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霆站在門口內,盯着絡腮鬍子,很客氣的問道。
絡腮鬍子並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神情抑鬱的往裏看了一眼,喃喃自語道:「我記得以前這裏,是一對老夫妻在賣燒酒……」
聞言,雲霆一頭一震,略帶疑惑的再次打量着他。可怎麼也想不起此人的面貌,自己也確實不認識他。難道,父輩的是故人?
「以前的老街很熱鬧,這家的燒酒也正宗。老夫妻二人也很友善,實誠。」絡腮鬍子始終沒有看雲霆,只是盯着裏面的酒櫃自言自語道。
「你好,我是他們的孫子!請問大叔,您有事需要我幫助嗎?」雲霆壓制住自己翻滾的回憶,禮貌的問道。
絡腮鬍子把視線從酒櫃拉回,仔細地打量著復古風滿滿的雲霆,驚訝的說道:「呦,你是二老的孫子呀!仔細一看,還真有那麼一點像!我還以為二老搬家了,把房子賣給你開店了哩!」
確認雲霆是雲家後人之後,絡腮鬍子的面部表情也有了明顯的變化。從抑鬱,立刻轉換為歡喜。
「我…爺爺奶奶的確去遠行了。大叔,您是來看望他們的?還是……」
雲霆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隱晦的問道。
「哦,我九年前因為工作調動的原因,所以舉家搬去外省定居了。算一算,已經有七八年沒回星城啦。這次是休假才回鄉下省親的……唉,想起老街的故人來來,所以特意來這邊走一圈。」
絡腮鬍子的臉色又陰暗了起來,他口裏所說的故人,應該都不在人世了吧!
也不知他和自己的爺爺奶奶有何交情,難道是忘年之交?可怎麼看也不像啊!
「小夥子,你今年應該有二十七八了吧?我記得你十幾歲時,長得眉清目秀的,皮膚也很白皙,真得是跟一粒豆子一樣逗人喜愛。」
星城人形容男孩女孩猶如一顆黃豆般逗人喜愛,通常是最高誇獎了。意思就是這個孩子長得白白凈凈,毫無瑕疵,漂漂亮亮的。
「謝謝叔叔關心,我今年二十六了。」雲霆把兩扇門全部打開,「請進來坐一會吧!」
「不了不了,我就是想過來看看你爺爺奶奶,既然他們不在家,我就不進去坐了。」
絡腮鬍子說着,又往廚房裏看了一眼道。
自己想見的人,終究還是不在了。小夥子不願意說出來,他自然也不會挑明。
提起家人,雲霆便不知說什麼才好。如果說他渾身都是鎧甲,那麼家人,就是他埋藏在最心底的軟肋。
「對了,就你一個人在家?你妹妹呢?我記得你妹妹小時候成績特別好,人也很乖巧懂事,嘴巴也很甜,真是個好妹幾呀!」
絡腮鬍子口裏說着不進去坐,可也沒有要走的意思,筆挺的站在門外,一直問個不停。
「妹妹去很遠的地方工作了,一年難得回來幾次。目前就我一個人在家。我家店鋪是新裝修的,看起來可以吧?」未了,雲霆故意岔開話題問道。
雲霆的表情一直都是冷冷的,是以不讓人輕易察覺他的情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嗯,是挺高端的。你這是是賣什麼的?是做餐飲行業嗎?」
絡腮鬍子順着他的話題繼續問道,根本沒有一丁點兒要走的意思。
「酒館,只賣酒和下酒菜,不提供米飯。」雲霆側身,指向左邊牆壁上的價格表。
「酒館?」
絡腮鬍子終於邁開步伐,跨進門,走向價格表下面。
大約盯了三十多秒鐘,才猛地開口道:「小雲,你這走的都是低端市場,高端路線呀!」
「叔叔真幽默,不過確實是你說的這樣。」雲霆走過去,站在他身旁說道。
「就這幾樣嗎?沒有別的啦!」
絡腮鬍子更關心酒和下酒菜有多少種,而不是價格的問題。他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之人,但也不缺買一瓶酒和一碟下酒菜的錢。
為了打消他的疑慮,更為了證明自己的酒不是真正意味上的低端酒,雲霆主動開口道:「叔叔,我請你喝一杯吧!您這邊請坐!」
「你是晚輩,怎麼能讓你請我?我是回來探望故人的,當然是我這個長輩請你這位故人之子飲酒啦!」
絡腮鬍子露出一個親和的微笑,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
「叔叔,請問你是喝白酒還是啤酒?下酒菜總共才兩樣,每樣都來一份吧!」
「啤酒吧,我覺得下午有點悶熱,來一杯冰爽的原漿啤酒才爽口!」
「嗯,請稍等!」
