了！”夸特森說：“而行業先驅很多都死得很難看。”

    “有我在就不會出現那種情況。”

    吉姆克拉克反駁：“我們的路子走對了，互聯網才是未來，視窗不是。”

    “28刀大家也會搶著買，你放心好了夸特森。”巴克斯德幫腔，“你怎么說？APLUS。”他注意到了低調的宋亞。

    “我？我不怎么懂……”

    感覺到人擠人的會議室里所有目光都投了過來，宋亞笑著聳肩。

    “說吧，說出你的第一感覺就好，直覺……對，我們需要你的直覺，你運氣一向不錯。”吉姆克拉克說道。

    其他人都跟著笑了起來。

    又在揶揄我是風口上的豬唄？宋亞抿了抿嘴，對控制欲破強的他來說這種卑微的合作關系越來越令人不爽了，于是決心陰陽怪氣一下，“我不知道……如果照我的想法來，咱們干脆，翻倍再翻倍，直接定個五十六刀的發行價不就得咯。”

    會議室里安靜了一瞬，“我們不能看輕微軟，特別在你和巴克斯德到處放話攻擊了他們幾個月的情況下……”夸特森選擇扭頭繼續剛才的話題，會議室里立刻嗡嗡地吵了起來，沒人再去管他。

    “真他媽的……”

    開過一下午的會，網景和承銷商沒能達成一致，雙方不歡而散，晚上，在網景招待華爾街投資商的酒會上盡完自己的義務，宋亞罵罵咧咧走到酒店停車場，“網景這些家伙一個個都膨脹得不行，這離上市都沒幾天了還要臨時提價。”

    “米國人很尊重科技英雄的，他們現在正當紅，吉姆克拉克，馬克安德森，布蘭登艾奇，甚至包括不懂技術的巴克斯德。”

    陳博士笑道：“別往心里去了老板，你也做不了什么，老老實實旁觀就好。倒是我們和內城廣播公司的談判已經全部完成了，一定要等到九號網景上市后再正式簽注資協議嗎？”

    “嗯，艾麗西亞在芝加哥還有自己的麻煩，我們得等等她。”宋亞拉開門上車。

    一行人回到翠貝卡家中，樓下客廳被改成了應對網景上市和注資內城廣播公司的臨時作戰室。

    “APLUS。”

    斯隆女士也到了，正在和琳達聊天，“怎么了？你心情不好？”

    “是啊，他們今天把我頭都吵昏了，我得好好睡一覺。你們也早點休息吧，這兩天應該沒什么其他事要忙。”

    宋亞往樓上主臥走。

    “老板，彼得和艾麗西亞今天又發表了公開演講……”琳達把他叫住。

    “哦，那看看吧。”

    宋亞讓她打開電視，放芝加哥那邊電視臺的錄播。

    “我丈夫，雖然對社會有一些不好的示范行為，但我仍然堅信他是一個正直的人，他多年為社區和選民服務，打擊犯罪……”

    艾麗西亞今天穿得干練了一點，稍稍擺脫了總在鏡頭前刻意顯露的家庭婦女形象，目光誠摯地站在演講臺前侃侃而談，彼得一只手摟著兒子，一只手牽著女兒，肅立在她身側，另一側是彼得的母親杰姬。

    “他已經取得了杰姬以及我和孩子們的原諒，我懇請廣大選民們再給他一次機會，相信他，相信我們，我們會繼續團結，合作……為芝加哥和伊利諾伊的民眾服務……”

    她的一番演講非常精彩到位，當然宋亞滿腦子里都是貨梯里那個狂野的她，和電視機前的好妻子形象差異越大，他的感覺就越奇妙，越刺激……

    “謝謝大家。”結束后她哽咽著抹抹眼角，然后和彼得擁抱，然后和孩子以及杰姬肩并著肩，摟在一起聽彼得的后續演講，“女士們先生們，我……”

    現在彼得一開口宋亞就想笑，“關了吧，琳達。”干脆讓琳達把電視機關了。

    “艾麗西亞如果去當政客估計也干得不差。”

    不知道內情的斯隆女士從她的專業角度品評道：“彼得不搬出她不行了，否則民眾的注意焦點會一直停留在那些話題性十足的照片上。彼得干的事越壞越惡心人，民眾心理就會越來越傾向于心疼和支持她這個好妻子。”

    “彼得能挽回失分嗎？”宋亞問。

    “彼得這次讓妻子出來幫忙危機公關……嗯，很及時，但也沒什么新鮮的，里根的妻子南希就是位丈夫身邊的滿分好妻子形象，桃色傳聞更多的現任大統領的妻子也有這個意思……”

    斯隆說：“當然徹底挽回公眾形象不太可能，畢竟彼得的那些照片……”

    宋亞終于笑出了聲，她也跟著笑了，“但好在彼得之前領先幅度很大，芝加哥又是驢黨的鐵票區，民眾就算不喜歡他，也不一定去投他的象黨對手，驢黨肯定能挖出對方的黑料，和彼得的丑聞相互抵消。”

    “選民無法選出最合適的，于是就只能去給最不壞的那個投票，對嗎？”宋亞問。

    “就是這樣。”斯隆點頭。

    “那行吧，我去睡了，晚安。”宋亞和這位精英職業女性擁抱了下，然后打著哈欠獨自上樓。

    第二天又是一樣的開會、爭吵，然后酒會、說明會和其他交際都要正常舉行，把宋亞忙得夠嗆，反正提價自己也無法干預，兢兢業業負好自己的義務就行，倒是尼葛洛龐帝的那些連載文章他背得越來越溜了，也算有些收獲吧。

    距離上市只有幾天，大家繼續各執一詞，但是都累了，時間也不允許再拖了，一場會開到了凌晨。

    “APLUS，APLUS？”

    今天剛趕到紐約的馬克安德森推醒正在打盹的他，“會開完了。”

    “怎么說？”

    “承銷商全盤接受了我們的計劃，發行價會是二十八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