雲霆轉身去吧枱拿手機,然後對準二維碼的牌子,準備掃碼付款。好在這幾天賺了點錢,不然請客都請不起。
「小雲,你這是什麼意思?自己還要買單嗎?」
絡腮鬍子是個明白人,立刻上前詢問道。
見他的確是在按1048元這個數字,而且分文不少,神情也嚴峻,絕對不像是在裝模作樣。
「叔叔,這是我酒館的死規矩,先買單再消費。我本人也不例外。這樣做,就是為了每天營業時間結束后,更好算賬一些。您別見怪,請坐會,馬上就好。」
「小雲,你先別付款!」絡腮鬍子按住他的手機,很認真的說道:「必須是我請客,否則我就不喝了,現在就走!」
「叔叔,真不能讓您請客!應該由我這個晚輩為您接風洗塵!」
雲霆的態度也很誠懇,絕對不是在故意裝闊佬。
「小雲侄兒啊!你聽我說,我今年都五十多了,回來一次是一次。其實我和你父親年輕時是………」
說到這裏,絡腮鬍子別過頭去,聲音都開始低沉,沙啞了起來。
「……我父親?」
雲霆愣住,在他的記憶里,他父親的形象一直是偉大的。難道此人和他父親是……
「唉,不說那些往事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生活,我就放心啦。侄兒,別和我搶,我本來想吃完結賬的,誰知道你這裏是這麼個規矩!不說了,每樣我都要一份……」
絡腮鬍子回過頭,紅着眼眶拍了拍雲霆的右肩膀,豪氣干雲的大聲說道。
雲霆不再堅持買單,他所有關於父親的回憶,都被眼前這位素不相識的大叔給牽引了出來。
「侄兒,錢已經付了……你還愣著幹嘛?趕緊拿出來讓叔嘗嘗。」
絡腮鬍子快速地掃碼付款后,見雲霆還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兒,目不斜視的盯着門外看,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對不起,剛才走神了。我這就去端出來讓您品嘗。」雲霆回過神,立刻轉身去了廚房。
男人沒有買白酒,他說自己年齡大了,身體受不了白酒的刺激。還是讓雲霆陪他喝一紮啤酒比較好。
「唉,老雲吶,你兒子長大了,長得高高大大的,還這麼優秀自強,你就放心吧!」絡腮鬍子扶著圓桌,重新坐下道。
他的眼角有些濕潤,應該在努力壓制自己的情緒。他和雲霆一樣,二人的思緒都被回憶給佔滿了。
但,彼此都很默契的不去提父輩的事。
「叔,原漿啤酒一紮、酒鬼花生一碟、涼拌拍黃瓜一盤,均已上桌。您請慢用!」
片刻,雲霆把東西放在桌上,非常溫和的說道。他只拿了一個啤酒杯,並沒有拿自己的。
「咦?你怎麼只拿一個杯子?難道你不願意陪我飲一杯?」絡腮鬍子好奇的問道。
「工作時間,不能與客人一同飲酒!」雲霆拿起托盤禮貌的說道。
「你不是準備關門休息了嗎?現在是午休會客時間,叔是自己人!不是顧客的客,知道不?」
「天來晚欲雪,可飲一杯無!雖然現在不是冬天,是夏天……但,你可願陪叔飲一杯冰爽的原漿啤酒?」
男人用沙啞的聲音,緩緩的說道。說這幾句話時,他貌似神情有些低落,聲音也在顫抖。
雲霆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但憑感覺確定,此人定是父親當年的弟兄。他此刻看到自己,一定是想起了二十年前的往事,過於傷感而感嘆罷了!
「我陪你!」雲霆轉身就去廚房拿啤酒杯和筷子。
「誒,這就對了嘛!」男人面露喜色的說道。
雲霆拿着杯子和筷子出來,在他對面坐下,並率先給男人倒滿一杯麥香味純正的原漿啤酒。
「好香!這原漿啤酒是從哪裏買來的?」
「一朋友家自釀的,就在星城。叔,您先嘗嘗,看合不合你口味。」
「好,好!」
男人摸了摸嘴角邊的絡腮鬍子,端起鵝蛋型啤酒杯,湊近聞了聞,露出一個滿意的表情,然後張嘴喝了一大口。
清爽,甘醇,純正,帶有濃郁的麥香味的原漿啤酒,輕輕地滑過舌尖,然後在整個口腔里流淌。
啤酒入口,沒有絲毫的苦澀之味,且滿嘴都是涼爽,自然的麥香味。再細細地一品,舌尖上就彷彿盛開了一朵清芬的麥穗花……
原本口渴的喉嚨,突然被一口冰啤酒給秒了。這杯麥汁濃郁的原漿啤酒猶如玉液瓊漿般,瞬間將見多識廣的男人給征服!
男人沒忍住,一口氣給喝光了,隨即放下杯子大吼道:「爽!真是爽口無比!活了大半輩子,第一次喝到這麼爽口鮮美的原漿啤酒,以前真是白活了……」
「叔,您再嘗嘗這花生米,和涼拌拍黃瓜!」
雲霆邊說,邊給他倒滿第二杯原漿啤酒。